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坐在自己的教室里,教室里满是学生,不断讨论马雅和陈文的事情。
这件事在城中迅速发酵,家家户户都知道了,都知道马雅还是个荡妇骚货。
马雅则坐在另一间完全没人说话的教室里。她看见同学们在桌间相互传纸条,还有藏在他们膝盖上的书本。她不想知道这些人在议论她什么。
现在,她对他们而言的意义已经定型了:她顶多就只是个被强奸的女孩,而在最坏的情况下,她更是个说谎的女孩。
他们永远不让马雅有其他身份。
马雅在每个房间、每条街上,在超市里和冰球馆里行走时,宛如一个易爆品。
就连那些相信她说法的人都会吓到不敢碰触她,因为当她爆炸时,他们可不想被弹片打到。
他们将会静静地退开,转往另一个方向。
他们希望她就此消失,希望她从未存在。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痛恨她,他们当中并非每个人都恨她。
他们当中并非每个人都在她的置物柜上涂写“婊子”,他们都没有强奸她,他们可不都是坏人。
但是,他们都保持沉默。
因为,那样比较容易。
马雅在课上到一半时起身离开教室,老师对此没有发出任何抗议。老师觉得要是这个孩子死了就好了,事情就平息了。
马雅穿越空荡荡的走廊,进入一间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握拳用力砸向镜面。
玻璃碎裂,几秒钟后,她的大脑才感觉到疼痛,她在真正感受到痛苦以前,还来得及看见鲜血。
海赛看见马雅进入卫生间。他拼命说服自己往反方向走,保持沉默,别扯进这件事。
但他随后就听见碎裂声,以及碎玻璃落在瓷砖水槽上的叮当声响。
而他本人可是亲手打碎过足够多面镜子才认出这种声音的。
他敲了敲门。但她没有回应时,他从门缝间喊话:“我可以把门踹开,或者你开门。你自己选吧。”
马雅此时正站在地板上,笨拙地用卫生纸包住手指关节。
卫生纸缓缓变成红色。海赛在身后掩上门,朝那面镜子点点头:“你这样会走七年的厄运哦。”
这可能不是个玩笑,算是带着善意的忠告?
也许,马雅此时应该感到害怕才对,但是她没有精力去感到害怕。她甚至感受不到恨意。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现在对我来说都没区别了,不是吗?
海赛将手插进口袋。
受害人和加害者最要好的朋友沉默地站着。
一个是婊子,一个则是好哥们。
多讽刺啊!
马雅清了清喉呢,压制住自己的鸣咽,说道:“我才不管你想怎么做。我猜,你痛恨我。你认为我说谎,让你最好的朋友惹上麻烦。可是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海赛将手抽出口袋,小心翼翼地将几片碎玻璃从水槽里拿出来,再将它们一片一片扔进垃圾桶里。
“你滚出去。”马雅嘶吼道,朝门口走去。
海赛灵巧地一闪身,让她无须和他产生肢体接触。
他过了好久才察觉到,这个动作真的是太体贴了。
海赛说道:“错的是你,马雅。因为你以为,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马雅离开了这里。
下一刻,卫生间里发出一个爆裂声,一个水槽被从墙上拔起扔到了地板上,一个桶被踢得稀巴烂,一个垃圾桶被直接扔出窗户。
没过多久,走道上就挤满了成人和学童,但里面的切早已被精巧地摧毁,破坏殆尽。校长、一名工友和两名官兵必须同心协力才抓得住海赛,将他拽出卫生间。
事后学校会说明,这是“一名根据书面记录极具攻击性的学生的一次情绪爆发”。他们将会说:“考虑到他和那个被指控犯.......你们知道的....的关系,这是可以理解的。
这小男孩只是因为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马雅砸碎了一面镜子,于是就砸烂了整个卫生间,毫不眨眼地接受了退学和赔偿修理费。
他觉得,她已经流了够多血了。
马雅的母亲在办公室里埋首研究关于过去性犯罪案件的判决与判例复印件,持续和同事们讨论,针对战争全面动员。她同时感受到了所有情绪:愤怒、悲伤、无力感、复仇心、恨意、威胁、惊恐。然而,当信鸽飞来、看到女儿的字迹,只一睁眼,一切就从她身上流泄而出。
上面只有渺小的四个字:“你回家吗?”从来没有一名母亲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开车驶过那片森林来到城中。
马雅坐在大房间里浴室的地板上,冲掉手上的血,最后完全崩溃。她隐瞒了一切,咬牙顶住一切,努力不表现出自己正在保护她所关爱的人,
让他们不会像自己一样痛苦。她可没法忍受,在给他们带来里时菜要让他们承受巨大痛苦。
“我不希望那些魔鬼看到我流血...她对妈妈耳语道。
“有时我会害怕,他们也许得这样做才会了解你是个人。”
妈妈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痛哭失声。
她变得越来越渺小,器官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肺脏、肾脏、肝脏、心脏。最后,她体内只剩毒素。
林文仔细的回想了那个梦,零零散散的,时空错乱。
这些都是他还能想起的。
上天像是帮他回忆起了那几天的事情,但是让他开始遗忘。
看着桌子上一叠叠的字迹,记述的都是一个女孩的血历。
他能确定:
马雅是被陈文强奸的,马雅不是自愿的。
城中的人都认为是马雅诬陷的陈文。
亚马目睹了当时的情况,他是证人之一。
同时参加晚会的还有几个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马雅现在正遭遇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坎。
林文说道:“既然上天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就必要还马雅的清白。”
那个梦异常的真实,但是他却一点做梦的感觉都没有。
现在的他全是愤怒充斥着他的情绪。
此时天已经亮了,林文准备去找陈文看看情况。
然后,目睹了接下来的一幕幕:
林文到场时,她直挺地站在门口。他们的律师已经指出,官兵考虑到被害人在整整一个星期以后才现身,居家搜索与任何仵作上的证据都可以被视为无效。
他们可以提出抗议,拖延时间,让事情变得很棘手然而,他的妈妈坚持放这些身穿制服的男子进来。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她的家里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即便她很难搞清楚,她究竟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他们。她冷得直打寒战。
但是,她可是他的母亲。如果你不从这里开始,你又要从哪里开始?
现在,陈文的父亲坐在作为指挥中心的厨房里,电话一个接一一个,屋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男子。
大家都很善解人意且气愤不已,都感觉很受伤,感觉遭到了攻击。大家都准备开战。这不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战争,而是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没有选择。
爸爸的童年好友马特的声音最大:“你们知道吗,这个女孩的家人本来可以跟我们谈谈的。
他们本来可以试着循内部渠道解决这件事的但是他们等了七天。
等到会对我们造成最大伤害的那一刻,在决赛前,撒这些谎,去报官!
要是真有这回事,他们怎么不在事后就直接报官?
为什么要等上七天?什么?你要我说为什么吗?
就因为这座城中里的某些人是嫉妒狂!”
对“这个女孩的家人”,他本来可以直接称呼他们的名字。
但是这种称呼有效得多。
他不需要多说什么,因为这个观点很快就传了开来:“当你放任船王总监自我膨胀时,就会发生这种事,不是吗?
我们给了他太大的影响力,他以为这是他的球会。
因此,当现在正在失去自己的权力时,他就无法自制了,嗯,对吧?
陈文比过去的他还要伟大,理事会和赞助商们无视他的存在,对不对?
所以,船王总监现在就得把家人扯进来....”
林文溜到了这家的背后,看到了陈文,于是他借助周围的环境成功的翻到了屋顶上。
考虑到某些原因,林文搭在了窗户台上。他要看到屋内的情况。
陈文坐在他的床上,画像下方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连毛线衣套在他身上显得太大了。
他在衙门里睡了两夜。
在那里,不管官兵对你多友善,床铺有多舒适,都无关紧要了。
当你就寝前听到门从外面锁上时,这就是会对你产生影响。
他借此说服自己。
他别无选择,这不是他的错,也许,这件事甚至其实并没发生。
他父母的屋子里挤满了从他小时候起就认识他的男子。
他们认识他。他这一-生就是特别出众,背负着独特的期许。
所以,他们不相信这是他干的。
他们怎能有这种想法呢?他们知道他是谁。
他们不会抛弃他。
假如有足够多的人支持你,你会开始相信几乎所有从你嘴里说出的话。
陈文借此说服自己。
陈文的教练在身后掩上门,站在床前,直视着男孩的双眼。
他们在游泳场上共同度过了许多时光,那搭乘马车驰骋全国各地的每个周末,扑克牌局。直到最近,他还只是个孩子。直到最近.....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干这件事。我不要求别的。”教练说。
陈文直视他的双眼,泪眼婆娑地摇摇头。他的面颊湿润,小声道:“我跟她做了,可是这是她要的。
是她要求我的!
你随便问派对上任何一个.....糟透了,教练....这是真的吗?
你真相信我会强奸某人吗?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