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彭公升了二堂,马清、杜明把左青龙带至堂前。彭公怒说:“你抢张永德之女,打坏了张玉,克扣那余顺的粮价,趁此给我实招上来!”左青龙一听此言,勃然大怒,说:“彭知县,你私捏我的罪名,打算要想我的银钱,我焉能服你?”彭公说:“带上张永德,当堂对词。”差役人等答应,带上张永德跪在老爷面前说:“老爷与小人作主,那就是抢我女儿的,求老爷与我女儿报仇雪恨!”彭公说:“左奎,你可听见了,还不与我实说吗?”左奎一听,心中早已知道有人告他,说:“县太爷贪图他人多少银钱,与我作对?”彭公说:“胡说,拉下去给我打!”左奎大吃一惊,吓的胡铁钉战战兢兢。两旁人役等立时把那左奎按倒在地,重打四十大板,只打的皮开肉烂。打完了,“连他那跟人也给我带上来,我要细问他!”胡铁钉跪倒说:“大老爷,我不是左奎的跟人,他与我住街坊,今日他叫我跟他来至此处办事,求大老爷饶我罢,我家现有七旬老母亲。”彭公听胡铁钉所说能言俐齿,话能动人,不住的哀求,又见他长的相貌平常,说:“来人,把他给我逐出衙门外。”胡铁钉唬得屁滚尿流,竟自逃之夭夭。
彭公说:“左奎,你要想不说实话,焉能逃走本县之手?我自到任,就知道你的恶名素著。张永德之女,现在哪里?余顺的银两,你竟敢吞?从实招来!”左奎本来无有受过官刑,倚仗银钱势力,在先结交官长,威镇一方,无人敢惹。今日这四十板打的他并不敢徇私,叫苦哀求说:“老爷,你不必打我,我有朋友来见你就是了。”彭公一听,说:“胡说!哪里的朋友,给我再打他四十大板。”两旁衙役人等说:“快说,你要不说,又打你了。”左奎无奈,自己把所作之事从实招来,一概承认,说:“张永德之女,现在我家花园之内。余顺的银两,我家现有可以赔补。赵永珍之子,酒醉以后被我鸡奸,酒醒之后,他说要告我,我就把他捆上打死,叫了醉鬼张二与魏保英抬出去,埋在那乱葬岗上。霸占刘四的地五十亩,全都承认。”叫代书写了招供,他画了押。把余顺叫上来,说:“你候本县替你追回银两再来领。张永德,你候老爷把你女儿带来,当堂领回。”吩咐马清、杜明与李七侯:“你等去到夏店左奎家中,把张永德之女带来,取五百二十两纹银,传醉鬼张二、胡铁钉到案,明日听审。”三个班头领谕下去。把左奎入狱手铐脚练。
彭公退至后堂,先吃了茶,用了晚饭,时交二鼓,方才安歇。次日天明起来,诸事已毕,传伺候升堂,三班差役人等两旁伺候。马清、杜明、李七侯把银两呈上,又说:“奉老爷的谕,现在把张凤儿带到。张二逃去,不知去向,胡铁钉亦由昨天逃走。”彭公说:“叫张永德把他女儿领回去,余顺领银子当堂完案具结。”遂将左青龙提出来,一一的对了词,画了供,彭公定了一个立决斩罪。
正要带左青龙下去,外面进来一人,身高八尺,项短脖粗,身穿官服,头戴官帽,面皮微黑,雄眉直立,二目圆翻,四方脸,准头端正,四方口,年约三旬以外,直上公堂,抱拳恭手,说:“老父台请了!晚生武文华有礼。”彭公一瞧,是一个举人打扮。彭公问:“什么人,来此何干?”武文华说:“本县武举人,名武文华,因为老爷拿获左奎,他乃本处的绅董,家道殷富,被人妄告。老父台并不细查,严刑取供,凌辱乡绅,吾甚不平,特来请示。”再说这武文华是武家庄人氏,家中富裕,有田地二百余顷,他又是一个武举人,与左奎是金兰之好。听人传说左青龙被人拿获进县衙门,他特意前来辩理,要救那左青龙。彭公听他的言语,说:“武文华,你倚仗着武举人,搅乱本县的公堂。左青龙身犯国法,现有对证。你岂不知王子犯法,与民同例?来人,把武文华与我逐出衙门外!”武文华一听,说:“彭友仁,你到任不久,凌辱乡绅,剥尽地皮,我要叫你坐的长久,算我无能。”说着,气昂昂的下得堂去,竟自走了。他倚仗着他是索皇亲索奈的义子,要走动人情,革了三河县知县。他所作所为之事,比左奎还恶,欺压良善,奸盗邪淫。今天被彭公斥辱一番,他一怒竟自去了。
彭公把左青龙入狱,定了斩立决之罪,方要退堂,忽听外边有人喊冤,彭公吩咐带上来。当值差役人等下去,把那两个喊冤之人带上堂来,都是三旬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足登白袜青鞋。东边跪下那人,五官端正,面皮微黑,面带慈善。西边跪的那个,也是三旬以外的年岁,面带良善,忠厚之相。彭公看罢,心中说:“这三河县真是民刁,一案未完,又接一案。”说:“你二人为何喊冤?趁此实说就是。”东边跪定那个说:“小人姓姚名广礼,住家何村,孤身一人,跟我姑母家中度日,今年三十岁。因昨日晚上小人在村头闲步,遇见外号笑话张兴走得慌慌张张,仿佛有甚么急事的样子。小人素日也与他说笑,我就说:‘张二哥,你发了财就不认的人了。’他立时站住了脚,面色更变说:‘姚三哥,你叫我作什么?’小人说:‘你请我喝一盅酒罢。’他拉着我到了村内酒铺之中,说:‘咱们两个喝两壶酒。’要了酒菜,我二人喝着。我就问他说:‘你这是从哪里来,为何老没有见呢?’笑话张兴说:‘今天从香河县来,发了点财,你敢要不敢要?’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封银子来,放在桌子上说:‘你要用,就给你一封。’小人说:‘我不敢用。’问他从哪里得来的财?他说他在和合站害了一个人,扔在井内,得了一百两纹银。小人一听吓了一跳。我说:‘我不使,你拿起来罢。’我喝了两壶酒,我二人分手。小人到家,越想越不是,怕受他的连累。我今天一早起来,我要进城告他,正遇见笑话张兴他慌慌忙忙要逃走的样子,我过去把他抓住,说:‘咱们两个去到城内鸣冤去!’小人拉着他来至此处喊冤。小人与笑话张兴素日并无仇恨,小人怕他犯事,小人有知情不举纵贼脱逃之罪。”
彭公说:“你叫何名?通报上来。”张兴一听,说:“小人名叫张兴,孤身一人,跟我舅舅家中度日。我舅舅在京都跟官,名叫刘祥,我舅母跟前并无儿女。昨日我舅舅回家来歇工,我在他家与他买办物件。只因买了香河县赵廷俊的田地六十亩,定明价银四百八十两。我舅舅昨日假满,一个跟主的人,不敢误了,连忙的进京去了。临行之时,告诉我说昨日放定银一百两。昨日清晨,我舅母给了我一百两纹银,我到香河县城赵宅内,他的家人说:‘我家主人赵廷俊拜客去了。’我已等到日落之时,小人说:‘你家主人来时,叫他明天在家等我。’我回家走了。走至村口,我遇见那姚广礼,他与小人玩笑。我外号人称笑话张兴。我听他说我发了财啦,我故此戏言说,我在和合站害了一个人,扔在井内。老爷详情,我要真害人,我能对他说吗?这是小人爱玩笑之过,故此才有今日之事。老爷如要不信,把赵廷俊传来,一问便知。”
彭公一听张兴之言,心中一动,见他五官慈善,言语并不荒唐,说:“杜明,办文书,到香河县把赵廷俊传来,当堂听审。”正说着,从那外面来了两个人,乃是和合站的乡约刘升、地方李福。二人上来叩头说:“回老爷,现今我们和合站天仙庙前有一个井,本街人都吃那里的水。今日清晨起来,有人打水,瞧见井内有死尸一个,不知是何人扔下去的。下役特意前来呈报老爷知道。”彭公一听此言,即着差役前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