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被子握得越来越紧,紧张的情绪一直存续到了睡梦里。
第二天起床,我刷好牙,洗好脸,慌慌张张地走出房门看了一眼,看着爸爸妈妈一如既往地已经准备好了白粥、咸菜和刀切馒头。
他们还没走!我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小房间里,开始收拾书包和课本,当然还有把那一张枕头下的誊抄课文重新夹回了书本里面,背着书包一侧的肩带,走出门吃早饭。
“杆子儿,起来了!”母亲端着灶上蒸好的满头,从厨房里走出来,丝毫感觉不出来是一个即将要出远门的妇人。
“嗯!”我落下肩上的背包,坐在长条板凳上,准备手抓一个白馒头就往嘴里塞。
“手洗了没,直接就用手抓了,没规矩!”父亲说着话,一只粗糙的大手立刻伸过来抓住了我要拿馒头的手腕,制止了我直接上桌的手。
我抬头看了爸爸一眼,像接到指令的士兵一样,转身去了屋外洗手池旁边洗了手。
转身回到堂前,听见爸妈的谈话……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都放在里屋。还有几瓦子大酱和腌菜放在灶台下,走的时候提醒我别忘了拿。”
“知道了。”
“你们先别说这个了,杆子儿还在呢!”奶奶猝不及防开了口,止住了父母的话匣子,抛给爷爷一个若即若离的眼神。
“吃饭吧!等娃儿去上学了再说。”爷爷发了话,终于餐桌上归于平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努力保持着平常的态度。
可装的就是装的,装的太像了反而就像是假的了。看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如既往地说着家长里短的话,心中的酸涩决堤般涌上心头,我却只能什么都不知道,等着被通知,心里细数着时间的过去。我回到洗手池子旁边用水打湿了脸,再走回了餐桌上。
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正巧他也在盯着我看,是不舍吗?在他眼中看到更多的估计是担忧吧,没父母在身边照顾的日子注定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我举起双手给父亲看,“爸爸,我手已经洗干净了!”
同样是那双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说道,“嗯,洗干净了就吃饭吧!以后一定要洗干净手在吃饭。”
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爸爸妈妈的眼光都注视着我,像是这这个节骨眼儿上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爸妈此刻却显得话多了起来,久违了倍感亲切的关怀在此刻却透着浓浓的感伤。
气氛的压抑让我感到些许不习惯,早饭好像很久没有一家几口人坐在饭桌上饭点一起吃着饭了。不是爷爷奶奶早起各自做自己的事,就是爸爸妈妈就去地里干活儿了。这样围着餐桌大家舀着一勺一勺的白粥,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可惜,容易知足的我,以后怕不能知足了。
我端起碗筷走进厨房,顺手抓起背包准备走出门,妈妈从背后叫住了我,“杆子儿,你的饭盒记得带上,妈妈早上做了你最爱吃的笋干烧肉。”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笑着接过妈妈递过来的饭盒,比平时重了许多,妈妈装了满满的饭菜,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无论如何,我心存感激,很珍惜临别这最后一次妈妈亲手做的饭菜,以后吃到的机会很少了。
我拎着饭盒用布包裹包好,“爸爸妈妈,晚上见!”脱口而出的告别,我兴冲冲地跑出家门,眼角瞥见了父母各自低下了头。我心一怔,是自己说错了话吗?是吧!明知道父母离别在即的不得已,却仍旧当面宣之于口,让彼此难堪了。
脚下的步伐慢了下来,我也不再是家里那个假装不知情的人了。徒步走到学校,把饭盒轻轻地放进抽屉,一双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地看着窗外的天色,算着爸妈离开的时间点。
奶奶收拾了早饭的碗筷,在洗手池边准备洗,妈妈从家里走出来,“妈,我和孩子他爸去地里了,地里的庄稼也该用用药了,你们这两天先别吃地里的菜,家里院子里还有一些晾着的蔬菜,先吃着,等过段时间下了雨,吃完了家里存放的,再去地里摘。”
“好,你们去吧!”爷爷抽着土烟,吐了一口,示意父母亲去了地里。
母亲走出门的那一刻,奶奶忍不住发了话,“记得早点回来,你们下午的火车票,得早点出发去车站。”
“行!”父亲应着奶奶的话,转身背起喷农药水箱,提起了锄头出了家门。
奶奶看着两人的背影,嘴便开始琐碎了起来。“火车和大多数人一样,从来不会等人,都是人等车、人等人的。说起来也就这样,路这么远,火车票这么贵,一张车票快赶上自家养的一头猪的价儿了,贵的离谱。”
奶奶洗好碗,一层一层叠好,双手捧着碗倒扣在池子上,沥干冲洗的水。
“这年头,钱是真真不经用了。也不知道大城市的人怎么个活法……出个门,坐车要钱;吃个饭,米要钱,菜要钱,连水都是一个价儿。前些日子,我看电视里放的,连吸口气,吐口唾沫星子,都要花钱买,还说什么是无污染纯天然的空气,含有什么什么离子的,你说可笑不可笑。现在啊,哪里过日子像我们当初那样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城市里的日子要我去过,我肯定也过不惯的。”
爷爷习惯了奶奶没有人的时候的唠叨,奶奶嘴里说的再多城市生活的不好,无非是心底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自己舍不得儿子儿媳妇,聊以慰藉罢了。爷爷听着奶奶的牢骚,抽了口烟,缓缓吐出了烟雾,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爷爷懂,后来的我也懂!
但我却单纯地希望,未来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