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和若程回到大娘家的时候,章雨正黑着一张脸,像一尊门神一样立在门口。他们才走过来,章雨抬头就对着文杰一个白眼。文杰却是没有理会他,止瞥了一眼旁边亮着灯的卧室,忍不住皱眉。
“喂!”章雨委委屈屈的喊住他。
“你怎么在这儿?”文杰其实也没有真的要问他,只是下意识的随口一说。
“我当然在这了!想不到吧!你甭想甩开我,你们刚才去哪了,为什么不……?”
随着文杰和若程从暗处走出来,灯光由暗及亮打在两个人的面容上,章雨的状态也从冤屈的窦娥切换成了刚正不阿的包公,话没说完,章雨瞪大了眼睛看着若程,显然是被惊到了。
盯了半天之后,章雨手指像利剑一样指向若程,脑袋转过去看着文杰:“她!这伤是怎么回事?”
文杰看着章雨气冲冲的模样,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拿着手机在章雨面前晃了晃,笑了一声:“让电话给打了一下。”
“电话?谁得电话?”
“确切得说是对讲机。”文杰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
“谁给他打的?”
“导演。”
章雨更加惊讶:“导演为什么要打若程?”
“你问问她。”
撂下这句话后,文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
今天,还真是异常疲惫的一天……
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文杰心里一直有一个结,这么多年这个结一直把自己困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生活,就是一个独立和平静的湖。他流不出去,别人也淌不进来。渐渐的,他也开始享受着这样的没有波澜的生活,既然别人世界里的东西他抓不住,索性也便也不在乎。一直以来,他只选择对自己更为重要的东西。
但是,选择了,还真是累啊……
文杰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容,黑眸之中,是冷漠的自嘲。
章雨跟着若程也一起进了屋里来,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着,眼睛一直盯着若程额角的淤青。
若程被他盯得不太自在,伸手解下扎在脖颈后的皮筋,把前额的头发往下捋了捋,对着章雨一笑。
过了好一会儿,文杰才懒洋洋的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章雨正拿着手机百度“如何快速消除淤青”,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把自己之前对文杰的怨念给忘记了,先是抿嘴一笑,然后就故弄玄虚的说:“我想住进来,那肯定是有办法的。”
章雨看向文杰,见文杰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躺在沙发上,自尊心受到了严重践踏,便转过头对着若程强行挽尊:“我就觉得这里肯定有可以住宿的地方的,不然,万一有什么领导要来视察,总不可能睡在农家大院吧?于是,我下午就开车去打听了一圈,果然让我猜中了!”章雨的眉眼之间透着神气,“只不过不是酒店,是个招待所。但是别小瞧这个招待所啊,这是这里最好的住宿标准了。我就给他们开了间房,费用全是我的。”
“他们?”文杰终于来了兴趣。
但章雨显然不想让文杰在这个问题上有兴趣,轻轻的咳嗽了几声:“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当然是想把……”说到这里,章雨顿了顿,扭头看了看门外,然后转回来接着说,“但老人家坚持说,我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不愿意打扰我们,坚持要出去住,我再脸皮厚也不能跟人家主人对着干吧……”
话到后面,章雨的声音越说越小。
一丘之貉。
听了章雨的话,若程突然想到这个词。这两个人居然在密谋占人家主人家的地盘儿!
“若程。”
三人同时回头看向门口,看见余晖正站在门口,一脸凝重。
“现在方便吗?想和你说几句话。”余晖说。
看到这样的情形,若程满脸的疑惑。毕竟早上他们才刚刚激烈的争吵过,按照争吵的内容预测,他们见面应该会是独木桥上遇仇人,分外眼红才对。
若程没说话,起身跟着余晖走了出去。
章雨连忙凑导文杰身边,疑惑的问:“文杰,只是什么情况?”
天井的另一侧,余晖带着若程刻意与对面的房间拉开足够远的距离,一路上,若程走的很慢。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余晖对着若程轻声说道。
若程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我这哪是紧张,两个大活人在家,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走的慢不是因为我紧张,是因为我看不见啊!”
余晖沉默的低下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在艰难的组织语言。
“像我们这样村里的孩子,其实没有人是不向往大城市的。”
听到余晖的话,若程愣了下,惊奇的看着他,顺带着想打量一番余晖,无奈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他的模样。
余晖继续说:“对于城市,我们是既向往,又害怕。”余晖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前放,像是回忆着什么痛苦的过去。
虽然看不清他的目光,但是若程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是真诚,而且因为他的真诚而动容。
余晖回过神来,对上若程探究的眼神。
“就是这样的眼神。”余晖说。
“什么?”
“若程,你是个太美好的人。”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若程有点不知所措。
“这样的眼神,对我们而言太珍贵了……若程,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看待我们,他们的眼神里要么带着同情,要么带着嘲笑,要么带着鄙视,要么就是不可一世的优越……太多的东西掺杂在里面,但唯独没有平等。”余晖一口气憋了好一会:“你能想象活在这样眼神里的人生吗?”
若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余晖的批判,是多么的毒辣和不公平,她笃定的以为自己坦然而没有偏见,但她又何尝不是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她从未经历过余晖所经历的事情,哪里有资格去评判别人?
她不由得有些愧疚,待要说点什么,余晖笑了一声:“我为我说过的话,跟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若程更加内疚。
她在原地愣愣的站着,下一刻余晖噗嗤一笑:”你跟我来一下我房间。”
“啊?”
余晖指指自己的额角:“我屋里有药膏,是村里的医生自己配的。我们天天干些粗重的活,免不了总会磕了碰了的。别的药肯定比不上你们城里,但这些药我敢说,还是我们这儿的土方子灵。”
若程有些犹豫了。三更半夜……
“没关系,不方便的话,我去给你拿,让他们俩帮你涂一下。”
被余晖这么一说,若程反倒不好意思了。对方坦诚相对,自己却做起了小人,这跟余晖刚刚说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若程跟着余晖进了屋子,余晖特意把房门敞开着避嫌。
若程进屋后,对面屋里像壁虎一样趴在墙上偷听的章雨,愤愤的咬了咬牙:“呸!不要脸。”完了转过来朝着文杰:“我跟你说,这玩意不是个好东西!”
文杰脸上的表情已经又恢复为一片平淡,像是困极了,闭着双眼,修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只有眉头微微蹙着。
章雨看到更是来了气,狠狠垂了文杰一拳:“你到底管不管?之前他那样诋毁若程,你就能忍着,现在猪都来行动,来打你家白菜的主意了,你还这么不管不问的?”
文杰睁开眼看着章雨,眼神里透着朦胧和无辜:“管我什么事?管他和管你,都是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