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紧咬牙关,双目微红,快速挥出的每一剑都令额头上细密的汗又多了一层。这样的她,是姚兰儿从未见过的,也是杀伤力达到了最大的她。速度,没错,现比的就是速度,也只有速度才是她们活命的唯一希望。
客栈内立于二楼窗边的主仆二人安静的看着窗外正在发生的一幕,只见少女如旋风般来回穿插在人群中,所过之处惨叫连连,然而少女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只见少女在背部又挨了一刀后身体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手中的长剑又朝另一名持剑男子的咽喉刺去,动作之快手段之狠令人咋舌。
一点嫣红从森寒的剑尖处低落到泥土之中,少女拼命的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不敢有哪怕半点的停歇。因为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她就在再也拿不动手中的那把剑了。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
刚刚还想拿少女前去领赏的男人现在双手已经空空如也,少女刚刚的那一剑击落了男人手中的剑,失了武器的男人顿时像是掉了牙的老虎,后退着想要逃离。
“你不是想要拿我去领赏吗,现在我替你除掉了和你去分赏金的人,赏金是你一个人的了,怎么样,不打算感谢一下我吗?”
少女邪魅的笑着朝男人一步步走了过去,男人看着少女手中那柄还在一滴一滴滴着血的长剑,忽然就生出了悔意。要不是,要不是那比赏金太过丰厚,他也不会被钱财迷了眼以至于现在连命都快丢了。少女如一尊煞神,眼神中布满的全是杀意,就在这一瞬间,男人也快被逼疯了,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吧。男人双手攥拳蓄势待发,两人同时出手,快对快,狠对狠,不要命对不要命,比的就是一个‘更’字。血如所预期的一样喷涌而出,最先软倒在地的是那个男人,少女偏着头朝不远处早已哭成了泪人的姐姐缓缓摇了摇头,用最后的力气去告诉她不要伤心和难过,或许这一切只是她的命而已。少女又微微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十分开心,随后一口鲜血压抑不住的从喉咙里喷涌而出,整个人便仰倒在地。
“少爷,那家伙够狠,尤其是对她自己。或许她是那个人的仆人,为了保护自家主人?”莫汉生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夏阳微微皱了皱眉,向来理智的他明知道此时本不适宜多事,出门在外像今日这样的事他遇到的多了,平时只当做没看见免得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是他怕惹到不该惹的人,只是他当真讨厌麻烦而已。可是这次不知怎地,他竟然主动开了口,“先去看看人死了没有。”
莫汉生来回摩挲着下巴的手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微微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的主子,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试探。
“少爷,这样可能会耽误路程。”
“我只是让你去看看她有没有死,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眼见主子的面色就要沉了下来,莫汉生麻利的答了一句,“奴才这就去。”
莱阳城回春医馆内,一名医者正好整以暇的为一名少女看诊。医者五十多岁年纪,长相很是慈眉善目,只是偶尔微微皱起的眉头不免令人平添了几分忧心。
很快,医者收回了搭在少女腕上的手,面色凝重的开始提笔写起了药方。药方在写到一半的时候,医者停下了笔,一对半白的粗眉都快要拧成了个川字。
“老夫已然尽力了,后面的只能听天命了。”
医者的话显然吓到了一旁的人,少女穿着男人样式的粗布麻衫,虽遮去了几分靓丽,却依旧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漂亮姑娘。少女脚下一软,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歪了下去。幸好距离少女不远的清俊公子及时的扶了一把,才免得少女一头栽倒在地。
夏阳有些微冷的目光瞟向医者,“如果她死了,你这门口的牌匾也就没必要继续挂下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令医者心下一个哆嗦,医者知道,眼前的人绝对的是个不好惹的主,这又立即提笔仔细斟酌着后面要写的几味药。临走时,医者又附赠一副开给姚兰儿的方子,叮嘱了几句服药时的禁忌,这才小心恭敬的将一行人送出了医馆。
莫汉生看了眼车里病歪歪的两人,脸上却挂满了无奈。“少爷,咱们…”
“先去别院!”
莫汉生小心的提醒道:“可是,老爷交代的事…”
几个呼吸的沉默过后,夏阳声音淡淡:“无妨,到时只说路上遇到了些小麻烦,耽搁了些时日。只要事情办好了,父亲是不会过问这些细枝末节的。”
皓月山庄内,几个小丫鬟正忙着煎药。一个管事模样儿的女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小桃,药煎的怎么样了?”
小桃听出来人是谁,忙恭敬的回道:“梅姑姑,还得需要一小会儿。”
“煎好了就赶快送去客院,别让主子等久了。”
“是,姑姑。”
于是,几个小丫鬟手中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俗话说,女人堆里八卦多,此时也是一样。
梅姑姑刚一走远,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
“听说二公子带来了两个长的跟仙女似的姑娘,这药就是煎给她们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不过其中有一个可是受了重伤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和咱们公子认识的?”
“呦,瞧瞧,海棠这话说的,真是快要把人酸死了。”
“腊梅,你…”
“行了,行了,药好了,咱们赶快去吧。”
朋悦轩内,姚兰儿一勺接着一勺的喂着昏迷不醒的沈梦琛吃药。然而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的人根本不知道正有人因为她的不肯张嘴而默默的垂泪。药汁从嘴角处蜿蜒而下,少女的胸前早已湿成一片,姚兰儿不肯放弃,口中念念有词道:“求求你,张开嘴,就吃一口好不好,就吃一口…”
碗中的药已经见了底,昏迷不醒的少女胸前也早已经被浸透,面对如此情形,姚兰儿终于控制不住的哭泣了起来。守在门外听候差遣的丫鬟见了也不敢多嘴,只急匆匆地去外面叫人了。
没过一会儿,只见年轻公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还是喂不进去吗?”
之前出去报信儿的丫鬟此时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重新被端了进来。
姚兰儿赶忙擦干眼泪,有些拘谨的点着头。
年轻公子也不啰嗦,径直走到床前探了探沈梦琛的额头,“她发热了。”
“锦瑟”,年轻公子叫道。
门外又一名丫鬟麻利地走了进来。
“去拿把冰袋敷在她头上,然后把被子撤了。扶桑,去拿壶酒来,用棉帕给她擦拭身体。记住,多擦几遍。”
两个丫鬟齐声应是,同时夏阳又吩咐了莫汉生去请先前在回春医馆看诊的那个大夫。
半个时辰过后,只见莫汉生风风火火的带回了一名老者。老者颤颤巍巍的被扶下马时,长袍松散须发皆张,背在身上的药箱还差点摔落在地,一个医者的形象瞬间被跌落至谷底。老者喘了几口大气后定了定心神,然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衫,这才从新背好药箱跟着一路带他来的莫汉生进了朋悦轩。半柱香过后,老者已经捻了十几次已经花白的胡须,面色相比在回春医馆时更加难看了。
“旧伤还未痊愈,又受如此重伤,索性这姑娘平时身子还算硬朗,不然是不可能扛到现在的。老夫倒是有一副方子,只是药性凶猛了些,熬不熬的过去,就只能看命了!”
夏阳朝老者拱了拱手,客气道:“那就多谢了。”
晚间,梅姑姑将药送了过来,姚兰儿接过梅姑姑手中的碗,不觉间又开始犯了愁。
夏阳这时恰巧走了进来,在看见姚兰儿拧成了一团的眉毛后,淡淡问道,“如果兰儿姑娘放心的话,这碗药夏某倒是可以代劳。”
“只是,这药根本喂不进去。“姚兰儿愁眉不展。
夏阳淡淡一笑,“在下倒是有办法,只是方式或许会有些粗鲁,怕兰儿姑娘到时候见了会心疼妹妹,便不肯让在下喂药。索性在下请兰儿姑娘移步到前厅用些饭食,在下定会让小蝶姑娘将这碗药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我们姐妹二人已经给公子添了这么多麻烦,现在还怎能再劳烦夏公子,还是兰儿去吧!”说着,姚兰儿端着药便要朝床榻走去。
“如果你还能有办法的话,又何至于还是这副神情?”
夏阳温和一笑,接过姚兰儿手中的药碗,“我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活过来,但是我却能和你保证,这碗药一定能让她全都喝下去!”
正如夏阳所说,姚兰儿再次进来的时候,碗中的药竟真的已经空了。沈梦琛的领口也没有沾染上药汁,唯有先前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唇瓣此时隐隐有些不正常的泛着红,但看在姚兰儿眼中这或许是夏阳为了让妹妹喝下药迫不得已用了什么方法所致,因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夜里,一直安静着的沈梦琛突然开始说起糊话来,口中断断续续不停的呢喃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阿雅,阿雅,不要过来,他手中有枪,不要管我,快走!……阿雅,我弟弟就交给你了,除了他,你就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只能拜托你。”睡梦中的沈梦琛紧紧抓着姚兰儿的手,力道之大,令姚兰儿的额头不禁冒出汉来。
“小蝶,小蝶,我是你的姐姐兰儿,你能听到吗,你做梦了,姐姐在这里,姐姐才是你的亲人……”
“阿雅,我这次真的死了,以后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要好好的……”
就在姚兰儿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一声急呼手上紧接着一痛,“兰儿,快跑,快跑,跑的远远的,不要让他们找到你,……不要管我,你快走!我会杀了他们,你不会有事,你走吧,不要管我……”
少女顾不得手上传来的痛,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小蝶,都是姐姐拖累了你,是姐姐不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
沈梦琛并没有因为姚兰儿的自责而停止继续说胡话,姚兰儿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只手被沈梦琛死死地抓着,另一只手还时不时的为沈梦琛擦着汗,如此一夜折腾下来,姚兰儿已是筋疲力尽眼底泛青。
天色微明,屋内的光线依旧是昏暗的。床上的少女幽幽的睁开了眼睛,大脑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目光无意识的打量着四周,在看见歪倒在床边睡着了的姚兰儿后,才恍然清醒过来。
原来还是在这里,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