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派遣证之后，欧浅浅和宝瓶坐班车回家。宝老师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学校。——他在学校负责后勤基建，现在趁学生放假，正好有许多工作可以加班加点地干，他必须回去盯着。
一路上欧浅浅的话比较少，宝瓶看出了欧浅浅的不快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欧浅浅：“浅浅，实在对不起，我平时老爱挂科还分到了高中，你却还得回联校再分配……”
这话要是出在别人口里，会让人怀疑是否有嘲讽的意味。但宝瓶是个没心机的实在人，这点欧浅浅非常明白，宝瓶说“对不起”，肯定是她内心真觉得有些歉意。欧浅浅不由苦笑一下，说道：“说什么呢！我到联校再分配又不是你给安排的，你有什么‘对不起’？”说着她拉一拉宝瓶的手，“再说了，咱俩都在大张乡，以后还能经常见面呢！”
宝瓶听了连连点头，然后又好心提醒欧浅浅：“浅浅，去联校的事你也别耽搁，今天咱们回去也该下班了，明天你记得早点来联校报到，凡事早些总比晚些强。”
欧浅浅有些不以为然：“反正在大张联校了，在哪儿还不是都一样啊！”
“那可不一样！有的村子条件好，有的村子条件差，分到哪儿你就得在哪儿工作生活呢！还是早些去也许还有所选择。”宝瓶老成地说道。
欧浅浅不由看一眼宝瓶，看她学习不怎么样，平时为人也很老实，没想到考虑事情还挺周详。宝瓶看欧浅浅看着她，又一次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也不懂，是我爸我妈老说分配的事情，我听他们这么讲的。”
欧浅浅看宝瓶很开心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宝瓶，有个当老师的爸爸真好！”
班车到达大张村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又是放假期间，欧浅浅和宝瓶都觉得联校的人可能已经下班。宝瓶撺掇着欧浅浅跟她一起下车，今晚就住她家，明天早早去联校报到。欧浅浅担心妈妈着急，那时电话又不普及，也没法报个信，就谢绝了宝瓶的好意，说她明天一早就到联校，让宝瓶放心。
欧浅浅回到霞阳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乡村的街道上弥漫着柴火的味道和饭菜的香味，双英婶婶家的大黄狗在巷口探头探脑。这时欧浅浅才觉得肚子饿了。白天在县城的时候，宝老师在一家饭店点了凉菜热菜，主食要了饺子。宝老师问她主食想吃什么，她说吃什么都行，宝老师就要了一份饺子。其实欧浅浅不爱吃面食，她爱吃米饭。但既然是宝老师请客，她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跟大家不一样。现在，她的肚子可没有跟她不好意思，开始不客气地咕咕叫。
妈妈正坐在屋檐下剥豆子，看见闺女回来，连忙起身去灶间张罗着盛饭。欧妈妈对女儿去县城拿派遣证感到很兴奋：家里很快就有吃皇粮的人了，从此旱涝保收，月月都有工资拿。这下老头子也该少发脾气了！
欧浅浅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看见妈妈征询的目光，就放下筷子说道：“妈，派遣证拿上了！您咋不吃饭啊？”
欧妈妈笑眯眯地说：“我们吃过了。你赶紧吃吧！浅儿，你分在哪里了？”
欧浅浅低头拨拉着饭，说道：“大张联校。”
欧妈妈有些诧异地问：“大张？不在城里呀？”欧浅浅听出了妈妈语气里的失望，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这一天来她心里憋着的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妈妈看见女儿哭了，连忙安慰女儿：“别哭呀！大张也不错，离家近，你可以经常回来吃饭。”
父亲也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在屋里吼了一声：“哭，有什么好哭的！你要真是块材料，在哪儿也委屈不了你！还是怨自个儿不行！”
欧浅浅听着父亲夹枪带棒的话语，好好说着话就又开始数落人，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一推饭碗，对妈妈说道：“妈，我吃饱了！中午吃得不少。我想洗漱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早早去联校报到。”
第二天一大早，欧浅浅就着家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带着派遣证去大张联校。
大张联校跟大张初中在一个院子里。欧浅浅不知道联校办公室在哪个位置，就想去门卫室问一问。
门卫室里有个三十来岁的短发女子，大圆脸，说话的时候带着四川口音。圆脸女子告诉欧浅浅联校办公室的位置，又热心地问道：“你是新分来的学生吧？现在联校还没有上班，你就坐这儿等一会儿吧！”
欧浅浅道了谢，找了个凳子坐下。她心里暗自奇怪：门卫怎么会是个女的呢？
正在暗自思忖，忽听门外有拖拉机的声音，又听见一个男人在喊：“郑慧，给我拿出水壶来！”圆脸女子应了一声，就拿着一个水壶出去了。
不一会儿，圆脸女子返回来，对欧浅浅说道：“联校上班了！我刚看见周老师和张老师都进去了！你去找周老师报到吧！周老师是联校长。”
欧浅浅到了谢就从门卫室出来，却看见校门外宝瓶正在东张西望。欧浅浅喊一声“宝瓶”，宝瓶扭脸看见她，高兴地跑了进来。
宝瓶兴奋地对欧浅浅说：“浅浅，联校长周老师跟我们家住一个巷子，虽然交往不多，但也是熟人，我就想着跟你一起来！”
“是这样啊！那太好了！”欧浅浅听了也是很开心，毕竟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能有熟人领着总是感觉不一样些。
欧浅浅和宝瓶一起来到联校长办公室，窗口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留着偏分头的中年男人，这人面色白里透红，眉宇间透着慈祥和蔼。欧浅浅心想，这大概就是周老师了。
宝瓶笑嘻嘻地喊了声“周叔叔”，周老师看到宝瓶，知道她是住一个巷子的邻家女孩，想了想就笑着问：“你是宝老师家的闺女吧？你不是分在高中了吗？”
欧浅浅连忙拿出派遣证，双手递给周老师：“周老师，不是她，是我分在大张联校了。”
周老师接过派遣证，和蔼地看一眼欧浅浅，说道：“欢迎欢迎！咱们好多学校都缺老师呢！”然后看了看玻璃板下面的一张表格，说：“欧浅浅老师，你就去小张学校吧！”
一听要去小张村，欧浅浅忐忑地问道：“周老师，我能不能就在大张初中呢？”
宝瓶连忙帮腔：“是啊，周叔叔，您就把浅浅留在大张初中吧！浅浅都在我们班每年都得奖学金呢！绝对是个好老师！”
周老师摇摇头，略带歉意地说：“大张初中教师超编，不能再进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欧浅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想着自己即使不能留城，不能进高中，起码也可以留在大张初中。毕竟大张是乡政府所在地，交通、生活还是要方便得多。可是，现在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欧浅浅再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