“你来了。”
叮叮当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颜清与锦茵双双从椅中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只见兰哲晃动着手中的小铃铛,神采奕奕地走进来,似是十分欢迎她的到来。
颜清瞧见那一身银衣的人,展颜而笑,见了礼,一旁锦茵也随之端起手来颔首行礼。兰哲笑笑,拂袖免了颜清的礼,见到立在一旁的非疑难杂症重症贫症不医的名医锦茵,倒也不端架子,颇为正经地端了一个礼回过去。
“素闻隐门名医锦茵一医难求也易求,难在缘分,易在医者仁心。不知你是如何邀了锦茵医师过来呢?”兰哲毫不客气,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颜清心下一颤,倒不知锦茵在外人眼中有这样的称号,倒是她大意思虑不周了。随即转了一念,半坦白半模糊道:“我平平无奇一个人,哪那有什么能耐。还不是有幸与锦茵医师同出草原。我小时曾蒙了头在马术赛事上硬要掺和一脚,不幸摔了马,幸得锦茵姐姐在旁相救。我无以为报,只得在她自小在她一旁做了几个月药童,帮着做一些琐事。说起来,路上为陆川治疗的那三脚猫功夫,还是从锦茵大夫那偷学得呢。”
锦茵听她这么一说,温柔的嗔了颜清一眼,满脸笑意。除了从自己那偷得医术之外,其他地方倒是丝毫不差。当初她摔了马被锦茵治好,是的确发生的事情。只是颜清的一手医术,却是在那之后,生生缠上了锦茵师父,硬生生死缠烂打学过来的,颜清着实聪慧勤奋,锦茵的师父也便看在门主面子上半推半就的教了她。
兰哲闻言,想到颜清一副捣蛋摔马的模样,确实十分像颜清应有的模样,便丝毫不加怀疑地调侃了颜清好几句。
颜清问到陆川,兰哲便将陆川昨夜饮酒吹风致使今日发烧,伤口似有炎症之事如实告知。兰哲正要引了两人去陆川处,管家附在兰哲耳边报了个信。兰哲便摇摇头向着颜清道:“本想陪你们过去,再邀你们留下用晚膳的,不巧我有事缠身。让张管家引了你们去吧,晚膳想用什么直接吩咐给他便好。”
颜清巴不得兰哲走的远远的,方便她与锦茵行动,便也客气地推拒了留下用午饭这一说。兰哲也未再客气,只是说听她们的安排,便匆匆离开了。
管家引在前头,颜清客客气气地与他闲谈,锦茵在后头身姿优雅地端着姿态不紧不慢地跟着,眼神详装不经意的四处瞧。
穿廊过桥,管家将颜清与锦茵引到一处普通无致的院落后,瞧着颜清为国师之友,便候在门口以待传唤。
屋门大开,颜清与锦茵进了屋,陆川正捧了一本书靠在榻上。
陆川直起身子,迎过来。
颜清神色无异地走过去拍了拍陆川的胳膊问道“小川,你还好吗?”
陆川微笑地回答:“本来就好了,只是昨夜我作了几分,饮了小酒,吹了小风,今早起来便觉得周身不适。”她看向颜清身后的锦茵,歪了头向着锦茵道:“夫人周身药香着实好闻。”
颜清侧身抬手向陆川介绍道:“这位是锦茵。我本是请她来给你瞧一下,本是觉着姑娘家身上留疤不太好,赶巧你又有了炎症。请她给你开个方子,将养将养,像是不出多久变会彻底痊愈。”
陆川颔首退了一步,拱手向两人道:“有劳了。”
少女葱白纤细的手腕从袖子中露出。
银镯绕腕,我见犹怜,十分显眼,之前到从未见她戴着。
锦茵让陆川躺下,拿了手巾诊脉,又细细瞧了陆川身上的皮肉伤,便提笔写了方子。颜清在一旁细细端详着陆川的神色。
她表现得太正常了。
可越是正常,颜清的第六感便越觉得她不正常。
颜清开始与陆川闲扯近日趣事,将陆川的衣服样式、陆川的首饰从头到尾夸了一遍,不过,陆川听见颜清提到了自己的镯子,不由得抚上了被发热的身子温热了的银镯,眉眼低垂,眼中神色一滞,语气却分毫未变,随口瞎扯着无关紧要的话搪塞颜清。
颜清前世便学会了察言观色,陆川眼皮儿稍稍僵地那一下还是没逃过她的眼。
颜清平平淡淡地继续与她瞎扯,心中莫名地笃定陆川就是有问题。
先前思来想去,只有陆川有偷引信的嫌疑,心中便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就是她偷了去。
就如一堆存了好久都坏了的苹果间,有一个完好的红彤彤的苹果。你洗洗她吃起来,第一口多汁,但就是有种直觉,第二口下去里面就是已经坏掉的样子。
那边锦茵拿着写好了的方子,对陆川说她医馆还有病人,带管家去取药后便离开了,然后就出了院子。她又以陆川会带颜清与她出府为由,拜托了管家去抓药然后再送回来,随后,便隐去了身影,在暗处等着颜清调陆川离开屋子。
颜清与陆川在屋内闲聊了一会儿,便找了个理由也要离开。
天色已暗。
陆川要亲自送颜清出府,一副感恩无比的样子,颜清也摆着一副忧心陆川身子的姿态,说随便找个侍者问问便可。
两人推来推去一来二去的好几个回合,颜清终于松了口,陆川便带着颜清向门口走去。
陆川送走了颜清后,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不时,管家便差人取了药送到了陆川小院里。
陆川用了饭,煮了药,坐在椅子上出了神不知想着什么,夜灯耀耀,照在她恬静的面庞上,暖光中,几点金尘在她四周笼罩着。
她迷迷糊糊中摁开了银镯上的薄片,一个玉印便从中掉到她另一只手中。她举着那晶莹剔透光泽流转的玉印把玩了片刻,便又放了回去,身体着实十分疲倦,便阖眼在榻上睡去了。
瓦上俯身的锦茵勾起了唇角。不出所料,这小姑娘杀人大约杀得顺手,但演戏还嫩了些,心中有鬼,见了颜清还是慌了。
夜幕笼罩,月色迷蒙,天边发紫,凉风转急,空气中的清凉气味跑入颜清鼻息之间,天似要落雨。颜清出了国师府后,本应直接回客栈等锦茵的消息,可这样的夜使她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担忧与紧张,便在国师府附近一条回客栈必经的小巷子中晃来晃去。
这一带的坊间多为皇族管家居所,犹是这里的城内坊市相融,此处也是寥无玩处,行人可谓寥寥无几。
颜清百无聊赖的走在巷子里,想起池鉴讲过,国师府对街坊间便是齐王的府邸,便出神走到那条国师府东侧的南北向的霁泽街,看向街对面。
果然,夜色中也可看见那飞檐反宇的轮廓,便能想到白日里碧瓦朱甍的尊贵。
颜清穿过霁泽街出了居贤坊,闯过拱辰坊的牌坊,走向王府门前的东西向的拱辰街。
朝南的朱门大户即刻入目,门前侍卫挺立如松,持剑而立,石狮栩栩如生分设两侧,昭示着府邸主人的尊贵。
这里面住的是他,那位风华满天下的齐王。
夜空中没有繁星点缀,月轮被云遮住,夜风吹起颜清的衣裙,凉意袭来,心中浮上一丝莫名的慌急。
颜清抱臂出神了片刻,初次见他时的那份安定感,不知为何突然包裹住了她。就连他府门前在风中摇曳的灯火,都在秋夜里平添了一份温柔的暖意。
有的人,就是莫名的使你觉得很踏实。这种感觉,不只是他出现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的。相识不久时,仅仅只是想到他,想到他的神色,想到他来时空气中的味道,周围的喧嚣,想到那时自己心中的感受,在当下的心,便会涌起那种安定感。相识久了,那种安定感便会浸入你的骨髓,从早上醒来思绪回到脑中,对一整天心怀期待,到夜间沉淀白日里经受的喜怒哀乐,心中都是舒适的。
这种感觉,十分要命。
莫名想到这些,忽然间,她此刻的心便真地也安定了几分。
仅见过一次的人给的安定感。
无理,虚无,但意外真实地被她感受着。
那便安心回去吧,回客栈等消息,或许锦茵不从这条巷子到客栈,岂不是会白等?颜清甩了甩脑袋里的思绪,转身离开。
“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