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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〇章 守望千百日,终得结白首

且说七月十三这一日,唐玉宣读罢欧阳沧浪留的辞别书信,暗自伤痛了整整一日,又有宿芳宫事务要打理,可谓过得颇为不易。及次日清晨醒来,悲伤之情方得消减了些。

悲伤稍缓后,唐玉宣趁左右无人之机,唤了吕氏姐妹在自己的起居殿“清宁大殿”外看守,后又行至殿中自己的寝堂,悄悄打开了自己床榻所在板壁中的一个暗格,望到无刃剑兀自原封不动地放着那儿时,又出神了半晌。无刃剑的这个藏放处,唐玉宣领一众门人去赴泰山比武前,只同欧阳沧浪一人说起。望见无刃剑仍完好如初,原封不动,又想到欧阳书信中的字句,觉出欧阳沧浪离去,确是出于他个人的纠结情义。唐玉宣当初将无刃剑交与欧阳沧浪看管,本以为欧阳极爱宝剑,心中定然欢喜,此刻望到无刃剑原封不动,始知欧阳心中纠葛情结,已非外物所能打动。唐玉宣迷惘间,心中对欧阳已不知是爱是恨,是怨是念。

这一日的唐玉宣也只是打理了些寻常事宜。直十五日醒来,唐玉宣才谋起了一个紧要大事。这日傍晚,唐玉宣召集了护法马善以及向廷桢、宋大贤、石冬月、韩丹、赵晚晴、夏冰、覃开山等七刀主,宣令道:自己明日将亲自启程往武当山,有紧急要事务处置;这一路来回需三四日,这三四日间,宫中事务由护法马善主理,其余刀主协理。众人听罢,都起身接令。

十六日清晨,唐玉宣将无刃剑以匣子装了,又以绸条负在了背上,而后出宫而去。唐玉宣这一次出行,没有刻意装扮,只穿了内外两层简薄衣衫,面上蒙了一层面纱,身上除了无刃剑更无他物。出了宫院,唐玉宣以轻功飞奔,走了正巧是三日前欧阳沧浪出去时所奔走的线路。宿芳宫距南阳城八九十里,唐玉宣疾速飞奔,近一时辰后,到了南阳城郊外。南阳城乃宿芳宫地盘,约十万百姓,颇为纷闹。但唐玉宣赶得急,并不想进城,故而由城郊径直奔行走过了。南阳城距武当山又二三百里,唐玉宣功力比欧阳沧浪还精纯一些,她一路奔行,两个半时辰,正巧午时过半便到了武当山脚下。

唐玉宣首次来武当山,放眼一望,只见青山重重,比方城西北孤竹诸峰可高峻得多,武当山下乃是个寻常乡镇,人家远不及南阳方城多。唐玉宣寻了几个本乡农人,几经问询,才寻路抵达了进山山门前。只见土石台地上,立着一道两丈多宽八九尺高的山形牌坊,牌坊底下穿行的门人、道友善众倒是有得一些。唐玉宣混杂人群中,行进了山门里边。

又行至一个高一些的小坡头,站身一望,只见群山幽深去远,天柱峰金顶耸入云端,杳不可见。一条三四尺宽窄的山道高低起伏曲曲折折,时而显时而隐,望得见头望不见尾,看得见这头瞧不见那端。好在山门之后至紫霄宫的数里山路虽曲折起伏,但并不陡峭高耸,唐玉宣遇人时缓行,无人时轻功飞过,至未时过半,便到得南岩宫外来。原本唐玉宣穿戴简淡,乃是为的不引人注目,但她不想,她简谈着装却显出了别样的秀丽,加之后背绑着一个狭长匣子,一路行来,还是引得了不少人的注视。唐玉宣同武当门人打听,最终行到南岩宫,由杨轻尘的一个师弟传报,叫出了杨轻尘来。

杨轻尘虽年轻,但性情忠厚正直,相貌堂堂,唐玉宣见得杨轻尘,心中还是不由得一动,想到他同司马艳雪即将到来的婚事,心中更是酸涩。杨轻尘望到唐玉宣,只见与四五日前的泰山所见竟有不同,那日的唐玉宣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今时的她却是秀丽简雅静若处子,面上透着几分令男子自生爱怜的消瘦。杨轻尘心想,自己大哥孤竹一叶若是不死,自己既有大哥,又有这样一个美丽嫂子,当真是极欢心得意之事。随后,杨轻尘留意到唐玉宣背着的狭长匣子,不由忘却其他,奇心起唐玉为事而来。当下,杨轻尘引唐玉宣进了山崖边的一间无人小室来,摆上了茶水。

唐玉宣将背上长匣子解来往桌上一放,道:“这便是这些年来江湖上声名广传的无刃剑。”匣子开启,露出青亮的长剑后,唐玉宣续道,“当年听你大哥同我讲,此剑长三尺四寸,宽二寸九分,脊厚三分,剑重八十九斤。这八十九于寻常武人而言,固然有些重,但于内功精深者而言,却不算什么,使唤起来正好顺手。”跟着,唐玉宣又将自己如何金陵中凑巧夺得此剑同杨轻尘随口道了出来。

说到无刃剑,杨轻尘想起自己的大哥孤竹一叶同刘宵的决战来,心中不免暗伤。杨轻尘道:“玉宣你携此宝剑,远道而来,必然是有什么紧要的事了。”唐玉宣正色道:“轻尘,我欲将此剑奉送与你武当!”杨轻尘闻言一愕。唐玉宣道:“我若非是这般,却将这剑带来武当何为呢?”杨轻尘一想,觉着确实如此。杨轻尘道:“此剑乃武林至宝,非同寻常,不少人都想据为己有,玉宣你为何却要将它赠与武当?”唐玉宣听到这,只觉心中有话,却颇难启齿,琢磨一会,道:“轻尘,我不必瞒你,我欲打回黔地,赶走郑渊,收复我祖母教廷,却始终是身单力薄。我本想借宿芳宫招兵买马,收徒纳众,但转而细想,我一边招纳徒众,习武日长,郑渊一边根基也必然深厚,如此一来,岂不收效甚微?”

杨轻尘思想道:“这倒是的。”唐玉宣道:“故而我想向武当借兵!”唐玉宣此意,杨轻尘已察觉了几分。杨轻尘道:“据实而言,玉宣你收复教廷,非违正义,但武当是个大教派,诸事须由长老父辈们议决。依我现下的辈分声望,只能竭力而为,不能与你断言此事必成。”唐玉宣心知杨轻尘口无虚言,道:“有你此话,我便宽心了。我晓得此事不易,成或不成,我都不怨你。”杨轻道:“我这便去与师公告知此事。”杨轻尘说完,便要离去。唐玉宣将匣子合上,道:“剑且带去。”杨轻尘微有迟疑,跟着将匣子拿起,转身行了去。

唐玉宣心知杨轻尘稳重,心下便宽松起来。唐玉宣把起茶杯,临窗远望,只觉武当山景同泰山相较,确是不同。泰山周遭,众山拱卫,紧凑矮小退去,武当诸山却起伏更远,铺展更阔。诸山之间,沟壑更深,幽绿更显。武当与泰山相较,行人或游者,亦觉稀少。

唐玉宣静静望得一阵,心神渐宁,只觉他日喧嚣行远,纷争止歇,能得如武当这般一个高远幽清的去处来怡情静修,却也是好。唐玉宣游目望了一会,回过身来,在茶桌前坐下。不想方才奔走了半日,疲劳袭来,几口清茶喝过,唐玉宣便在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唐玉宣听得耳旁有人叫唤自己,抬起头时,却是杨轻尘回来了。杨轻尘微微笑道:“此处清凉,可睡得好吧!我不得不搅了你的清梦啦!”唐玉宣不由一笑,道:“兴许是我一路轻功奔走而来,有些疲乏了。”杨轻尘微微惊道:“你是清早从南阳过来的?”唐玉宣道:“正是。”杨轻尘道:“不得了!那玉宣你的功力可着实了得了!”唐玉宣微微一笑,跟着道:“不知现下什么时辰啦?”杨轻尘道:“未时正半。”唐玉宣道:“想来我这一睡,也有半个时辰了。”

唐玉宣随口而谈,杨轻尘却瞧得清楚,她虽漫不经心,但神色间却隐有不安之色,显是极挂心于方才之事。杨轻尘便道:“方才我同师公说了。我本以为他老人家要召集诸位师叔伯们商议此事,却不料他思想了一会,同我说此事由我去办。他老人家要寻几个愿去的师兄弟,由我带了去,这无刃剑亦由我来处置。”

唐玉宣本来觉着自己和武当之间,既无来往又无渊源,借兵一事定然难成,此刻听得杨轻尘这般说,到底有些惊喜过望。唐玉宣道:“多谢你了轻尘!”杨轻尘瞧出唐玉宣是诚心感激,心下也不由触动。唐玉宣又道:“还有你师公他老人家,我本该当面道谢,但就怕唐突,不敢冒昧前去,只得由你来替我这个小辈传达对他老人家的敬谢之意了!”杨轻尘道:“嗯,我会传达到的。”又道:“只是我带几个师兄弟去,恐怕还单薄了些。我从金顶上下来时,仔细想了想,我俩能不能再一同去请西蜀的司马艳风相助。司马家乃蜀中第一豪户,司马艳风若愿助你,他带上蜀中一些精干子弟,我们便又多了一份胜算了!”

其实唐玉宣有过此念头,但想到自己同司马艳风交情更浅,便早早打消了。此刻听得杨轻尘这般说,自然是大喜过望,对杨轻尘又再纳头道谢。杨轻尘忙扶起说:“不必不必!”唐玉宣问到:“我们何时动身去见司马艳风?”杨轻尘想了想,道:“今日十六,廿四日是司马艳阳将令狐雅若迎上门成亲的日子,咱们这一日便去,一来道喜,二来谈事,再好不过!”唐玉宣闻言大喜,道:“那咱们明日便可带上贺礼随从,动身前往西蜀了!”杨轻尘道:“为的不延误,该当如此!”唐玉宣道:“我即刻回去准备,明日午时,咱们在襄阳北门会合,一同前往成都!”杨轻尘道:“如此虽好,只是你来回奔波,可得担心身子!”唐玉宣瞧见杨轻对自己关切之意,心中不由一动,口上道:“不碍!歇息片刻便恢复了。”跟着道,“我便去啦。”杨轻尘应声,唐玉宣便又转身行出,下山往南阳奔去。

如来时一般,唐玉宣疾速飞奔,天将黑时,到得宿芳宫中。唐玉宣再次召集马善及七刀主,说自己明日清早即动身前往成都参加司马家小子的婚礼,来回得十来日,由七刀协同马善等人处理内外事务。众人得令后,又叫左右连夜备齐了上等精贵贺礼。次日四更正半,唐玉宣亲点了赵晚晴、夏冰、陈齐湘、吕氏姐妹五人及相貌出众、身手不凡两名女车夫、四名女卫士,共九人连同肥健马匹,由七八个门人持火把,将贺礼抬出了宿芳宫山门,放入马车。天将将放亮时,唐玉宣九人骑马在前,车夫赶马居中,四名女卫士在后,望南阳急奔而去。

这一日,即七月十七日,午时四刻,唐玉宣等人如约于襄阳北门外望见了杨轻尘师兄弟五人及两个马夫。两下里歇了一阵,喝了几口清茶,便寻大道,望西而去了。

七月十廿四日午时,益州,蜀都,司马家大宅。

司马家宅院坐于成都正东大门进里八里处,红墙碧瓦,大小院落,占地直有二三十亩,堪比宿芳宫。司马家大宅坐东北朝西南,前后共计五进院落,后院距前院二百五十步,宅院至宽处一百多步。第一进大院,即前院的院门宽三四丈,设有左中右三个门厅,其下有七级宽大石阶,瞧着极为气派。这日,大门楼及下三门厅皆张灯结彩,广贴大红囍纸。

午时一二刻始,敞开着的三门厅上即有蜀都内外的名士闻人、达官显贵及富商大贾贺客,接踵而来。未时许,又有北国洛阳一带同令狐家交往的宾客及三山五岳的贺客登门。其时院门外的大街因贺客众多,车马脚夫摩肩接踵,院门门厅人流拥堵。直忙得前中后三大殿三个管家团团乱转,而那些极紧要的贺客则由司马家宗主司马宏携东西堂两管家亲自接待。众人面上皆喜气洋洋,光彩不胜。

申时一二刻,唐玉宣同杨轻尘一众十六人,抵达了司马家宅院门前;又一刻后,唐玉宣同杨轻尘各自纳了贺礼,由管家引领,向西大院正堂行去。司马宏的原配夫人,亦即司马艳风兄姐弟三人之生母王艳,此时也着了盛装,正于西大院正堂中等候司马艳阳及其新婚娘子令狐雅若来拜堂。

其时的司马家前院、中院及东西两院,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除了等待观看新人及享用晚宴的数百贺客,更有因忙于筹备各房院中的酒席及安置的贺客的车马和歇宿的一二百家丁奴仆。亦有那接贺礼管账的两个师爷,执笔书写,直写得两手酸疼。

酉时初刻,日头正偏西时,随着院门内外一众人员的唤叫声响,迎亲的队伍回来了。众人争相观望时,只见右首二三丈阔的马路上,浩浩荡荡地行来了好长的三队马步武士,领头的是三人:司马艳风居中,左右各有一个四五十年纪的统领;三人身后的马步武士皆是四骑一排,前后总有七八百排。五六百排武士之中有一辆四马拉的宝顶大马车,马车前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君,正是司马艳阳。原来这一次北国洛阳接亲,因路途遥远,司马宏夫妇担心路中山贼强人,故而安排了全府一半多的兵丁武士,由司马艳风亲自挂帅,前去迎亲。因此之故,此次的司马家洛阳迎亲,亦成了其时中原一带最为盛大的一次迎亲,响动四邻。

又片刻后,司马艳阳领着的四马宝顶大马车行至了楼门跟来。众人先是望到,两千数百兵丁武士驻足在了左右,而后司马艳阳下马,跟着大马车帘幕掀开,即迈步行出一个金凤冠、红衣衫、红彩帔、下身一袭亮红色雀尾落地长裙的女子来,女子身后跟着移步出六个红衫侍女,个个也着淡红衣衫,美**人。而众人望到丫鬟前头的新娘子令狐雅若时,更是惊得呆了,只觉此刻的她黑眉、端鼻、红嘴、素颜,加之凤冠红裙,侍女簇拥,已然是雍容大度倾国倾城之状,美艳得无以言表。

下得马车后,盛装的令狐雅若即同一样红衫结冠的司马艳阳并肩,迈步登上大石阶,缓缓向门厅行来,六个丫鬟侍女紧跟在后。左右众人惊叹声中,纷纷避开让道。

片刻后,司马艳阳两人由院内等候的礼赞引领,行进院落左侧的游廊,院落中的一众贺客望见绝美新人,望见新娘子雍容华贵的大美,直惊得纷纷赞叹。前院大门至西院大殿这一路,行了许多瞧见新人的贺客家仆等人,无不惊羡赞叹。此刻,唐玉宣和杨轻尘等人,同多数紧要贺客一般,都聚在西大殿中等待观礼。待礼赞将新人引进大殿时,殿厅左右的近百贺客目光全都聚在了新人身上,饶是厅堂最上首端坐于长床上的司马宏、王艳夫妇见多识广,此刻瞧到新娘子的绝世大美,也不由心中赞叹欢喜。

片刻,司马艳阳偕同令狐雅若,两人已行至堂中,左右司仪的人员也已就位。只听礼赞高声道:“新人拜天地!”殿堂左右满面喜气的众人拥挤着观望时,只见新人一齐跪下,对着殿堂大门外缓缓拜倒下去。跟着,新人起身,礼赞又朗声道:“新人共牢!”礼赞说时,众人只见司仪双手举着一个方形铜盘,盘上放着一大块烧炙红熟的喷香彘肉。

司仪将铜盘端至司马艳阳和令狐雅若二人面前,跟着二人凑近去各小心翼翼地咬下了一口。其时堂上贺客目光都聚在司马艳阳二人口嘴之上,故而司马艳阳和令狐雅若二人既是结合的欣喜,又是些免不了的羞涩,心头满是热切。司马宏夫妇望着二人嚼食炙肉,面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欢喜。左右一众贺客或随口低议,或笑脸观的望,也多是欢喜洋洋。两人小心嚼食炙肉时,唐玉宣不禁低声问到杨轻尘:新人共食一块熟彘肉,是什么寓意?杨轻尘低声回说:那熟肉是祭祀过天地的,以此表明日后夫妻二人尊卑相类富贵相同。唐玉宣闻得此言,遐想间,心中不由感触。

司马艳阳二人食肉毕,礼赞又道:“新人拜高堂!”二人微微转身,望着端坐在上的司马宏夫妇又跪拜了下去。司马宏、王艳二人皆欢喜不胜,忙地示意司马艳阳二人起身。礼赞又高声道:“新人合卺!”礼赞叫时,众人又见司仪端了一个精制的小木瓢行近司马艳阳二人来。唐玉宣虽长于苗疆,但这合卺之礼也是知晓的,乃是新人共饮一瓢酒水。这一瓢酒水瞧着也不多,司马艳阳二人抿了三五小口,也便喝完了。礼赞道:“礼成!新人入洞房!”司仪将司马艳阳二人引出殿堂,而后往大殿北侧行去了。

殿堂中的司马宏夫妇早已站起,左右一众贺客纷纷举手道喜,司马宏夫妇拱手回礼,欢喜不胜。此时天色渐暗,司马宏吩咐管家,齐开盛宴;又道前院外大街,广扔米粮,救济贫苦,与民同乐。众人闻言,皆喜气洋洋。

片刻后,唐玉宣偕同杨轻尘,二人寻到了司马艳风,三人聚到了东大院前侧的一个小殿中。司马艳风吩咐仆人点起了灯火。三人在花厅坐下后,杨轻尘拿出了一个狭长匣子,正是当日唐玉宣带去武当的那个。匣子打开后,司马艳风惊了一惊。杨轻尘便将原委及来意都详细道了出来。

杨轻尘说完,唐玉宣开口道:“我离开黔地教廷近半年了,据我所知,现下教廷中有护法至少三人,刀主二十几人,弓主七八十人,这百来人皆是教中的高手。此外弦以下的各类武人教员近二万人。这些人多是武林中四五流的武艺,依我们几个的身手,倒是不必忧心的。故而紧要的便是如何能制服二十几个刀主和几个护法,还有郑渊本人。我思来想去,觉着仅我和现下宿芳宫中的几个刀主,实在没有多少胜算,故而向你两位来求助。”

唐玉宣说完,司马艳风却望到了无刃剑,随口道:“这无刃剑是准备给我的么?”唐玉宣道:“不瞒艳风兄弟,我本是向武当求助,宝剑亦是给武当准备的,却不想轻尘带了这里来。既然如此,便由轻尘处置了。”杨轻尘接口道:“这确是一把好剑,只可惜我是使飞剑的,这无刃剑比之寻常刀剑到底重了太多,我驾驭起它来,倒是笨拙得很了。更何况无刃剑之厉害不在飞剑,故而我确是用不上。但若到了司马兄弟你手中,确是得心应手了。”司马艳风毕竟把持过无刃剑几年,又听杨轻尘这般说,心中着实欢快。

司马艳风叹了一气,随口道:“几个月前的石头城外,这宝剑从我手中丢失,不曾想转了这一个大圈子,这宝剑又回到了我司马艳风手中!”唐玉宣二人闻言,也确实感到此事当真奇巧。司马艳风心下大快,回望往事,又道:“三四年前,我同轻尘的亲哥哥孤竹一叶结为兄弟,当真是人生快事。后来孤竹大哥又与玉宣妹子结缘,成就一段了英雄美女的好事。只可惜孤竹大哥他情深义重,为了宿芳宫众姐妹,竟然不惜和南越王刘霄同归于尽。如今想来,实在可惜了这个知己兄弟。”

唐玉宣猛听得司马艳风说到旧情往事,感伤顿时涌起,一张素美的脸儿竟红了起来。杨轻尘也是些黯然感伤。却不想司马艳风感慨末了,话锋一转,快然续道:“今日是我胞弟和雅若弟妹成亲的好日子,也是机缘凑巧,美事难得!不如咱们三个便在这厅堂之中,就着这些烛火,趁着这份喜气,结拜为异姓兄弟妹如何?”唐玉宣瞧出司马艳风虽始终不提助力自己之事,然而瞧他面色,心中却似答允了那般。

唐玉宣面现欢喜,转来瞧向杨轻尘。杨轻尘察觉唐玉宣心意,当下快然道:“好吧!难得我三个年纪相当,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妹,确是快事一桩!”说罢,三人俱笑。司马艳风望到案前的一条长地席,指道:“便是这里,咱们三个对天起誓!”杨轻尘点首应了一声。三人便迈步行去。跟着司马艳风、杨轻尘、唐玉宣,三人依序跪在席上,昂首望向窗外夜空。

将要拜时,司马艳风说自己此时虚岁二十六,杨轻尘说自己虚岁二十五,唐玉宣说自己虚岁二十四。三人会意一笑。跟着对窗外夜空拜道:“我西蜀司马艳风!”-“我武当杨轻尘!”-“我黔北唐玉宣!”跟着司马艳风领头念道:“我三人今日今时,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妹!”杨轻尘二人跟着念道:“我三人今日今时,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妹!”司马艳风续道:“而后行走江湖,守望相助!”杨轻尘二人续跟道:“而后行走江湖,守望相助!”司马艳风续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杨轻尘二人跟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司马艳风道:“天父地母在上,请为证见!”杨轻尘二人道:“天父地母在上,请为见证!”念罢,三人同向窗外磕了三个响头。

礼罢,三人欢快站起。司马艳风望着杨轻尘二人,把手一伸,杨轻尘二人也把手伸出,三人手握一块。司马艳风快然道:“轻尘贤弟!玉宣贤妹!”杨轻尘道:“艳风大哥!玉宣贤妹!”唐玉宣道:“艳风大哥!轻尘二哥!”这般叫罢,司马艳风杨轻尘哈哈欢笑,唐玉宣也极欢喜的一笑。

手收回后,司马艳风道:“知心话说了,也结拜过了,现下玉宣妹子有求,咱们便好好议一议如何对付那郑渊老贼罢!”跟着司马艳风领头,三人行到茶桌旁坐下,就着攻打郑渊一事,仔细地论说了一番。末了,司马艳风道:“八月十五是轻尘同我胞妹司马艳雪的大喜之日,咱们便在九月初动身如何?”杨轻尘道一声“好!”,唐玉宣也道了一声“好!”唐玉宣道:“我明日即回程去,而后督促教众武艺,秣马厉兵!”司马艳风应了一声,道:“明日七月廿五,至九月初,尚且有一个多月,调兵遣将,无论如何也该够了!”杨唐二人点头一应。跟着,唐玉宣道:“现下最要紧的是保密,咱们相会之前,切不可让他人知晓了这事!”司马艳风道:“玉宣妹子说的正是!这确是极要紧的!”杨轻尘也正色应了一应。

就当司马艳风三人结拜密谋时,同他们百步之隔的西院中后侧的一个堂房中,司马艳阳和令狐雅若正执手共话。其时堂房外灯火通明,囍纸醒目,喜联贴满,就连房外把守伺候的下人们也穿了随喜的红装。司马艳阳二人的这处新婚卧房颇为阔大,里边有主卧室、起居室、左右花厅及书房,共为二进三开间,以帷幔、板壁或屏风相隔。

司马艳阳和令狐雅若二人坐于崭新卧榻之上,情迷欲醉。司马艳阳拿着令狐雅若的一双细白温美的手儿,凝望着她姣美无比的脸盘,不由脱口叹道:“雅若,今日的你当真是美极了!”令狐雅若比司马艳阳大出三岁,又是傲强的性情,平时她对司马艳阳多半近于主子对臣子一般,却不想此时此刻的她亦如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一般,小鸟依人,温柔无限。

听了司马艳阳的话,令狐雅若望到戴着男子发冠的司马艳阳道:“你今日的装扮也像个二十几的大人了!”令狐雅若说时,带着红热羞意,补道一句:“你也俊朗得很!”司马艳阳首次听得令狐雅若亲口夸赞自己俊朗,心中大为欢喜。跟着二人情不自禁,于无限深情中,口鼻缓缓凑上,好生亲吻了几下。亲吻得几下,司马艳阳回身来望住令狐雅若,只见她如痴如醉,美得不可方物。望时,司马艳阳将令狐雅若搂来了怀中,二人紧紧依偎。

令狐雅若柔声道:“你饿么?”司马艳阳道:“你说的是酒食饭菜?”令狐雅若道:“你若饿了,咱们且吃些酒食,你若不饿,咱们便歇了吧!”听得“歇了吧”三字,司马艳阳猛得想起他师父同尘道人的话来,急地望住令狐雅若道:“糟糕啦!我还没有同你说的,我青城上的师父跟我讲过,为了我的燧人神火功能快些精进,我二十三岁前是不能行男女房事的!”令狐雅若一惊,直起身来望着司马艳阳道:“这般抱着也不行么?”司马艳阳稍宽松,道:“这个自然可以!”令狐雅羞红着脸儿,再问到:“那…那夜里抱着睡一块呢?”司马艳阳道:“这个倒不曾问他仔细,若咱们不脱里边的衣衫睡一块,我想该是可以的。若我俩脱了里边衣衫睡一块,便就不知了?你觉着该如何是好?”司马艳阳懵懵懂懂地说问着,令狐雅若却羞得已抬不起头,只听她既是欢喜又是羞地低声道:“那便不脱了吧…”

司马艳阳听得令狐雅若如此说,心中一喜,随口道:“嗯!那咱们便同房同榻,但不脱衣衫而睡!”司马艳阳说罢,见怀中的令狐雅若仍是欢喜迷醉,无怨责之意,这才宽心起来,不由又将她搂紧。令狐雅若道:“三四年前,那日在夏口黄鹤楼下咱们首次相遇时,我还真没想到,三四年后的今日,我会成为你的妻子。”令狐雅若说这话,原是心中喜慰。却不想,司马艳阳听得令狐雅若此言,猛然又想起金陵城中,还等待自己的孔芊芊来。

司马艳阳道:“正是了雅若!我在这儿陪伴你二三日,二三日后还得去金陵同芊芊完婚呢。”二人婚前,司马艳阳与令狐雅若说了这事,令狐雅若也默许了,但令狐雅若此刻听来,面色还是刷的一下变冷,一把将司马艳阳推开后,道:“好好的,谁让你说这个事来的!”司马艳阳见姣美无比的爱妻忽然生怒,也真是不知所措。令狐雅若又道:“今夜也不必同床啦!你且拿了被子到花厅去睡罢!”司马艳阳见爱妻生怒,回复了此前凶蛮模样,颇为怕人,当下不敢迟疑,望着二人榻上的合欢新被,便要伸手去拿。

司马艳阳手到半空,忽然想起:自己若把被子拿了,雅若她怎么办?便又把将缩了回来,怯怯地望着令狐雅道:“我…我还是去…去别处拿罢。这个留与你用…”令狐雅若瞧着司马艳阳惶恐模样,心中怒气倒消了一二分。跟着,司马艳阳说完话,正要转身退去。司马艳阳转得身来,将将行了几步,令狐雅若道:“你且回来!”司马艳阳一惊,转过身来,道个“啊?”时,一脸疑惑。令狐雅若道:“你要去哪?”司马艳阳道:“去外边寻被子,拿来睡花厅呀!”令狐雅若心中不由一笑,嘴上道:“什么出去寻被子!你要整院子的人都知道这事么?”

司马艳阳觉出令狐雅若讲得有理,便道:“那你说该怎办?”令狐雅若指着床榻道:“我睡这头,你睡那头!反正床榻宽大,咱俩各睡各的,也不干事!”司马艳阳一喜,道:“好好好!这个睡法好,正合了师父的心意!”令狐雅若见司马艳阳欢喜,却又生怒起来,道:“你得意什么!当心我心烦了打你!”司马艳阳当下收住了喜色,悻悻地向令狐雅若所指的自己要睡的那头床榻行去。

这头的令狐雅若,亦气呼呼地摘脱身上的凤冠、彩帔和衣衫,准备卧倒去睡。片刻后,司马艳阳脱了外层衣衫,侧身榻上,便要躺下,却忽然望到自己这头没有枕头。司马艳阳往令狐雅若一边爬了过来,令狐雅若一惊,道:“你要干么?”司马艳阳急道:“我取枕头!”说时,抓过枕头,急又缩了回去,就好似令狐雅若会吃人那般。跟着,两人分头各自躺下。

且说二人的这张新婚卧榻也确实不小,那合欢新被也如新榻一般大,两人各自躺下,当中还有三尺来宽,丝毫不挂碍到彼此。令狐雅若躺下后,不由又想起了二三日后司马艳阳去金陵同孔芊芊完婚一事,留自己一人在这边独守。令狐雅若想时,心中着实憋闷,便躬身背对司马艳阳一边,抱着自个身子,闷闷不乐起来。司马艳阳察觉令狐雅若情状,不知如何宽慰,也只得静静地躺着,不敢说话,亦不敢乱晃乱动。

令狐雅若默想好一阵,思绪乏了,便又思想到今日的婚事来。今日婚事确实得到了司马艳弘夫妇极大的期许,仅是三千多人众的迎亲队伍便是空前的庞大,以至于五六日前队伍于洛阳出现时,洛阳百姓都惊动了,队伍行至洛阳北郊令狐家庄园时,令狐雅若是极大的欢喜,令狐家门人奴仆一二百人众,皆红光满面,喜气洋洋。思想到此处,令狐雅若不禁又欢喜起来。欢喜舒心本是令狐雅若今日的情态。于是乎令狐雅若又想司马艳阳来。令狐雅若将身子缓缓转来,微微引起头颈,对司马艳阳一边唤到了一声,却不见司马艳阳答应。

令狐雅若大奇,坐起身来仔细一瞧,却是司马艳阳在那里呼呼好睡了。令狐雅若微微嗔怒道:“这个懒散夫君!却把我晾一边,自个儿睡了!当真是气人!”令狐雅若半喜半怒地抱怨一句,把头一偏,正巧瞧到司马艳阳腿脚伸来的一边,见被褥微微隆起,其时尚未入秋,天候仍热,她二人盖的是一床薄而柔滑的金蚕丝被。令狐雅若将被子一揭,只见司马艳阳直开两腿,穿着一条白色的短里裤。令狐雅若不禁往司马艳阳两只脚上臭来,臭不片刻,急将头收回,张口道:“臭极臭极!也不洗脚,便倒睡了!”跟着随手将被子放下,也自躺倒来睡了。

及至中夜,司马家宅院中酒宴才渐渐散去。唐玉宣诸事缠心,不能成眠,一人步出歇宿的阁楼,虽无明月,然司马家的各个院落中,不仅灯火通明且喜气满满。眼望夜色时,唐玉宣不由想到白日间令狐雅若和司马艳阳的无限欢喜与美好来,又念到自己同欧阳沧浪人各一方两不相闻的孤寂,不由依在阁楼栏边,望得呆了;始觉生人立世,同处于天地之间,其中的苦乐悲喜境遇,却是大相径庭。唐玉宣又想起自己曾深爱的孤竹一叶,想起宿芳宫的祖师曾定,想起她们许多已死的姐妹,再念及世间芸芸众生,多有贫穷悲伤之家及苦短众生时,于生人的悲喜之事,便不觉淡心了。唐玉宣一人独思,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入房去睡。

七月廿九日,欧阳沧浪和彭长燕二人到了金陵。

其时彭长燕急于寻找母亲,欧阳沧浪便同她进城中打听找寻。二人于北城中苦苦打听彭长燕姨母住处,打听了大半日,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寻到了彭长燕姨母家的铺面。其时彭长燕男子装扮,唇上贴有假须。彭长燕见着姨母姨丈,心中大喜,抢上去张口叫唤。她姨母二人微微一惊,听得声音时,又确似彭长燕。正惊疑间,内堂中行出二人,彭长燕望见大喜,正是自己的母亲和表妹。此刻,欧阳沧浪于彭长燕身后端端正正地陪伴。彭长燕瞧见自己母亲颇有憔悴颜色,不由询问。彭母道是寻女不着,心生忧虑之故。彭长燕始知愧疚。而后彭母望见欧阳沧浪,面上惊疑,彭长燕便同众人讲述二人的师徒名分。

这日,众人欢聚,歇了一日。入夜时分,彭母又忧心彭长燕私自随欧阳沧浪行走一事来,道是二人虽行过大礼有师徒名分,但外人不知就里,只道二人一男一女,年纪相差不过五六岁,难免会说长论短。彭长燕闻得母亲忧虑,便仔细宽慰了一番,说是自己日后出行,都会如今日这般男子装扮,必不令外人觉出自己是女子。彭母想到午间初见时,确是没看出来人是自己女儿,心下便安定了几分。彭长燕又随口宽慰几句,二人便入睡了。次日,欧阳沧浪与彭长燕二人同众人道别,往杭州启程。

八月初一日午间,欧阳二人行至武康县(今杭州北德清县),进一茶亭中歇息。茶吃得几口,欧阳向彭长燕沉声道:“我这次回来,确是不知该不该!”彭长燕见欧阳愈近杭州心思愈重,也不由大奇,道:“师父你有什么难言之事?”欧阳轻叹了一气,道:“确是有些难言。当初为师我因追寻唐姑娘,匆匆忙离了金陵,到得今日,已近半年的时日了,也不知党派中人是否怨愤于我。这一次回来,确是不知该不该。这一二日,为师我思来想去,若党派中仍然念得我,我便留下来;若忘了我不能容我了,我便再不回来了。”彭长燕对那什么党派无甚兴致,便道:“若不容你了,师父你便要去哪?”

欧阳沧浪听得“不容你了”四字,心中一凉,道:“那便中原去闯罢!如今我武艺大成,哪里寻不得个安身之处!”转而又道,“若能杖剑行侠,走马天下,或许也不枉此生了罢!”彭长燕听得当真,激奋道:“到那时节,师父您可会带上我吧!”欧阳道:“你是我徒弟,你若未嫁人,自然可带上你。你若嫁人了,那便另当别论。”彭长燕轻嗔道:“你又盼我嫁人!”欧阳心中诸事不定,心绪不宁,不能如彭长燕那般轻快。欧阳又叹了一气,道:“你须时时记着,我同你是行过郑重大礼的,这师徒名分有如父子,那日秋浦河畔同你说的话,亦不是儿戏,你的终身大事,为师我自然要上心。”彭长燕见欧阳隐忧之间,说得十分郑重,心下轻缓,便起身郑重拜道:“徒弟记着师父的话!”

欧阳沧浪见彭长燕郑重模样,心下稍宽,随口应了一声。欧阳沧浪跟着道:“咱们动身吧,为师携你去见一人。”彭长燕心奇道:“谁人,他住在何处?”欧阳沧浪随口道:“那人是小乡中的一个庄园之主,由此往南再行五六十里,便到了。为师去年重阳节时路过他乡里,碰巧遇到他和几个同伴被狼群围攻,救了他一命。他要拜我为师,同我行走江湖。但为师那时是护法堂刺客,有公务在身,便辞绝他了。”彭长燕又奇道:“这人多大年纪了,也想拜您做师父?”欧阳沧浪微微一笑,道:“去瞧了你便晓得了。”跟着,师徒二人付了茶钱,便又上马走去了。

二人走马,过了近一个时辰,进得一处乡村来。只见四下里阡陌交通,乡野间牛羊行走,田间地头三三两两的农人,正自劳作。又行几步,瞧得一处一二十亩大小的庄园,望西的大门上正有庄人进出。欧阳望见,心中喜慰,随口:“瞧这模样,他该是在庄中的,我俩赶紧进去吧!”彭长燕随口应了一声,二人便望庄门行去了。

不片刻,欧阳沧浪二人行进院落。彭长燕望时,只见左右有菜园,有鱼塘,有鸡鸭,有牛马,有桑树,有果子;同自家的庄园既有相似之处,又有诸多别样的地方。瞧得一阵,欧阳沧浪指到斜上小鱼塘中一个光着上身穿着单裤,裤脚高高挽起,正拿鱼叉刺鱼的二十来岁的精悍男子道:“便在那里了!”彭长燕毕竟是个少女,见欧阳沧浪所谓的庄主竟然是个大男孩儿,而这大男孩儿皮肤铜黄,四体健壮,模样颇为俊朗,不由面上微微红热,脱口道:“他便是师父您说的庄主!”欧阳沧浪微微一笑,道:“正是了,他今年二十一岁,比你大三岁,为人热情随和,是个不错的郎君。”彭长燕听欧阳沧浪言语之间,似是与自己寻找夫君的意味,又想到午间时他说的话,心中不由羞急起来,道:“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我…我不同你过去了!”欧阳沧浪微微一笑,正色到:“你现下可是男孩儿,还用得着害羞什么。为师我只是带你来瞧瞧他,又不定是要你们做些什么。你不必心急。”彭长燕听罢,心下稍稍宽了一些。

其时随同这小郎君刺鱼的另有两个庄客,欧阳沧浪二人说话片刻,碰巧其中一人望了过来。这庄客望见有人行来,忙向这个少庄主说话。这小郎君瞧来片刻,认得是欧阳沧浪,心下惊喜时,急向岸上行来。片刻后,欧阳携着彭长燕近前,张口道:“杨兄弟,这许久不见,你可悠闲得很呐!”

这人姓杨名在田,他急抢上来道:“哎呀呀!恩公大哥你总算记得来看望小弟啦!这大半年不见,可想你想得紧呢!”说时,两人已执手相拥。回身来,欧阳望到杨在田湿漉漉的裤裆,笑道:“你在这庄中,可悠闲得很呢!”杨在田苦道:“大哥你可别取笑小弟我了!这大半年来,小弟我不是在这乡村里耕种,便是在庄园中瞎晃,如此长年下去,我怕我得憋出个三长两短来了!”又道,“每每想到大哥你能行走江湖,见识那许多的英雄人物,心中便慌急得很!恨不能一走了之!”欧阳沧浪闻言,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机缘来时,总是可以出去的!”又道,“不过那外边的江湖世界,有好亦有坏,所谓三教九流人心险恶,也不是玩耍的呀!”杨在田道:“那才好玩呢!大丈夫行走四方,死亦无悔!”欧阳沧浪听着又呵呵一笑。

杨在田向身后两个庄客道:“你两个赶紧去,把方才捉得的鲜鱼都炖了!再宰杀一二只肥鸡鸭,取一缸庄中的好酒来!今夜我同我恩人大哥定然要痛痛快快地吃喝一宵!”两个庄客领命,应了一声,便欢喜行去了。回神来,杨在田望到彭长燕,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欧阳沧浪道:“正要同你说呢,他姓彭,是我收的一个徒弟。”杨在田心羡道:“大哥你收徒弟啦!”跟着轻叹一声,羞惭道:“当初我要做你徒弟,你不收,看来我真是没那福气了!”欧阳沧浪见杨在田颇有幽怨之意,微微笑道:“你若愿意,今夜我二人成礼也便行。”

杨在田大喜,道:“此话当真!”欧阳沧浪道:“当真!”杨在田欢喜道:“这可太好啦!徒儿我这便去换了衣衫,再把我父亲叫出来,咱们在正堂中行拜师大礼!”欧阳沧浪微微一笑。杨在田将要奔去,不由又瞧向彭长燕来,道:“那我得管他叫师哥了?”不及欧阳沧浪开口,彭长燕抢道:“那是自然!你别瞧我瘦小,我的武艺也定然好过你!”此时彭长燕使了欧阳沧浪教她的变声术,发声如男儿一般,故而杨在田听不出她是女儿声。

杨在田不由又打量彭长燕,脱口道:“这…这彭师哥瞧着身子单薄,面颊白皙,手儿瞧着如女孩儿一般细嫩,才十五六年岁罢!”彭长燕闻言,不由面上一红,急道:“我是没你高大!但你拜了我师父做师父,我便是你的师哥!谁让不能在我前面拜师呢!”杨在田被说到了痛处,面上也一红,道:“这个确是如此,我不如你气运好!”说完,又叹了一声。欧阳沧浪生怕他二人闹得不快,道:“闲话不说了,咱们这便堂中去罢!”杨在田道:“对对对!咱们赶紧去!”说罢,三人行去。

穿行一阵,进得杨家正堂来。杨在田叫人上茶,让欧阳二人入座,他自去后院叫唤父亲。片刻,杨在田父亲到前堂来,欧阳沧浪二人起身相见。欧阳沧浪救过自己孩子性命,故而杨父记得欧阳沧浪这人。两下相见后,不免欢喜叙说了几句。而后杨在田便说要行拜师礼。杨父先是一惊,跟着想到自己这个孩子这些年来确是渴盼寻得师门,只是一来无缘结识高人,二来左近县镇无有武艺出众者,故而始终不能如愿。想得片刻,便面上转和,答允了。跟着叫人拿出纸笔,书写了拜师帖,又让欧阳沧浪移身中堂坐下,杨在田跪在下边,由杨父、彭长燕等人见证,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礼罢,二人正式以师徒相见;杨在田也便正式回身来叫彭长燕作“师哥”。

片刻后,日落西山,众人摆上酒菜,欢欢喜喜地吃喝了一顿。次日,即八月初二日清早,欧阳沧浪携彭长燕和杨在田二人,背了所需细软用物,望南边杭州城的方向走马而去。午间,三人到得府城西北郊外。

欧阳师徒三人正骑马行于一处小道之中,道路两旁是缓坡和林子。各色林木生长得颇为繁茂。三人行走间,听得一箭外的前头呼喊声及马蹄声大作,似是有一二十人马正鼓噪急走而来,跟着又听得两侧山林林木响动,似有野物在奔逃。欧阳沧浪三人张望时,便闻得两边林子下响起的狂叫声,听着是猎犬发出的。

杨在田向欧阳沧浪道:“师父,他们定是在围猎,且这猎物似是朝咱们这边奔来了!”其时欧阳沧浪三人,欧阳居中,彭长燕和杨在田分于左右。欧阳随口道:“嗯!咱们静观其变,只管行咱们的。”欧阳话完,那前头一二十人马已呼天喊地地奔涌来了,听其言语是在围追猎物,观其形貌已然是激奋无比。

欧阳沧浪三人看不片刻,见得二三丈前方猛然蹿出了两头野猪来,那气喘呼呼的样貌,显是惊急之至。后边那一二十人猛见野物奔出,急呼道:“快!快!快拉弓射它!!”其时众人距欧阳沧浪三人已十来丈,这喊话的人亦瞧见欧阳三人,只是他神色激奋急迫,于欧阳三人既似全不在意,又似视而不见。跟着,这人喊声一出,他左右的七八人便举箭一齐射来。这七八个射箭的人一心全在野猪身上,自然是激奋无比,也是他们心性顽劣人多势众,全不将欧阳三人瞧在眼中,便纷纷拉弓急射。

簌簌声响中,四五支箭矢齐齐射在了两只野猪身上,没去四五寸深,野猪只痛得昂昂惨叫,几下便奔跑不得,要歪身倒地了。原来这群人为了猎取大野物,这箭矢都是用金铁打就,有拇指来粗细,又这些射箭的皆是身怀武艺之人,箭矢射出,蕴有寻常百姓猎人大得多的劲力,故而两只野猪被射中后,便奔跑不动了。

又说方才射箭的人有七八个,射中野猪的只有四五支,余下二三支却是射歪,一只飞向了欧阳沧浪的马头,一只飞向了彭长燕的马头,另一支飞向了旁侧去。箭矢劲急,若射中马头,马匹必然死伤。欧阳三人大惊时,彭长燕毕竟是武艺大有精进,便疾速拔出了防身的佩剑,于金铁箭矢堪堪射至马头的一刻,挥手一剑将箭矢劈坎到了一边去。这边射箭的众人见此身手,微微一惊。再瞧到居中的欧阳沧浪时,却见他两脚在马身上一夹,上身往前一探,左手急地抢出,便稳稳地将箭矢拿在了手中。射箭众人瞧见,无不大惊。

回身后,欧阳沧浪望到众人,愤然道:“尔等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目中无人!”其时两旁林子追赶野猪的三五条猎犬均已向歪倒在地的野猪围拢来,那两只野猪已是众人的笼中之鸟了,众人瞧见,颇为欢心。也是仗着己方人多势众,那领头的便趾高气扬地道:“瞧你模样,想必也是有些功夫的!你们又是什么人呢?来我们杭州又是何图谋!你等说清楚了便好,说不清楚时,还轻易容不得你等过去!”这人说时,左右众人亦是倨傲得意之色。

方才箭矢射向自己马匹,彭长燕心中本就燃起了怒火,此刻听得对方言语,更加激愤不过。脱口道:“真是欺人太甚!好似这大马路便是你家开的一般!”杨在田亦道:“正是!如他们所说,杭州内外百姓要在本地行走,都得经同他们的恩准了?”这边领头的冷冷一笑,道:“你们也别叫嚷,话说不清楚,下了你们兵刃!若有抵抗,格杀勿论!”领头说时,左右众人亦冷笑。

彭长燕将要再叫话时,欧阳沧浪急地出手一止。跟着众人向欧阳瞧来时,只见欧阳两手伸出,跟着将手中握着的铁箭以内劲轻轻一拉,拉折成了两截。这边众人不由一惊,自然是惊于欧阳沧浪的内劲。紧跟着,欧阳将左手的那一截箭矢随手一下,扎在了马头下的土石地面上。

众人瞧到这,无不大惊失色。领头的一改前刻倨傲神态,拱手抱拳道:“敢问阁下何人?坐哪处堂,烧哪柱香的?”欧阳沧浪却不直接答话,只正色道:“三宝大意,义和为先!尔等却是哪门哪堂的?为何如此猖狂?”领头的闻言,又见欧阳凛然面色,面上不由一红,答不上话来。片刻,左右都静默时,领头的出口道:“退出路来,让他们过去!”领头的说完,左右的人纷纷挤向两边,空出了中间三四尺宽的一条过道来。欧阳沧浪便领了彭、杨二人,穿行而过。

行过之后,彭长燕不由奇道:“为何方才那般不可一世的人,忽然对咱们变得恭敬起来了?”杨在田对此亦是疑惑,彭长燕问话时,他自然也十分留神。欧阳沧浪道:“他们是三宝堂的党徒。方才为师的那一下动作,是党中的切口暗语,不同的情形下,有不同的展现。乃是手中所持长物,折成两半,而后将左手中的那一半扔在地上,以表明同党身份。我说的话,乃是以本党旨意,训责他们。他们知晓了我的党徒身份,又见我武艺不俗,故而不敢再造次。”杨在田脱口道:“师父何以见得他们便是三宝党徒?”欧阳沧浪道:“这个还不简单。余杭一带早已是三宝党的天下了。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本党中人。若是其他帮派的人,谁敢来杭州撒野!”

彭长燕笑道:“师父说的极是!却是师弟你愚笨了!哈哈——”杨在田晓得这个师哥爱挑逗自己,也不同“他”计较,只随口道:“师哥你聪慧便好,师弟我愚笨一些自不打紧!若师哥比师弟还愚笨时,那可不妙了!”彭长燕嗔道:“哼,你敢取笑你师哥!”这时,欧阳沧浪道:“不过方才为师同你二人所说的三宝党的话,你二人切不可泄露出去。本党规矩极严,若不是你二人是我徒弟,那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免得引来杀身之祸。”彭杨二人见师父说得郑重,都正色应了一声。

杨在田道:“师父,这三宝党徒都如此对待路人的么?依着方才那形势,我们若是寻常百姓,必然给他们射死啦!”欧阳沧浪毕竟是三宝党徒,对三宝党心存忠义,便道:“为师也是三宝党徒,你们觉得为师待人如何?”彭长燕脱口道:“哪里的话,他们那些人怎能同师父比呢!”杨在田道:“师哥说的正是!”欧阳沧浪想到方才众人为了射取猎物,竟然不顾行人安危,视人命如草芥,不由叹出一声,道:“想来如今的三宝党已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这半年不回杭州,本党的某些党徒竟然如此肆无忌惮了,这必不是本党之福啊。”欧阳沧浪说时,面上颇有担忧和惋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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