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柱香的功夫,这条长年无人光顾的胡同,已是横尸数条。这样的动静同时也惊动了周围的住户和另一边的夜巡队以及朱风俊等人。
追捕还在继续,朝此处汇集的官兵越来越多,眼看无路可走,却见一家成衣铺的一扇窗户虚掩,沈梦琛明知此非明智之举,奈何追赶声越来越近,此时已无选择的余地,能否过关只能靠运气了。
天色见亮,原本繁华热闹的东顺大街也不复往日。连早起出来叫卖的小商贩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除了平时无所事事的浪荡游侠儿以及满街无处不在的官差捕快,只剩下那些早已没了生命的一具具尸体。
成衣铺伙计探头探脑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随即又飞快的把门合上。心中刚念叨着这个世道的不太平,却又骤然吓了一跳。
“遭贼了,遭贼啦!”
“怎么回事?”
只见张老板迈着短腿火急火燎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却只见小伙计手中提着一条染血的衣裙走了过来,“张叔您瞧。”
见多识广的商人走南闯北了多年,一见这东西,就知道昨夜大概自己这铺子给人当了躲祸的地方。张老板面色凝重的嘱咐着小伙计,“此事万不可说了出去,不然你我都有杀身之祸,你可明白?”
小伙计倒也机灵,才稍一联想刚刚所见店外之事,便已明白了张老板的意思。小伙计点点头,“张叔,您放心,我晓得的,我家还有两个弟弟,我才不会给自己惹事。”
老板才长舒了一口气,接过了小伙计手中的血裙,刚想拿出去赶快处理掉,只听一声“咚”响,一块银子坠落在地。这算是回报吗?张老板神色复杂,小伙计面露惊喜。
“张叔,这人还留了银子。”
张老板捡起来掂了掂,苦笑道:“拿去给你家补贴家用吧。”
“哎,谢谢张叔。”
藏香阁中,花娘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跪了一地的手下。
“这么说来,她们杀了人,还大摇大摆的走了?”
朱风俊单膝跪地,面带窘色,“属下无能,请花娘责罚。”
“哼,确实该罚!还有那个看管马圈的肖老头,一共就那么十几匹马,马被偷了还不知道,告诉他,赔不起丢马的银子,就用他的女儿去抵债吧!还有,昨夜是谁负责值守?”
只见四名护院额角顿时冒汗,胆战心惊地答道:“是属下等人。”
“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
“花娘饶命,小的错了啦……”几名护院哀嚎着哭求道。
藏香阁的杖责与别处不同,木棍上可是插了密密麻麻许多的细小铁刺,若真是打在人身上五十棍后,恐怕人早就被戳成了肉酱。
其中一名护院嘶声喊道:“花娘饶命,花娘饶命!我等昨夜也是听到了荷香小筑的动静后,怕姑娘们会出什么意外,这才不得不前去查探。况且柴房是落了锁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走了那些女童,我等也是一心为了藏香阁这才擅离了职守,还请花娘手下留情啊!”
刚有人上前想要架走这四人下去受刑,只见花娘突然面露疑色,手下人顺势停了上前的动作,毕竟都在一起混饭吃,事情也不好做的太绝。
花娘目光越发阴寒,突然一掌拍在桌案上,顿时杯中茶水四溅。
“恐怕这是那两个贱人设好的局,为的就是制造逃走的机会!小翠,去把觅雪给我带过来!”
小翠领命离去,花娘又想起来一事,皱眉看向朱风俊问道:“她们的身世你不是也派人查过了吗,我记得你所说的情况与叶大说的无甚差别。”
朱风俊思忖片刻才开口道:“对,的确无异。属下也想不通那姚小蝶为何有如此身手当初怎还会被叶大掳获?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和我们作对?”
花娘双眸微眯,在对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又仔细的捋了一遍后,并不十分肯定的说道:“从种种迹象上看,并不像他们几家干的。丽京总共就这么大,又是三家鼎力这么多年,除非必要或是有足够的把握一举铲除对方,谁又会使这等低下的伎俩找对方的不痛快?”
花娘顿了顿,话锋一转,“我藏香阁现如今蒸蒸日上,在所难免会让有些人眼红心急。即日起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心怀叵测之人有机可乘。至于姚氏姐妹,我不相信她们会凭空消失,你们要全力以赴,将人给我捉回来!”
“只是官府那里是否还需要打点?”朱风俊打量着花娘的神色。
花娘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个我来处理,你只管办好我交代你的事即可。”
天阴沉沉的,太阳似乎也比平日提早落下了半个时辰。城西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内,两个纤瘦的身影默不作声的围在一个火堆前吃着已经干硬的烧饼,听着“吱呀吱呀”早已腐朽了的庙门不甘的叫着。
他们正是昨夜才从藏香阁中逃出的沈梦琛与姚兰儿。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此时俨然一副少年郎的模样儿。尽管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衫,却依旧清秀俊美难掩风华。
姚兰儿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烧饼递给一旁的沈梦琛,“晓蝶,这块你也吃了吧。”
“还是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早就不饿了。”
“怎么会?”姚兰儿将烧饼塞进了沈梦琛手里,“一整天了,你才吃了那么一点儿,你正在长身体是不能挨饿的。小蝶,要听话!”
最后一句俨然是将沈梦琛当成了一个小孩子来哄。但姚兰儿显然却忘记了,她也不过才大了她的妹妹两岁而已。
身旁的柴火噼啪的燃着,沈梦琛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已经发硬的半块烧饼,突然感觉身体里暖暖的,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慢慢地爬上了心头。
沈梦琛点点头,然后将半个烧饼又一掰两半,“那好,我吃这半,那半给你,你要是还不同意那我连这半也不吃了,直接扔到火堆里当柴烧算了。”
“我吃!”姚兰儿利索的接过,然后一口塞进嘴里,只见她鼓着嘴费力的嚼着,却还不忘盯着沈梦琛看。
半个烧饼而已,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会显得如此的珍贵。沈梦琛小口小口慢慢的吃着,像是要将这种味道,这种感觉,一口一口,一点一点牢牢的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