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大清一统锦江洪,文忠武勇乐安宁。
南蛮北狄皆归顺,五谷丰登享太平。
皇王有道家家乐,天地无私处处同。
八方来朝干戈免,一统山河属大清。
话说李七侯他在窗户外边,一听里边是妇人说话的声音,正是李氏。先用舌尖湿破窗户纸,一瞧那屋内炕上放着一张炕桌儿,桌上摆着几碟菜,姚广智在东边坐着,李氏在西边坐着,笑嘻嘻的说:“你多喝两盅罢,无故的今天挨了一回板子,打的我心怪疼的。哼!也不能说什么。”姚广智说:“明日把那炕箱内那个东西扔了,就去我心中一块大病。你真下的手,会把他一刀就杀了,我的心病也去了。”那妇人说:“你我咱们这可作了长久的夫妻了,你害一个,我害一个,幸亏我把人头藏起来了,要不然那还了的吗?”说着,笑嘻嘻的手托一杯酒,送在那姚广智嘴边说:“老四,你喝这杯酒罢。”那等情形,令人可爱。李七侯看罢,知道是奸夫淫妇,大嚷进屋内,把他二人捆好,至次日天明,叫地方刘升、李福二人,用车拉他二人到了县衙,正值老爷升堂。
香河县赵廷俊传到,老爷问赵廷俊:“你卖了六十亩地与何村的刘祥吗?”赵廷俊说:“因我有急用项,卖与刘祥地六十亩,应昨天说下定银壹百两是实。”彭公说:“与你无干,下去罢。”李七侯带上奸夫淫妇上堂来。彭公问七侯:“你如何拿的他二人?”李七侯把偷听之话细回了一番。彭公点头问姚广智:“你今还不实招吗?”姚广智被神鬼缠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听彭公所说,不由己的说:“老爷,小人罪该万死。只因为小人不知事务,与黄永之妻通奸。李氏他与我说:‘是作长久夫妻,是作短头夫妻?’我问他:‘作长久夫妻怎么样?作短头夫妻是怎么样?’他说:‘要作长久夫妻,你把你妻室害了,我把我男人害了,可以作长久夫妻。你要不依我这话,从此你不必往我家来了。’小人因胆小,不敢应承。昨日他男人回家来,叫我请他男人喝酒,我也不知事务,请他男人在他家吃酒。我二人吃到初更之时,黄永醉了,李氏叫我拿刀杀他,小人下不得手,那李氏手执钢刀把那黄永杀死,把人头扔在炕箱之内。他叫我把我妻室勒死,小人一时间糊涂,把我妻蒋氏勒死,把两个死尸扔在井内是实。”李氏也画供招认,又派人到他家中把那个人头取来。彭公提笔判断:姚广智因奸谋害二命,按律斩立决。李氏因奸谋害本夫,按律凌迟。姚广礼与张兴二人因耍笑斗讼,例应杖四十,免责,念其愚民无知,释放回家。当堂把蒋得清传来说:“本县念你年迈无倚靠,把姚广智的家业给姚广礼承管,作为你的义子,扶养于你,如不孝顺,禀官治罪。领尸葬埋。黄永并无亲族,家业田产断归蒋得清养老。”当堂具结完案。
方才要退堂,忽见一只黄狗跑上了公堂,连蹿带跑,嘴内咬着一只靴子。三班衙役人等方要往打那狗,见那狗两眼通红,要咬衙役的样子。彭公一看,说:“你们不准打他。”彭公说:“黄狗,你要有冤屈之事,只管大叫三声,也不须你多叫,也不须你少叫。”那狗把四条腿一扒,仿佛跪着的样子,把那只青布靴子放下,他两只眼瞧着彭公,汪汪的大叫了三声。彭公叫杜雄:“你跟着那个狗去,走到那里,有甚么情形可疑之事,见机而作。或者那狗把那个人咬住,你也去把他锁来见我。”杜雄答应,说:“黄狗,随着我走。”那只黄狗真是奇怪,站起来,尾巴摆了几摆,那黄狗竟就跟着杜雄出了衙门去了。
彭公退堂,用了晚饭,安歇了一夜。晚景无话可表。次日天明起来,洗脸吃茶已毕,早饭之后升堂。杜雄带着黄狗上堂,说:“下役奉老爷之命,跟随黄狗出城,到了城北,瞧见有一块高粱地,约有五六十亩,当中有一座坟,那黄狗用爪扒了半天,也刨不出什么来。天色已晚,那黄狗汪汪的直叫,下役把狗带到我家,喂了他一顿。至今天老爷升堂,下役前来回禀老爷。”彭公说:“你去到那北关以外,访问那一段地是哪一村的,把那村中的地方传来。”
杜雄领命下去。去不多时,从那张家村把地方蔡茂传来,跪在堂下,彭公问他说:“城北那一块高粱地,当中一座新坟,不知是何人所埋?地主是谁?”蔡茂说:“地主姓张名应登,乃是本县的一个秀才。他父名张殿甲,乃是一个翰林公,早已亡故了。那座坟是他的奴才之妻埋在那里。”彭公说:“几时埋的?”地方说:“是四月间埋的。”彭公说:“里边埋着这个妇人是什么病死的?”地方一听,心内发毛,吓了一跳,心中说:“此事要翻案,这件事该当如何?”彭公说:“你还不实说,等待何时?”蔡茂说:“老爷,此事乃是前任的老爷所办之事。刘大老爷卸任,这就是大老爷接任。只因张应登的家人武喜之妻,夜内被人杀死,不见人头,刘大老爷把张应登锁押起来。后来有他家的老管家张得力来献人头,具结完案。”彭公吩咐:“叫马清、杜明去到张家庄,把张应登与张得力、武喜带到听审。”二役领命下去。
不多时,把那一干人犯带到堂前回话。彭公说:“先带张应登上来。”两旁人役一喊堂喊,说:“带张应登上来。”下面一人身穿蓝宁绸,二则龙的单袍,腰系凉带,篆底官靴,头戴官帽,白净面皮,四方脸,双眉带秀,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脂,秀士打扮,躬身施礼,口称:“老父台,生员有礼。不知老父台传我有何事故?”彭公说:“张应登,你家的奴才武喜之妻,被何人杀死?从实说来!如若不然,本县定要严刑审问,重责于你。”张应登吓了一跳,心中说:“不好,要翻案。”连忙跪倒,口称:“老爷,生员罪该万死,求老父台恩施格外。只因为今年正月元宵佳节,晚生拜客回头,见路北里站立一个小妇,生的秋水为神,白玉作骨,粉面桃腮,令人可爱。我一见神魂飘荡,仔细一瞧,乃是我的家人武喜之妻甄氏,不由己起了一片痴心妄想。回到家中,我派武喜进城办事去了。那一日过午之时,我带着五封纹银到了武喜之家,手敲门环,甄氏出来开门,认的晚生。他说:‘主人来了,里边坐罢。’恭恭敬敬的倒把我晚生实恭敬住了。”彭公说:“好,就该回去才是。”张应登说:“晚生我被色所迷,见那甄氏和颜悦色,更把我迷住了,我跪倒在地,我说:‘娘子,自那一日我瞧见你,我无刻忘怀,茶思饭想。今日你男人不在家中,我特意前来找你,望求美人怜念于我,赐我片刻之欢。’那甄氏带笑开言,把晚生搀起来说:‘主人乃金玉之体,奴婢是下贱之人,不敢仰视高攀。求主人起来,我有话说。’我自打算他与我要银子哪,我把那五封纹银掏出来,放在桌儿上说:‘美人,我这里有点敬意,给你买衣服穿。’那甄氏连一眼都不瞧着,却和颜悦色说:‘主人宜夜晚来,奴婢等候大爷。这青天白日,恐有旁人看见,观之不雅。’我一想他说得有理,即自转回家中,走到书房,闷闷独坐。顺手拿过一本书来,竟是我父家训遗稿,内载一段‘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之语,还说人青年要知世务,为戒之在色,因血气未定,足能伤身害命。美颜红妆,全是杀人利剑;芙蓉白面,实是带玉骷髅。还有戒淫诗一首,上写的是:
红楼深藏万古春,逢场欲笑随时新。
世上多少怜香客,谁识他是倾国人。
晚生看罢,自己一想,淫人妻女,罪莫大焉。求功名之人,不可作无德之事。我越思越想,此事万不可作。晚生我回至后边我妻子房中。焉想到:
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
晚生睡了一夜,安心不去。次日早晨起来,书童来报说:‘武喜之妻,不知被何人杀死,人头也不见了。’”彭公听到这里,说:“且住。”要断惊天动地之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