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果然下起雪来,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地静静的坠下来,很快天地间就是一片素白。
我在烧着两盆炭火的客房里,让海棠为我梳妆。海棠默然不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郑重精心,她将脂粉细细地涂着我的脸颊上,为了在天寒地冻中让我的脸色看不出清白,只见玉样的剔透白皙。
在为我画唇时,她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樱色的胭脂,作势化开为我涂抹。我一避头,淡淡道:“用大红色的。”
她愣了一下,我从未化过艳妆。但她没说什么,为我画上火样的红唇,殷红得如滴血一般。她待要将同色的胭脂涂在我脸颊时,我又吩咐她只将淡粉的胭脂扫上,不要显得脸色过于苍白即可。我自己伸手拿过黛笔,没有画眉,却画上黑黑的眼线,让我的翦水双瞳一扫往日的温柔灵动,而带上了妩媚妖/艳的味道。细看镜中人,雪面红唇,冷/艳妖/娆,与我平日判若两人。海棠吃惊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
我起身穿上带来的一件大红色的衣裙,红纱如雾,没有任何花饰,上身紧裹着身体,显出曼/妙的身段和修长的脖颈,宽大的水袖只及臂弯,露出赛雪欺霜的半截玉臂来。红裙从纤腰以下散开,裙幅刚好盖到脚面。
这件裙子是以前一时性起做着玩的,那是莫漓二十五岁的生辰,我穿着红裙硬拉着他跳前世的探戈,他被我纠缠得没有办法,面红耳赤,身体僵直地将手放在我腰上,却被我的裙幅一绊,拉着我倒在床上,耍赖地再不肯起来……谁料,我再次穿上时,却是去赴别人的寿宴,而他已是身陷囹圄……
海棠要为我梳头,我只让她将上半部分的头发挽起成发髻,却不让她使用任何的发饰珠翠,下半部分披散下来,如墨的长发迤逦着垂过腰际,转身之际,划过优美的弧度如一匹上好的黒缎。
打扮停当,我接过海棠递来的白狐披风,系在肩上。海棠颤声问我:“小姐,外面天寒地冻,你就穿得如此单薄?”
我没说话,死我都不怕,还会怕冷吗?
待到出门,刺骨的冰冷还是让我哆嗦了一下,我咬牙止住牙齿打颤。李烨磊已在马车前等我,他易了容,贴上假胡须,左脸颊上也贴着一道假伤疤,让他容颜大改,可是他眼中的无奈和担忧还是让我一眼认出他来。
待我走到跟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又垂下头去,只伸手默默地为我掀开马车的厚棉布帘子。海棠跟在我身后,而她是不能随我前去的,大营里守备森严,闲杂人等一概不能入内。幸亏如此,我不愿她跟着我去冒险。
她看着李烨磊,一字一字地说:“我将小姐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她周全。”
李烨磊点点头。飞身坐在马车的前面充当车夫。十名护卫骑马跟在马车后面,我们缓缓向梧桂大营走去。我掀开窗帘,扭头看向海棠,漫天飞雪中,她娇小孤单的身影矗立不动,已是泪流满面,我心中酸楚,放下窗帘,不敢再看……
正午十分,我们到达大营,大营门口重兵把守,李烨磊下车道明是为将军献舞的舞姬,为首的军官,挥手让我们的马车过了关卡,却拦住身后的十名骑马的护卫。
李烨磊陪笑道:“军爷见谅,姑娘是倚红院的头牌,鸨/母一再吩咐,多带些人手护着姑娘。此事在下已与大营的翟管事打过招呼,他已点头同意了。”
那人极不耐烦地一挥手,“爷说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将军寿宴,又有多位贵宾来贺,将军新下的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营,让他们快走,不要耽误了将军观赏歌舞。”
说着又手抚下巴,言语轻佻道:“姑娘的安全,你们有什么可操心的,若入了将军的眼,跟着将军吃香的,喝辣的,把将军伺候好了,说不定将军一高兴带回府中,这以后就是将军夫人了。”说完哈哈大笑,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哄笑开来,有人跟腔道:“那也得看你们姑娘的本事,我们将军可是御/女无数……”
笑声越发放肆淫/亵。我透过车窗看到李烨磊已然紫涨了脸皮,勃然而怒,幸好那些官兵只顾调笑,没有在意他。我赶忙以手掀开车帘,柔声道:“军爷说得在理,快快进去,不要误了时辰。”
车外的官兵看见一身红衣的我,一时愣住,半晌方回过神来,催促道:“快进去吧,寿宴歌舞即将开始,不要误事。”随即我听到他们小声议论,“这边城苦地,如何有这般姿色的女子?”,“是啊,将军真是艳/福不浅……”
李烨磊回头看我,目光焦虑阴郁,已萌生了退意。我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垂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之时眼中已隐隐现了泪光,冲着身后的十人扬声道:“你们先回去吧。”说着一抖手中的缰绳,马车向前走去。我无声地放下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