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程糊里糊涂的就被卿卿带去了商务部，算是内部面试。
商务部的领导郜素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却精明而干练，身材不错，只可惜比例五五分。其实郜素长的还不错，但若是想夸他一句帅，却叫人怎么也夸不出口。
郜素坐在若程的身侧，语气十分的文雅，怎么都不像做商务的人：“大家都对你评价很好啊！”
“同事们都是年轻人，所以很好相处。”
“为什么想辞职啊？是不是文杰女朋友介意身边有个这么漂亮的女生，所以要换男助理啊？”
若程迟疑了一下，笑着说：“我刚进入这一行，只是一个小执行经济，平时帮着做点片场的杂事，私人的事情我不了解的。”
郜素妥帖的笑了笑：“若程小姐，什么时候方便来报道？”
若程有些心虚。商场如战场，商务部更是涉及人际交往、商务谈判、资源置换、价码博弈等一系列复杂的事宜的部门，是最具挑战性的一个部门，当然，也是总容易成为跳板的一个部门。所以，即便工作难度大，事务繁忙，往这个部门跳的人也是前仆后继。郜素如此轻易的就让自己这样一个行业小白进来了？他确定自己可以胜任吗？
郜素倒笑了，他摘下眼镜，仔细地看着若程：“若程小姐以为，在这一行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若程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着，她慢慢的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是啊，很多时候，能力反倒是廉价的。”
郜素起身向她伸出手来：“月底25日正式来报到吧！若程小姐毕竟还病着，商务部门的工作只会更忙，我希望若程小姐能养好身体。”
“郜总这里这么热闹啊？”Amanda一袭宝蓝色连衣裙推门而入。她依旧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胸前别着的扇形胸针闪着冰冷的气息，却璀璨夺目。
“看来还是郜总厉害啊，把我的大将都给弄这里来了。”
若程待要解释些什么，却被郜素偷偷拦下。
郜素嘴角轻轻一抿，饶有兴趣地看着Amanda：“我这里可从来都不是农贸市场，不讨价还价。愿者来。”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依旧一派文雅，屋里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好巧不巧，正在若程坐立不安的时候，卿卿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郜总，这里香水味可太呛了，我们先走了。”然后就像根本没看见Amanda一般，拉着若程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知道郜素会如何处理屋里留下的尴尬，如果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是因为她，其实大可不必……
若程微微怔然。没有卿卿那样显赫的家世，没有文杰那般夺目的容颜，也没有Amanda那样出众的气质，她的世界向来如同森林里得虫鸣。而如今，只是一个晚上，曾经简单的、独身一人的世界好像戛然而止了，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竟像往湖中投下了一枚石子，牵起一圈涟漪。
这样想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凛冽从若程心头漫过，那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无力感和对变化的恐慌。
出神地时候，卿卿已经偏过头看着她：“我先回办公室了，回头再聊。”
因为内疚，若程不敢去看她，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下一刻，却又仿佛是有预感一般，回头朝卿卿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一下便看到穿过人群向这边走来的文杰。
几乎是不假思索，若程一个转身就隐匿到最近地茶水间。她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的语气和表情来面对他。
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过来，若程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到吧台给自己接了一杯柠檬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想起昨晚，她的脸就不由地有些发烫，牵手、拥抱、接吻……他们地速度简直就像年底冲KPI一样，这么的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茶水间地门被打开了，文杰就站在门口，看到她捧着水杯，脸颊有淡淡的红晕。
他没有说话，视线一转，默然走到吧台，开始冲调咖啡，只留给他一个修长的背影。
在这之前，若程一直担心，以文杰的性格，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公开两人之间地关系。直到看到他他见到自己后的这般状态，才放下心来。
她捧起手里地水杯，又浅浅地喝了一口。
文杰的咖啡也冲好。他淡淡的品了一口，貌似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然后从容地转身，慢慢走出这个小小地茶水间。
若程以为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掉地时候，文杰忽然动作没来由地一滞，嘴角一勾，微微侧身，旁若无人，又极其轻柔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文杰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沉沉的说：“是你喜欢的摩卡，味道还可以吗？”
若程讷讷地看了一眼门口，茶水间的门都是开着的！他是疯了吗！
眼神悲愤的瞪着他，若程咬牙切齿的留下一句话：“今天晚上见我！”便扬长而去。
看着她愤愤的身影，竟然有着壮士扼腕般的悲壮。文杰忍不住笑起来。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文杰“如约”到了若程家。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她的家。他不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也几乎不会随便进到别人家，但一旦进去了，就别想跑。
从窗户一眼就看到骑摩托而来的人，等门外的人推门进来，若程双手一叉腰，正要发话痛斥他今天的恶劣行径，却瞠目结舌的停住了。
“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
“你手里拿的什么？”若程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袋子。
“拖鞋、水杯、还有毛巾，我的。”说着，便从袋子里拿出拖鞋就要换上。
“住手！”若程有些局促的说：“我让你来，是有事要跟你说……毕竟有些事情在外面不是太方便……其实，让你来这儿我也觉得不是很合适……但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文杰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没有啊……没有……我没说你要干吗啊……反正就是，不行！”
文杰挑了挑眉。他比她高出一个脑袋，从上往下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强硬，却闪着慌张。
文杰笑起来，神情有些暧昧：“那好吧，那我就穿你的拖鞋，用你的水杯，擦你的毛巾了。”
若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家里还真的他可以穿的拖鞋，确切的说是没有任何男士用品，平时她最多也只是备一双女士拖鞋，在卿卿来的时候用。
“你……放在那里吧！”若程指指旁边的角落，“只能在你来的时候用。”
明明是一件再很普通不过的事情，经两个人的口吻传递，暧昧的味道洒满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若程的家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没有多余的扰人眼球的装饰，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但所有的家具又都很有质感，就像她的人一样。
文杰穿着自己的拖鞋，心满意足的坐到沙发上，二郎腿一盘，目光深处划过一丝笑意。
若程脱了鞋坐在了他前面的白绒地毯上。她只穿着一件T恤和短裤，露着纤长而漂亮的腿，一眼望去尽是妩媚。
文杰心底微怔，幸好她的妩媚只有自己见过。
他有些心不在焉，忽略了黑着脸坐在对面的人。
“你……是想……想……公开……我们的关系吗？”若程慢吞吞的开口。上午在茶水间被突袭的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她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这个人胆大包天，必须要把话跟他讲清楚。
“我们什么关系啊？”
若程看到了他眼神里的笑意，一时语塞：“不知道！”
“哦……那我要不要告诉你一下？”文杰拉住她想逃脱的手。
若程一下起身，急急地向后躲。
这家伙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文杰眼疾手快，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一脸惊吓又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若程半天没有吭声，慢慢撅起了嘴。
这是她生气的模样吧？
文杰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再逗她，对着那双黑玉一般的眸子说：“你想跟我说些什么？”语气里有淡淡的妥协。
若程没有说话，一直嘟着嘴。
他也没有催促，他对她有足够的耐心。
隔了很久，若程才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你公开我们的关系。”
“为什么？”文杰脸色不悦，笑容也隐去。
若程以为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对恋情低调处理，几乎是不需思考的事情。
文杰挑了挑眉稍，冷着眉眼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若程被这句话刺痛了，她似乎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他的决定。
眼神避到一处，若程低低的说：“我……我只是没想好……”
一种窒息感陡然升起：“你跟我一起……后悔了？”文杰问。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若程嘴角微微抿起，“你会是公众人物，你很明白，恋情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我又不介意。”心底的怒气越来越盛，连声音也跟着变大了一些。
“可是我介意。”若程的声音很微弱。
也不过一瞬间，她的一句话生生的浇灭了文杰所有的怒火。他原本以为，不公开只是因为不爱。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这样，不论你如何优秀，在爱的人面前也会自惭形秽，总会担心配不上她、处处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耀眼，那些过往的骄傲都变成了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隐藏着避讳着，小心翼翼地喜欢着。
隔了很久，文杰的情绪平静下来：“对不起。”
她明白他是在为刚才误会了自己而道歉。
“我们之间不说对不起。”若程说，漂亮的眼镜里闪着晶莹的光芒。
文杰的道歉让若程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是没想好，我们的感情要怎样经营，才不会拖累了你。”
文杰抓起她的肩膀，面对面的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吐出一口气：“如果能让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心甘情愿做个糊咖。”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若程一字一句的讲给文杰，心底有温热的东西划过：“如果因为我，让你的感情和事业之间，变成了一道单选题，我该怎么面对你呢？”
若程眸子里的流光仿佛是镶上的黑玉。倘若不是此刻她的手正抚在自己的手上，他甚至会以为这个让他日思夜想了四年的人，只是南柯一梦。
而此刻，她穿着薄薄的T恤，露着白皙的脖颈，干净清秀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真好。
他明白将她的茫然，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跟若程不同，对自己想要的，他向来拼尽全力，把欲望和目的摆在明处。
文杰反握起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那我要怎么宣誓主权？”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文杰笑起来，日子好像突然就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候，外公还会在家里等着他，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背在身后，夏天的时候，手里还总会拿着一把扇子，每到周末他就会给他做好吃的，那时候，还有一个女孩在期待着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带着温热的羞涩。那个时候，他的生活里每一天都是期待……
“因为我喜欢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文杰的嘴角噙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拿饮料回来的时候，文杰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问：“这是什么？”
“这个啊。章雨给我画的。”若程眨着明亮的眸子，仿佛雨后青草上晶莹的露珠，没有一丝杂质，“是不是很漂亮？”
文杰眸色略深的，欲言又止的迟疑了好一会儿：“他还真是用心。”
“是啊，真的是花了很多的心思。”若程看着挂在墙上的画，若有所思。
文杰一阵懊恼，心里似乎有些堵得喘不过气。
“我要把我的拖鞋、水杯、毛巾都留下。而且，也得摆在外面……就跟这幅画一样。”
若程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很费解的事情：“我家里平时又没有男人，摆一双男士拖鞋在外面干什么？”
“以后就有了。”
“……”若程花了3秒钟来反应这句话的内涵，然后强制自己不去想入非非。
“我收租金的。”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故意岔开话题。
文杰倒笑了起来，神情有些期待：“我包年，无限续费。”
房间里再次因为尴尬陷入一片寂静。被灯光包裹的空间里，甚至能听到钟表指针滴答滴答的声音，若程有片刻的恍神，这些滴答声里似乎藏着自己等待他的全部时光。
四年前，她同样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站在空旷的宿舍阳台上等着他。四年后，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拿着一个水杯、一条毛巾满屋里寻找最显眼的，可以放置的地方……
四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赤裸裸的空白。当她决定和文杰在一起时候，尽管欣喜却也茫然，他们从没有像真正的情侣那般，有过细水长流的相处和了解，她甚至怀疑过，他们是否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那份遗憾，才选择了靠近。等那份遗憾的面纱被揭开，露出带着刺的真相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木然的失望与老死不相往来的沉默。
不知道盯着文杰看了多久，若程眼眸里闪过的情绪撞入了文杰幽深的眸子。
“若程。”文杰轻声的喊她。
“嗯？”若程被惊醒。
他的手缓缓落在若程的肩上，目光温柔而缱绻：“我们去旅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