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案尚无头绪,碎颅案就在眼皮子底下发作。好,好,好。魑魅魍魉尽管来。
天麻麻亮时候,一声惊叫击破所有人的回笼觉。一个早起进山采竹笋的人,经过栎社树,它是进入山谷的必经之地,被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
四周灰黑,太阳还躲在山底下,但是在不远处有一个比灰黑更深的东西卧在那里。
栎社树早已清理干净,毕竟是杏花谷的地标,昨天下午开始放行行人。
晚上照旧深山的夜色更漆黑。所有人陷入熟睡。有人死了,有人杀人了。
仵作老王镇定走过去,旁边护卫的衙役有的转过身干呕不止。爆炸案炸成碎末,不去想想也就那么回事了。
可这次不同,一个人的胴体,没有头颅,怎么说呢,头颅不是砍掉的,不是撞破的,是干脆拔掉的。一腔子血乌黑暗红,身上是锦绣衣缎,很是富贵。
仵作老王认真的纠正当地仵作的话:“不是拔掉的,是生生撞碎的。”
死人肢体蜷缩变硬,表明死亡时间应该倒退两个时辰,正是午夜子时,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小鬼出来找替身吧。
楚皓笙用目光告诫衙役不得妄言,专心看尸体。
死者最骇人的伤处是脖颈,创面平整但不光滑,不像是用刀具等割切下来,说拔掉不无道理,脖子外面一圈皮肤有浅浅紫色痕迹,瘀血很重的样子。匪夷所思。
但是老王说到撞碎更形象点。从现场勘察说,头颅已经碎为齑粉,坚硬的头骨生生被撞成渣子。
何人何物有如此威力。血呈现放射状喷溅。
残躯倒在一旁。细细观看,四肢有断裂痕迹,看到擦伤和火烧过的痕迹。死者手脚有厚厚的茧子,和周身华贵衣品构成鲜明对比,只是不知为什么要装扮成富家翁的模样,又是谁为地痞提供这身行头的?
别人还在围着尸体转着看着,栗旬悄悄踱开,眼睛极力远眺,又上下打量栎社树。楚皓笙伴着他的身影,跟了出来。栗旬不等发问,说三个字:“非人力。”
楚皓笙对着匆忙赶过来的乔冠道县令,平静吩咐:“如何处置,你拿章程。务必弄清两桩案子之间有无联系。”
两天两起命案,如果说仅仅是巧合,未免牵强。
而且,楚皓笙抬头看一眼大社树。心想:围绕社树出现,必有蹊跷。
乔冠道老爷愁眉苦脸,忙不迭的答应,转身一二三的下达命令。条理清晰,栗旬不由暗自赞赏。
看着衙役各自领命,四散开来。雨星儿悄声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栗旬代替楚大人回答:“我们要拜访元道老爷。”
雨星儿似乎对香里湖小兰受到的排揎,耿耿于怀。嘟囔说:“好端端拜访他做什么,他现在又不是了不起的大神仙,是我们管辖的一个普通百姓,不是一个,是三个。”
楚皓笙对于这种无谓的牢骚从不评价,抬腿就走,径直走向转角小楼。元道老爷住在二楼。
栗旬轻声说:“别多说话,大人自有主张。”
奇怪的是,仵作老王没有露面。他既然来到杏花谷,四个人同时办案,按照通常规矩,是同时行动的。
雨星儿赶紧解释:“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老王大哥说他有些不舒服,先歇息一会子。”
栗旬吩咐手下:“回去看看,看看王大哥要些什么,小心侍奉。”他总是这么一个关心体贴他人的人。
雨星儿有些难为情。刚才听说发生案件,自己拔腿就跑,还是老王大哥在后边追着说不舒服。
世上隔了一堵墙,就隔绝了两个世界。
大社树下。碎颅死者死状凄惨,身份不明。
兴隆客栈,转角小楼,元道老爷一家规规矩矩过日子,过甜蜜的小日子。
楚皓笙亲自禀明身份,高声说:“楚皓笙问候元道老爷和家人。清晨打搅,不胜惶恐。”
声音清朗沉稳,真听不出打搅旁人的愧疚。
柔鸿夫人皱皱眉头,有些嫌弃。好不好他怎么又来了,老爷不是昨天说的明明白白:“再见,不曾相识。”
玉儿乖乖不出声。这种场合她从来不插话,倒是刚才外面先是鬼哭狼嚎一阵怪叫,下来有时嘈杂喧嚷,玉儿很是好奇。
可是老爷不停打岔,没有听到仔细。
元道老爷安慰夫人说:“在人界,和人界守护打交道的机会自然多一些,不必挂心。”
高声说:“有请。”
玉儿很是佩服老爷,原先在形胜府,对着四大管家,对着三界神祇,几乎不说话。现在抚慰夫人,和官家打交道,老爷处理的头头是道。
老爷,真能干。玉儿发自内心感叹。看着老爷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痴迷。
元道老爷整理衣襟,起身开门。在玉儿视线里,潇洒举手投足。
楚皓笙能够年纪轻轻,位列高高手行列,很能分清优劣难易,微微一笑,回报同伴的关切。
就这么静静的站着,气阵奔袭到二人眼前,压迫睫毛抖动,二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控制自己的肢体。换做旁人很可能狂叫着跑掉。
这是十二个时辰内的第二次。无名强势气阵的胁迫。
奔腾而来的巨大压迫力转瞬即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窗外,天空添了一抹玫瑰红,太阳要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中年男子自此再未回头,笔直的背影蕴藏在无穷大力量,沉稳有控制力,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院子里的人们都纷纷开门开窗,招呼送茶上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皓笙和栗旬小心的沿着墙壁走回屋子正中,坐下,最初两人都不说话。
楚皓笙率先打破沉寂,慢慢说道:“当务之急是处理傩神案件,只是中途来了这个高高手,总是一桩心事。”说完陷入深深思索。
栗旬经多见广,说出的话也在理:“大人说的极是,傩神案件在明处,中年男子在暗处,总的有个转暗为明的过程。”
两人相视一笑,这种淡淡的笑容浮现在一对好兄弟的脸上,安然不需要解释。栗旬最后加了一句:“平生高手,未曾过招。”
这种感觉也属于楚皓笙。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对于一个自视甚高,有着高远目标的年轻男人来说,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