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灯光昏昏沉沉的醒着,若程在卧室的床上清清醒醒的躺着。
当听到文杰被自己“痛下毒手”的时候,那种恐惧似乎还在心上没有散去。卿卿开车陪若程去医院,一路上她都把自己深深的陷在副驾驶的座椅里,原本就只有45公斤的娇小身躯,那一瞬间看起来似乎格外的弱小。
车里很安静,安静的让人不知所措,像等待宣判的法庭,若程就站在宣判席上。
卿卿侧过脸看了一眼若程:“你别太担心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若程嘴角微微含笑,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空洞的凝望着前方的灯火。直到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沉睡的文杰,内疚、歉意、心痛、悔恨,在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汇集成了一份心底从未放下的答案。
人的心,有时候是需要测是一下才会知道答案的。
若程静静的看着文杰的脸,睡得像个孩子,头发有些凌乱,有几根倔强的竖了起来,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病房里有张很大的窗户,窗帘半开着,淡淡的阳光照着他的脸,一点不像一个冷酷的人,他的睫毛很长,有着浓密的长睫毛。
她在病床边轻轻坐下,听着他平稳而缓慢的呼吸,看着他一遍一遍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每次醒来他都注视着她,似笑非笑。
原来,人在既不思考也不向往的时候,是最快乐的。
文杰昏迷的四个小时,若程肆无忌惮的注视着眼前的人,不必再掩藏眼神里流露出的心事。
时间在医院里过的很慢。大多数时候,她就趴在床边,隔着病房的玻璃窗户看着窗外,外面是蜿蜒的大街,车流无声的流淌,文杰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两人一人戴着一只耳机听音乐,这样的下午温柔而美好。
两个人起初都安安静静的听音乐,后来便常常展开辩论,各执一方观点,虽然说话的语气依然柔和,却各自倔强,再后来文杰越来越喜欢捉弄她。
有一次,两个人对面坐着吃饭,文杰问:“你说两个人恋爱的条件是什么?”
若程想了想说:“要有缘分吧。”
“说的具体一点。”
“最基本的嘛,肯定要三观契合。”
文杰摇了摇头不赞同。
“那你觉得呢?”若程很好奇。
“男人、女人。”
若程笑:“废话!”
“对,还得有很多很多说不完的废话。”
病房里几乎所有的地方若程都睡过,单人沙发、床边、板凳、躺椅,有几次文杰拍拍她:“回去吧,我自己在这没事。”她总是点点头:“我一会就回去。”可她一次也没有离开过,文杰也没再说什么。
风吹动着窗帘。若程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若程以为他们很亲近了,亲近到自己已经忘却了耿耿于怀的事情,于是她一边以道德为借口,给自己披着伪善的外衣,说什么责任、义务,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话,一边任由自己心底根本无法控制的贪恋蔓延,无限的沉溺在里面。
那天晚上,看到他和章雨在病房喝酒,一下让她清醒过来。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很长很长的走廊,寂静而落寞。他,不过是又骗了她一次……
第二天,若程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机的声音。她全身都是酸疼的,皮肉仿佛都是酥的。她摸索着把手机挂掉了,实在疲倦到了极限,好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电话那头的主人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清醒,铃声再次不服输的响了起来。
若程闭着眼睛,恍恍惚惚的接起电话。
“你总算接我的电话了。”章雨在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
“嗯……有什么事吗?”若程的声音依旧迷迷糊糊,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对方笑了笑,带着宠溺的语气:“快醒一醒,我想找你说几句话。”
“好……”
“那我们10点半在迎春路的屿鹿咖啡见吧!”
“好……拜拜……”
挂掉电话,也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若程再次似睡非睡的趴回床上。
没多久,卿卿的电话也追了过来。
“大姐!你的手机是座机嘛!”
“嗯?”
“你今天出差啊!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你要再不接电话我就去你家砸门了!”
“出差?”若程一下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为什么这么突然!之前没听说啊。”
“文杰不是出院了嘛,就赶紧安排进组了,你也知道文导的脾气,因为文杰住院的事情一直压着火呢,剧组的人天天挨骂,各个命悬一线,都快哭了。”
“出院?”
“对啊,已经出院了。你不知道吗?”
卿卿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你赶紧收拾一下吧,要去一个月呢,一会公司派车来接你。”
挂了电话,若程才看到手机上显示23个未接来电,8个卿卿的,15个章雨的。
若程的心不由的一沉,闷闷的。
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常备药品,若程拎着行李到楼下的时候,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开车的是公司的赵哥。
“小程,这里!”赵哥亲切的跟她招了招手。
若程赶忙跑过来,赵哥自然的接过若程的行李,打开后备箱,一边放行李,一边说:“你坐后面吧,前面放了点给导演和剧组带的东西。”
“好。”
一开车门,若程定在了原地——
文杰正闭着眼睛斜靠在座椅上,不确定是在睡觉还是只在闭目养神。
若程深吸一口气,把杂乱的思绪统统赶走,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同事,这是自己的工作,出差回来就走人”。
若程猫着腰钻进后排座椅,迅速坐好,却未感到一丝解脱。事实告诉她,当一个与你有“恩怨”的人坐在你身边,如果你在期待他道歉或者说点什么,而他又一路不搭理你的时候,这一段路会极其的煎熬。
时间才刚刚临近十点半,天空却已经近乎黑掉,乌云弥漫,像欲哭的娃娃的脸。若程把头别向背对文杰的一侧,沉默着。文杰一直闭着眼睛,气定神闲。
突然某个瞬间,雷声轰然而落,大雨倾盆,硕大的雨滴一下一下拍打在车窗上,却也像是掉进了若程的身体里,沉闷而尖锐。
在这个城市,下雨就意味着堵车。赵哥在拥堵的车流中淡定的抖动着手腕打着节奏,心里哼唱着某首歌。
“这雨要是再这么下,迎春路就又要淹掉喽,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得淹几次。”赵哥感慨。
迎春路三个字像是一根细细的线,一下吊起了若程对某件事的记忆。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四十分。再看看手机通话,没有未接来电。
若程赶忙掏出电话。
嘟……一声铃响,电话迅速被接起。
“你到了?我出来接你。”对方的语气没有半点焦虑,反而有些兴奋。
若程心里的歉疚更深了。
“对不起啊,我忘记提前打电话告诉你了。公司突然安排我出差。”若程磕磕巴巴的说。她紧张的时候就会结巴。
“怎么这么没人性?你在哪呢?我去送你。”
“我已经在路上了,公司派人来接的我。”
电话那头顿了顿,但仅仅是一秒钟的迟疑,然后继续用兴奋的语调说:“去什么地方啊,这么匆忙?”
“东塘。组里着急。”
“那你注意安全啊!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对不起啊!出差回来一定跟你赔罪。”
“行!我记下啦!那……”章雨苦笑,“你没事的时候,能也给我打打电话吗?”
若程笑笑:“好!一定!”
电话挂掉,章雨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走向服务台:“黑天鹅蛋糕不用端上来了,送给你们吃了!”
服务台的小姐姐目瞪口呆。要知道黑天鹅蛋糕是屿鹿咖啡的招牌,一份就要800块钱,而且贵不是重点,重点是每天只限量供应3份。很多富家公子想讨女朋友欢心,费尽心思都买不到,现在眼前这个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没等服务员找到合适的措辞,章雨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进雨里。
另一边,文杰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你怎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