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锦茵准备今夜潜入国师府先探探路,行风带颜清池鉴去了几个“一”字头的自家店面铺子,让那些掌柜认了认颜清的人,然后又带了颜清回了一品阁。
借着母亲的光,颜清自然而然地被行风带进了里院,池鉴兴致来了去挑茶叶要带客栈。
推开房门,颜清毫不避讳地立刻哇了一声:“叔,你这,这房间也太女气了吧?”
行风瞥了她一眼,颜清立马耸肩嘿嘿一笑:“女气是女气,但一看就是贼有品位的人。瞧瞧这纱幔,这陈设的文玩,美!”
行风塞给她一口茶,道:“赶紧喝口茶堵上你的嘴吧,适才见第一面时还夸你嘴甜,才和我相处了不到半日,便这么损了。”
颜清笑着吞了茶水,呼了口气,开始正经八百地说:“叔,咱来谈谈我来京都的事情吧。”
行风点头道:“好呀,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手这一品阁什么的。我好云游四海去。”
三条竖线自颜清额间滑下:“……早着呢……我之前在隐门学的都是纸上谈兵,账房之事我啥都没学透呢。而且我暂时没想接手这个。”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查一查尹家当年的事。”
提到这个,行风神情严肃了下来,偏头看着颜清,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憋了一句话出来:“你要做什么?你不会是要复仇吧?你不能复仇!”不等待颜清回话,行风皱起眉头语气急起来接着道:“尹禄虽是你生父,可养你的是你母亲与隐门!尹禄他就是背叛了你母亲,就算你母亲再不愿承认,你也不要听她说什么是皇室忌惮他的财富,硬生生给他扣了个罪名!我告诉你,不可能,皇上不是那样的人!皇上不是!皇上绝对不是!
尹禄不顾你母亲,给你母亲和隐门头上都抹了一层黑,你若要去复仇,你要把隐门众人名望毁在你手中吗?你懂不懂何为责任?何为义?”
颜清莫名其妙地听他训斥了自己一通,完全没空插嘴,等他一口气说完船期时,十分委屈道:“你都还没听我说呢,我真是太委屈了吧,我没说要复仇啊。”
行风穿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接着问:“没想复仇?那你想干嘛?”
颜清无奈失笑:“恰恰与你担心的相反,我是要洗清隐门身上被尹家玷污的污点。不过,你说有一点没错,我的确是有想过当年会否是皇帝给他扣帽子,想再查一查。”
行风神色有些别扭地哦了一声:“好吧,是我有些冲动了。”
“哈哈哈”颜清笑了一下,“没事啦,我懂你的担忧,啧,叔,你真辣。”
“辣?”行风疑惑。
“你瞧你适才裹着一身红冲我发火,那不就是活脱脱一个辣椒吗?”
行风嗤了一声,说:“你不必查,皇帝不会给他扣帽子的,当初就是他瞒着你母亲做了谋逆之事。”
“你怎么知道?你查过吗?”
“我没查过,但我相信皇帝。”
“你相信皇帝,为何?”
行风道:“我就是相信!”语气间颇像赌气的样子。
颜清才不会信他什么相信皇帝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该查还是要查,她不想与行风在这里纠结,便说:“行,我不查,但无论如何,我总要进宫诚诚恳恳地与皇帝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吧?站站位,表表立场。母亲留下来这么一个结,我承了她的位子,总得去解开吧。”
“这倒没错,但你想的太简单了,那个,那个坏人狡猾得很,哪会只与你谈谈那些事就罢。”
颜清满脸无奈,这男人真呛,只好哄着他说:“好,他很狡猾,但……”颜清顿了一下,想了想接着道,“叔,若他很狡猾的话,知道我来了这里,会不会给我下马威或者使绊子啊?”
“我觉得,肯定会。”行风皱了皱鼻子道。
“那,我是不是需要以一个比较周全的方式表明我的身份和来意啊。”
“嗯,那倒是,你最好见到他之前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不过,你打算怎么见他啊?”
颜清抿嘴乖巧地笑着,满目期待地看着他:“这便是,我与你谈话的目的了。”
行风被她看得有点瘆:“你想做什么?”
“哎,我隐门这些能人异士,几百年来坚决不与朝廷沾边,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你啊。”
行风似乎猜到了颜清的意思,直接别开脸不再看她:“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懂你的意思。”
行风当年一舞扬名时,还是三皇子的皇帝坐在包厢中,见识了他那一支舞,满怀激动地邀他相见。阿依慕当时给行风立的规矩是,他唯一可面见客人的地方便只有在台上,故三皇子三番两次派人相邀时,颜清都回绝了。直到三皇子报出了身份,阿依慕才带着他过去。那时他未卸女子妆容,还穿着女裙,三皇子直接便问阿依慕,可否为他赎身。
阿依慕笑笑,对三皇子说,他是男儿身。至今,行风犹记着那人眼中的光彩立刻灭了。后来,只要行风登台,那人必然来看。直到后来,四皇子登基,那人离了京都,行风也再不起舞。待男人再回京都时,已是皇城里那个至尊之人,再也无法如从前一样,一月来看行风好多次。登基不就,皇帝便诏令全城,从此以后,行风只能为他而舞,他的舞,只能出现在皇城之中。
十五年来,他在那座高墙围就的皇城之中,叱咤朝廷,政绩斐然,妃嫔成群,花前月下。行风在墙外,唯有皇帝与太后寿辰时,皇帝才会召他进宫,看他起舞。
那是行风一年中能解自己相思之苦的时候。
那是行风日夜压抑的爱意在那人身下得到最肆意的表达的时候。
颜清知他一年会进宫两次,冬月中便是太后生辰,便想要他在此时将自己带进宫去。
“就是想让你在冬月里太后生辰时带我进去呗。”颜清说。
行风背对着她安静良久,颜清凑到他脸下,感叹他至今还娇嫩的皮肤,看着他丝毫不动的黑色眼眸,不知其中有何情绪。
“行。”行风看向她,面无表情,心中刺痛,低声道。
上一次见他,被他温柔拥在怀里,是去年正月里。明明不是生离死别,明明爱的人就与自己同在一处天下,明明每年都可以见到他,可心里还是撕扯着,疼痛着。
“耶!太好了,那冬月前的这段日子,我就好好融入京都生活啦。”颜清小声欢呼。
行风不语。
又过了些许时候,颜清池鉴作别行风,一同回客栈。
路上,颜清与池鉴聊了聊和行风的谈话,尝了尝池鉴带回的茶叶尖,在嘴里嚼了嚼。
走着走着,她脸上挂好和善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道:“池乖,有一件事我忘记了和你说。”
“何事?”
“我们之前说过,在亲口十分诚恳地与皇帝说清隐门立场之前,先不张扬身份,以免皇帝小心眼什么的,先给咱们下马威啊,使绊子什么的。而且我们要好好地在京都安稳下来,要搞清楚当年尹家之案的原委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需要靠关系走后门?我们当初来的时候死皮赖脸跟着国师就是为了接近他对不对?”
池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我们不能得罪人家,要多与人家相处,对不对?”颜清吞了口口水,瞧了一眼池鉴神色,继续说:“所以,昨日兰哲为我寻了一份差事,刚好与经商有关,我觉着有益于我接受门中事务,又能与他们混熟,还能让积攒为人处世的经验,总之蛮好的,我便没有推拒。”
“嗯,挺好的。反正在冬月之前你也没事儿干。”
颜清微微笑着,仰头边走边看池鉴,轻轻道:“你也没事儿干。”语气跟骗小孩似的。
这么多年的默契,使得池鉴看着颜清,眼中流露出狐疑且担忧的目光,长长吐了一口气,盯着颜清,道:“莫不是那国师也给了我一个差事,你替我应下来了吧?”
颜清顿时双眼弯弯笑起来,拍拍池鉴的背,雀跃地说了句:“真聪明。池乖,你果然是我肚里的小蛔虫。”
池鉴眉头蹙了起来,抿了抿嘴:“我不喜交际,那些泛泛差事哪里逃得过‘人’,均不适合我。我本想去青梧那儿给他做一段时间的教习师傅,我都同他提过了,他也欣然欢迎。”
颜清心里一慌,嘴角心虚地颤了颤,摆了个可怜巴巴地神情,揪住池鉴的袖子,用极做作极做作的语气道:“你瞧你说得什么话,只是昨日席中,其实我得罪了那齐王殿下……”
颜清犹犹豫豫结结巴巴颤颤巍巍地给池鉴讲了昨夜之事,越想越觉得池鉴绝不可能同意去当别人家的侍卫。“……他便说,近来会给你一份举荐名帖,让你去清和公主府里选侍卫的地方试试。”
“你要我去伺候别人?”
“你莫要这样想嘛,不一定咱们就被人家选上了啊。”
“不去。”
“为何?”
池鉴别开脸不语。
颜清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自己确实理缺,便低声叹气念叨:“可是我都应下来了……”
池鉴余光瞥着颜清纠结的神色,明了她心中烦乱,不由得妥协一分,道:“我可以去试试,不过,到时候我自砸场面不被选上便是了。”
颜清一个雀跃的转头,展颜跳起,搂向池鉴的肩头,欢呼道:“哈哈,池乖,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