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皮包血肉骨缠筋,颠倒凡夫认作身。
死后方知不是我,从前金玉付他人。
这一首诗是劝人戒色,乃是前贤所留。人生在世上,无色不成世界。男女夫妇,人之大伦。继世人皆有之,不可贪淫过度,遗害己身。
且说彭公带同刑仵人等,出了三河县城,人马轿夫直扑夏店而来。正走之间,到了尸场,地面总甲人等前来迎接老爷台驾,安顿夫役。彭公下轿一看,早有人把尸棚搭好,当中摆的是公案桌儿,上边有文房四宝。看罢,进了尸棚落座,吩咐人:“去把那被伤身死之人验明,禀我知道。”刑房书辨杜光带同仵作刘荣,先把尸身验明,然后跪在公案以前说:“请老爷过目,被害人周身伤痕四十四处,致命七处。”彭公一听,心中不悦,暗想:“昨天本县目睹看见,凶首曹二拳回气断,打死赶脚之人,为何又有伤痕四十余处?”想罢,站起身来,到尸身旁边看,见浑身血迹,难辨面目,复返回身落座,说:“曹二,你到是为何把他打死的?”曹二说:“小人因为雇驴,与他口角相争,一拳把他打死。要说四十多处伤痕,这话就不对了。”彭公心中说:“差矣!”说:“曹二,你过去看看,然后再说。”
有人带他到了死尸一旁一看,曹二心中一楞,细看那死尸是十八九岁的一个后生,面上倒也白净,被血所迷,也看不出五官来,身穿蓝绸子裤褂,上面尽是血,浑身伤痕不少。看罢回来,跪在彭公座前说:“大老爷,小人冤枉了!昨日我打死的是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破衣。今天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童,周身伤痕甚多,不知被何人打死?”彭公一闻此言,心中犯想说:“我昨天也是目瞧眼见的事,看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为何至今变了?其中定有缘故。”想罢,自己又起身到了那死尸旁边仔细一看,并不是昨天被打之人,其中必有别情。看罢归座说:“把本地官人带过来!”旁边人答应,带上一人,跪倒,口称:“老爷,杜亮磕头。”彭公说:“你是此地的地方?”杜亮说:“小人充当此处的地方。”彭公说:“我且问你:昨天曹二打死驴夫,是你看尸?”杜亮说:“不是小人。”彭公说:“不是你是谁?”杜亮说:“只因小人解送凶首曹二上三河县,此处留下小人伙计魏保英看守。”彭公一听,心中说:“这一件事倒是奇怪了。”吩咐:“带魏保英上来,我问问他就是了。”杜亮答应,连忙起身出衙,即往外面叫魏保英。
少时,有人答言,进了席棚,来到公案以前,跪下磕头。彭公望下一看,说:“你抬起头来。”魏保英一抬头,彭公看了他一眼,看他年有二十八九岁,面皮微青,并无一点血色,黄眉毛,三角眼,一脸的横肉,高鼻梁,薄片嘴,身穿毛蓝布半截褂,紫花布袜子,青布鞋,跪倒口称:“老爷在上,小人魏保英叩头。”彭公说:“魏保英,你今年多大年纪?当差几年?”魏保英说:“小人二十九岁,自幼儿在公门当差。我父亲外号叫魏不活,也在此处当过总甲,是年死了。我跟着杜头儿当此差事。”彭公说:“你一人看守,可还有别人?”魏保英说:“就是小人自己,并无别人。”彭公说:“既无别人,我且问你,夜内尸身为何改换?”魏保英说:“老爷,小人看着,并未睡觉,焉有改换之理?”彭公微微的一笑,说:“我把你这该死的奴才,好生大胆,一夜之间,竟会移尸改换,还不从实招来!”魏保英说:“小人并无别的缘故,求老爷恩典罢!”彭公说:“抄手问你,万不肯应,来人,给我掌嘴!”皂役人等不敢延捱,即将魏保英拉了下去,打了四十嘴巴,又打了八十大板。那魏保英说:“老爷就是打死小的,也没有什么口供,求老爷恩典罢!”彭公说:“我已知道你这厮不是好人,要不实说,我把你活活的打死。来人,再给我打!”下役人等又拉下去打了一顿,那魏保英实在受刑不过,说:“求老爷不必多问,我招就是了。”彭公吩咐:“把他给我带上来!”
那魏保英叩头说:“老爷容禀,只因昨日奉我们头目差我看死尸,我吃了晚饭,喝了四两酒,自己在那死尸一旁睡去。天有二更,一阵凉风透骨,吹的我毛骨悚然。我起来一看,满天的星斗,并无月色的光辉,又无有一个人与我作伴,定了定神,见那死尸一旁的灯笼发昏,我过去夹了夹蜡花儿。方才要睡,又起了一个旋风,刮的甚是可怕,围着我绕了一回,我再看不见旋风了,因此我才把脸一蒙,睡至天色大亮。我这里又叫了几个伙计搭尸棚,伺候老爷验尸。此话是实,并无别的缘故,求老爷详查,不必责打小的。”彭公是一个明白之人,断事如神,听魏保英伶牙俐齿,如此遮盖,如何能信?吩咐:“来人!”两旁三班人等答应,“把那魏保英给我活活的打死就是!”那皂隶答应,把魏保英拉下堂去,按倒在地,举起板子往下就打,打了有二十板子。魏保英受刑不过,说:“罢了,我招了罢。”说:“老爷不必打了,我说就是。”彭公说:“本要你这刁猾奴才狗命,既肯实说,吩咐人放下他来,你就给我说罢!”那魏保英眼含痛泪,说出这件事。有分教:
说出此案惊天地,道破机关鬼神惊。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