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时行至半路,沈梦琛停下马来找了片树荫处稍作休整。从一个绣着彩蝶的包袱中拿出一包糕点,倚靠在树下慢慢的吃着。风徐徐的吹着,额间的碎发扫过眼角让人感觉痒痒的。一旁的马儿低着头啃着地上的嫩草,不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穿过其间,沈梦琛闭上眼睛,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悠然惬意的无所事事了。
太阳微斜,沈梦琛懒懒张大了手臂,在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后继续准备赶路。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急促的从古道那边传来,听动静倒像是单骑,只是不知是何人又有何急事。
沈梦琛缓缓登上了马,红风甩了甩马头,小跑着上了古道。马蹄声渐渐靠近,在从沈梦琛身边一掠而过时,那人的侧脸似是在哪里见过,紧接着是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息。他受伤了,而且很重。
霎时间,沈梦琛一甩缰绳迅速的追了上去,那人他的确见过,虽只是一面却还是让她想起来了。那日夏阳临走时,身边跟随的护卫之一便有他。
“驾!”一声清厉的喝声响彻空旷的古道。骑马的男子见后面有人追赶,就开始不要命的狂甩马鞭。
“前面的大哥,可是夏府的护卫?”
那人闻声回头望来,凌厉的目光中带着疑惑。沈梦琛加速向前,那人的速度也有意放慢,谁料,沈梦琛刚一靠近,那人二话不说抽刀便朝沈梦琛砍来。
沈梦琛早有防备,只见她身子一偏,反手一拳击中那人面门。谁知那人竟毫无招架之力,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歪倒了下去。
沈梦琛一勒马缰人也利落的跳下马来,只见那坠马之人口吐鲜血,可见是很难活下来了。“我是丞相府夏二公子身边的随从,你不是跟着公子出去办差了吗?怎会就你一人回来,二公子他们人呢?”
原本那人还在费力的伸手去拿掉落在一旁的剑,这时听到沈梦琛自报了家门,整个人瞬间就来了力气。只见他颤抖着手快速的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已经干裂的嘴唇刚一扯动便有鲜血顺着裂口冒了出来。
“少爷和六皇子在东黎赤霞山遇袭,至今生死不知,请相爷速速派人前去搭救!”
“你可是从赤霞山赶来的?赶了几天的路?”
“日夜兼程,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今日是第五天!”
“需得五天?”
说罢,沈梦琛将包袱中的食物和水全部塞入那人的怀中,然后带着这封染血的信一路直奔丞相府。
沈梦琛刚一踏入府门,正巧看见丞相身边的幕僚何兼。
“何先生,丞相大人可在?”
何兼上下打量了沈梦琛一遍,忽然想起这人竟是前段时间时常跟在二公子身边的小随从,便怒斥了一句:“你找丞相何事?”
“何先生带我去见便可,此事关乎二少爷的性命!”
何兼一愣,又见这少年神情焦急,也意识到了事情得严重性。
“跟我来!”
一路急走,沈梦琛被何兼带进了夏叔慎的书房。
沈梦琛顾不得行礼便将那封染血的信交到了夏叔慎的手中。连同路上遇到那个护卫的事情也快速的讲了一遍。
夏叔慎面色陡然苍白,何兼也顾不得的自己主子允不允许,径自拿过信纸来看。
匆匆几眼,何兼神色大变,“大人,六皇子与二少爷情况凶险,当务之急要立派人手前去支援!”
夏叔慎沉重的点点头,“来人……”
若按两国的约定来讲,陈昌去往东黎为质十年,期满后由东黎派军护送陈昌至赤霞山西北三百里处落雁河东岸。两国以落雁河为界,大陈将大军留在西岸,派使者将六皇子陈昌从河的东岸接回西岸,至此两国的约定才算完成。之后自陈昌踏过落雁河开始,大军便要护送六皇子陈昌安全回到丽京。
然而,十年期限已到,大陈却迟迟不派使者前去东黎商讨陈昌归国事宜。反而在丞相夏叔慎及皇室宗亲的反复上奏下,这才在十年期满后的第八个月,借为东黎皇帝贺寿为名将本该早已接回的六皇子陈昌一道接回。因而约定中东黎应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却因大陈如此耐人寻味的态度而搁浅。最终,表面碍于形势所迫的大陈皇帝,委任了丞相次子夏阳出使东黎,同时要求夏阳安全带回陈昌。
“公子,死士只剩下十六人了。”
“十六人…”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终是有负父亲的嘱托了。
突然,少年猛然睁开双眼,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坚毅的面庞一扫先前的忧郁。
“众人听令!”
山洞内一众人皆神色肃穆,就连靠在一旁闭目静坐的六皇子陈昌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莫汉生,由你带着所有剩下的十六人护送殿下出山。前面就是寒止关,只要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护送殿下回京!”
莫汉生一脸急切,“少爷,那你呢?”
“不必管我,你只需记住我交给你的任务!”
“少爷…”
莫汉生还欲再说,夏阳厉声喝止,“莫汉生,连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
莫汉生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夏阳扶起莫汉生,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汉生,你我虽是主仆,但有时候却更似兄弟。重要的事只有交给兄弟去做,我才放心。至于我,你更不必担心,一个人虽然危险,但目标却更小,或许逃脱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莫汉生此时红了双眼,半晌才从齿间吐出一个字,“诺!”
这时,六皇子陈昌走过来说道:“还是一起走吧,你若出了事,我也再无颜面去见舅父。何况信早已送了出去,或许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夏阳摇了摇头,“上午派出去的斥候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回来的,这说明他们就在不远处,只是暂时还没有搜查到这里而已。或许下一个时辰,我们就会被围堵在这小小的山洞中,到那时,我们连唯一的机会都失去了。现在,我去引开他们,让汉生带着剩下的人助表哥你出山,只要到了寒止关,我大哥夏寒便可互送你回京。”
陈昌沉声说道:“现在我是君,你是臣,我不准!”
夏阳见说不动陈昌,随即冷笑道:“姑母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吗?你又是怎样去的东黎?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甘愿让他们得逞,而你却窝囊的死在这里?陈昌,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这句话吗?”
“成大事者当断则断,当舍则舍,不过有时候还要学会忍字,切忌妇人之仁!殿下可记住了?”
“记住了,舅父。昌儿到了东黎会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快快长大,以后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是在他临去东黎前最后住在夏府的一个夜晚。那晚,舅父和他说了很多,像是一个絮叨的老太太不厌其烦的来回叮嘱着他。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对待东黎的皇亲贵胄要怎样,对待在主人身边得宠的下人又要怎样,什么时候该去忍耐,什么时候又该强硬,恨不得将他的毕生所学通通塞进陈昌的小脑袋之中。
陈昌阴沉着脸,发狠般的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你不是想死吗,穿这件衣服,这样才能死的快些!”
夏阳淡淡一笑,也将自己的衣服递给了陈昌,“记得回京赔我一件新的,我这件衣服可是现下最流行的!”
陈昌冷哼了一声,“等你有命穿在赔你也不迟!”
一行十几人从一个隐蔽的山坳中走了出来,这些人目光锐利,训练有素,一路上都在小心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尽量避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饶是如此小心,他们依旧在穿过一片树林之时被两名探路的斥候发现了踪迹。
带着蓝光的信号弹突然间在天空中炸响,一群栖息在巢中的鸟儿瞬间哄散,没头没脑的朝着四下里乱飞。
莫汉生挽弓搭箭,双箭迸发,漆黑的树林里箭矢竟像是长了眼睛,只听到连续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没了动静。
“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殿下咱们快走!”
话音未落,只听四周巨树枝叶摇颤,紧接着数道黑影一跃而下,原本寂静的树林又立刻变的热闹了起来。
十几人以陈昌为中心将人严严实实的保护了起来,虽然对方人手也不少,但几番交手过后,却已死伤大半,显然这些个家伙并非死士,或许他们也如刚刚死掉的两名斥候一般,只是过来探路的。
突然,空中再次亮起红光,看方向竟是夏阳离去时所走的方向。莫汉生默默注视着那个地方,流下了一串无法用言语诉说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