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骥优缓缓地睁开眼睛。他起床走出房间,扫了一眼厅里,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房子的厅很小,摆设也不多。只简单地摆着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几张凳子,他面前还有一个破旧的电视柜,柜子上放着一台二十一寸的电视机。
父母亲应该一早就到红薯地里干活了。有时父亲会挑一些红薯到市集上卖。他们家几代人都是安安份份,老老实实的农民,过着靠天吃饭的生活。有人说穷不过三代,但是他们的家族已经穷好多代了。从骥优有记忆起,仿佛“穷”字就一直围绕在他身边,吃饭穿衣生病等等任何时候都能碰到它,它就像鬼魂一样缠着他和他的家人。
他今年刚满十九岁,前阵子的那场重要的考试他落榜了,这意味着他不能去上一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好学校了。他昨晚跟父亲说他不想再去读了,父亲听后只是默默地点燃一根烟,也没有跟他说什么。
老实说他内心里是喜欢读书的,只是这种“读书”是广义的,大概的意思就是阅览杂七杂八不同的书籍,但有时候读得再多的杂书并不代表考试能拿好成绩的。
他现在想像村里的其他孩子那样到外面去闯闯。如果当初他不是选择花几年时间来准备考试的话,那他早就离开家出去闯荡了。只不过那时他结合父亲年轻时的经验,觉得并不是越早出去混社会,以后就会越有出息的,像父亲那样不还是回来卖红薯了吗?可如今回过头来看,却也不好判断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的。
晚上,他与父亲商量后,父亲希望骥优出去可以学一门手艺,这样以后先不论是否可以赚大钱,养活自己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他是认同父亲的,他也不想以后某一天再走父亲卖红薯的路,那种每天风雨无改,起早贪黑地卖都卖不到几个钱的滋味,实在让人感到绝望。但是到外面去学手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可能需要交学费,还很多时候要去当任劳任怨的学徒,关键是还不一定能学到多少东西。他现在只想用时间去换钱,而不是再浪费时间甚至是钱。
那究竟做什么好呢?骥优和父亲也是心里没辙。这时候二叔——父亲的亲弟弟——刚从县城回来,他因为经常跑县城,所以眼界要比父亲开阔。那天他到骥优家里时,父亲给他说了骥优的事情,于是他便给父亲提了个建议。
他说:“我看老骥,不如让骥优当个演员吧?”
“哦?演员?”
父亲给二叔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了根烟,深吸几口。
“你看电视上天天都得播电视剧,一部电视剧得需要多少演员哦。当个演员失不了业的,而且这里头我在县里有些门路。”二叔也点着了烟说道。
此时父亲看了一眼骥优,用家乡话认真地问道:
“可以当个主角?”
二叔大笑起来,被烟呛到了,咳嗽几声后道:
“老骥啊,主角哪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做演员也不一定非得当主角,别的什么配角能混口饭吃也行啊,对不?当然喽,能当个主角就更好,来钱又快又多。”
“我了解得没你多啊。做这个行当真的有用?能来钱?”父亲问道。
“古时候做这个可能是没办法,但现在有个叫娱乐产业的东西知道不?娱乐业现在可是朝阳行业啊,做这个好得很。而且这也算是一门手艺,先从临时演员做起,等演戏的本领学会了,还担心养不活自己么?”
父亲没有说什么,于是二叔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隔壁村有个叫小芳的吗?哎……她就是干这个的。当年她红火的时候,赚的钱多得不是你这种卖红薯的人能想象的……”
二叔举的例子是这样的,许多年前隔壁村有个叫小芳的女孩,出去闯荡后当了个电影明星,后来回到村里捐了好多钱修路、修学校,村里村外的人对此都津津乐道,她也成了那村里的名人,村民们都以她为傲,因为这个穷乡僻壤太久没出过能有点名气的人物了。
“你刚才说你有门道?”
父亲刚刚边听二叔说,边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似乎被说动了。
“不瞒你说,我在县里就认识几个招演员的。”
“事情好办不?”父亲问二叔道。
“嗯,这个嘛,可以先打听一下。”
“一定能成?靠谱吗?”父亲追问道。
“这个还不好说,但试一试总比让骥优留在家里种红薯强吧?”
父亲又默默地吸了几口烟,此时二叔的电话响起。他看了下电话的来电,最后跟父亲说:
“我这边有事情要忙,先这样。老骥你后面可以想想,跟骥优也再商量一下。过两天我出县城前再来找你。”
骥优望着二叔离去。他想,二叔这样建议是不是因为那次自己与他的谈话呢?去年暑假,他曾问过骥优以后想做哪一行?他告诉他想当一名演员。二叔听后很惊讶,觉得他怎么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骥优还记得当时跟二叔开玩笑道:“在周星星的电影里,宰猪的都可以有一个跳舞的梦,为什么他不能有一个当演员的梦呢?”
“可是咱们这个小山村……和演员的职业形象……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叔皱着眉头说道。
其实骥优以前也曾觉得演员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只能在电视上隔着一个屏幕见到,离我们普通大众是非常遥远的。但后来他通过一些资料了解到,原来演员也不过是众多职业中的一种而已。
“为什么想当一个演员呢?”二叔侧过头问他。
“因为这种职业如果能做到顶级,收入似乎蛮可观的。我有时会上网看看娱乐新闻,当看到曝光的一些明星的收入时,我都会数一数屏幕显示的那个数字里有多少个零。”
骥优曾想象过,那些数字换成真实的钱会有多少呢?于是他便通过网站的图片搜索功能,查看了一下这么多钱放在一起的样子,还真应了那句话,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看着那一捆捆纸币堆成小山的图片,就像看到了丰盛的美食那般直流口水。
“嗯,确实。如果有钱,你就可以做许多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听着二叔的话,他赞同地点点头。他有太多想做的事情了,这些事情一件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然,他想着要去做一名演员,除了钱之外,还有一点是他觉得这个职业蛮有趣的。他是一个极爱幻想的人,常常会不自觉地陷入到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中。在演员的世界里,对于他这样一个山村毛头小子来说,能尝试不同人的人生,过不一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过瘾。
他是怎么决定要做一名演员的?一开始好像是没想到钱这个事的。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放学的路上,他像往常那样坐在了路边的那一块大石板上,石板表面异常光滑,它躺在一棵大树下,树的周围长满了杂草。
他喜欢躺在石板上,双手枕着头,然后望向湛蓝的天空,看着头顶上飘浮的几片软绵绵的白云,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中。
他最近发现了一个新世界——演员的世界,作为一个旁观者,这里对他来说是如此地新奇,宏大,但却又使他感到陌生。对于像骥优这种生活一眼就可望到头的人来说,他天然地有着一股冲动想踏入这个有趣的世界,去感受体验一番那些别样的生活——纵使只不过是演戏。
“就这么定了,以后当个演员!”他内心刹那间涌现出了这个让他感到欣喜的想法。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随着他对这一职业的“钱景”也作了深入的了解——实际上只是道途说加上看娱乐新闻,他对成为一名演员的想法一度坚定无比。以至于当时二叔问他道:
“都想好了吗?”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嗯,一切都想好了。”
可如今让他再回答一次这问题,他可能会说“我也不知道”。
因为那一时冲动而在心中点燃的熊熊烈火似乎烧得没那么旺盛了,尤其是这次“过独木桥”的考试失利后,他认识到现实是会给他泼冷水的。凭什么他能成为一名得心应手,风光无限的顶级演员啊?要知道,一名出色的演员可是万里挑一,不比“过独木桥”的考试简单。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之前没上过演艺班,也没接受过任何专业的培训。新世界会如此轻易地为他打开一扇门吗?
二叔走后,骥优回到房里。他站在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端详着镜中的长相,这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脸长得有些长,鼻子不够挺拔,耳朵贴脸,眼睛是单眼皮,穿着更是衣衫褴褛的,一点都不光彩照人。这副样子会是一块当演员的料吗?他在心里纳闷着。
不过也罢。说不定二叔也只是随口提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