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岛小区,是龙明市的中高端居民小区之一,在小区的第九栋附近,临时搭建了一个大棚。
大棚通体由灰色油布覆盖,一些支撑用的木架三三两两裸露在外,可见这个大棚搭建得有些匆忙。
大棚下,或站或坐的人数不胜数,皆身着深色衣物,座椅板凳摆放得有些凌乱。
大棚内,一座玻璃棺置放其中,一张半米高,三四十公分宽黑白遗像挂在其上,相片中的人大约四十上下,神情严肃,可以想见,其生前怕是不是一般人,否则也买不起这种中高端的小区房。
香火味充斥着整个大棚,几个道士装扮的人员来回走动作法,家属一身丧服跪坐在玻璃棺前。
嘈杂的人声中,隐约可见前来的亲朋们的惋惜声,一个中年的美妇一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默默的跪坐着,她的双眼有些发红,想来已是哭过许久。
道士们甩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玻璃棺材旁的一个大铁桶燃着火焰,围坐在铁桶旁的老妇们不断的将手中的经文放入铁桶焚烧。
陈平穿着一身道服,紧跟着他的二叔在原地走着特有的步伐,嘴中呢喃不休。
因为早上找工作,陈平赶到时差点迟到,被二叔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口袋空空,心中烦躁,玻璃棺中又隐隐散发出一丝类似咸鱼的尸气,参杂着浓重的香火味和前来吊唁的亲友们的人气,让陈平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相较于以往,这一个死者的尸气明显比其他人来得浓重,因为他是车祸死亡的。
玻璃棺下,除了死者的脸,盖在棉被下的尸身根本无法见人,怕是早已糜烂了。
二叔名叫陈无忌,是一个职业道士,南方人则成为西工,专职是给死者做法事,至于像传说中的道法,一直跟着二叔长大的陈平从未见过,在陈平看来,道法根本属于传说。
陈无忌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视陈平如己出,平日里也算乐善好施,不过由于老婆管得紧,他乐善好施的程度十分有限。
对陈平来说,二叔就等同于父亲,因为自懂事以来,陈平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二叔说,他们出车祸死了,法事也是二叔给做的。
“妈妈,这个哥哥在说脏话,老师说说脏话是不对的!”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响起,清脆中带着纯真的正义。
小手指着陈平,周边的亲属一致抬头狐疑的望着陈平。
“童言无忌……”
中年美妇生硬的将小女孩的手拉下,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这般强硬,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丈夫往生路上走得更好更重要。
而且,她也不相信,一个西工会在法事上以脏话冒充咒语,肯定是自己的女儿还太小不懂事,听错了。
法事断断续续的进行了一下午,夕阳西下时,陈平才总算收工。
一结束,陈平便脱了道袍,一溜烟跑到小区外,望着对岸的大海大口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
“臭小子!上班差点迟到,下班跑得比谁都快,你还有点谱没有?”
陈无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平回过头尴尬的笑了笑。
“二叔,这不能怪我啊,这次这个死者……味道太重了。”
“味道重?你二叔我闻过比这更重的,难道我就不接活了?”
陈无忌摇着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与陈平并排靠在铁质栏杆上。
沉默了一会儿,陈无忌仿佛又气不打一处来,摇着头训了起来。
“你小子越来越不靠谱了,你是忘了咒语吗?用脏话替代?最关键的是,你竟然还被一个小女孩给听出来了!我教你的语速哪去了?哎……我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陈平闻言,抓了抓后脑勺,尴尬的笑着说,“意外……”
“意外你个屁!臭小子,我抽你!”
陈无忌作势欲打,脸上却是洋溢着对陈平的宠溺,他没有子女,陈平虽然是他亲大哥的儿子,但从大哥大嫂出意外后,他就把陈平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他看着陈平一天天的长大,心里除了对他的浓浓父爱,也有着一股深深的担忧。
他希望陈平过简单平凡的日子,又担心总有一天陈平会……
今天,陈平是来给他当临时工的,其实这种活完全不需要陈平,陈无忌只是想找些由头给他点零花钱。
陈无忌的老婆也就是陈平的二婶一直都不待见陈平,陈无忌又怕老婆,身上的一点钱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唯有做法事请零工,陈无忌可以以这个为理由把临时工的钱给陈平。
抬起的手渐渐放下,陈无忌望着陈平的样子微微有些出神,心中颇有些感慨。
“臭小子,你记住,枉死的人怨念会比较强,所以做法事的时候一定不能偷工减料……”
“知道了知道了,怨念嘛,所谓的人死前最后一刻产生的电磁场嘛,二叔,我发觉你越来越啰嗦了……”
陈平以为陈无忌又要老调重谈训自己一下,没想到这一次陈无忌的脸色却比以往要严肃的多,不由得,陈平渐渐收起了脸上的轻浮。
陈无忌气不打一处来,顺着嘴就说道,“臭小子,怨念可不是只有人死前才会产生的,所有有智慧的生命,都有可能产生怨念……”
“不会吧……难道小狗小猫死前也会……”
陈平的话音未落,却见陈无忌仿佛将提到嗓子眼的话语又压了下去。
“算了,你不知道也好,做过普通人过完一辈子,我也即使死了也算对得起你爸妈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陈无忌明显欲言又止,抬起手拍了陈平的肩膀几下,就如一般人家的老父面对长大的儿子。
“二叔,我还不够普通吗?我现在就是专业路人甲啊!”
陈平过了二十来年的路人生涯,对于二叔寄希望于他当个普通人,陈平是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就是想不路人也难!
念的是二流大专,又无父无母,二叔也不富裕,毕业后,恐怕也只能找个路人工作干干……
“行了行了,路人就最好,作为长辈,我也不渴求你飞黄腾达,你只要给我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说着,陈无忌从脸颊皮包里挑出了一叠百元币递给陈平。
“拿去吧,你今天的工资。”
陈平诧异的望着那大约十张左右的百元币,“二叔,有点多了吧?”
“拿着吧,今天你生日嘛。”
陈平接过钱,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除了临时工的二百元钱,其余八百怕是二叔扣了许久藏下来的私房钱。
“二叔……”
陈无忌的脸上已有些许皱纹,陈平内心不忍,又对自己的平凡感到愤怒,心道自己何时才能孝敬自己的二叔一会。
“对了,把这个戴上!”
陈无忌没有发现陈平脸上的异样,在皮包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串佛珠递给陈平。
这是一串看似平平无奇的佛珠手串,细看之下更像是地摊货,但陈平也没在意,二叔送的东西对陈平来说,一直都是“礼物”。
“记住,戴在手上不要丢了,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知道了。”
“哦,还有,先别找女朋友,记住!”
陈无忌一边说着,一边往小区走,他去收拾行装了,晚上那位死者就要火化了,这单的生意即将完结。
陈平无奈的摇着头,心道:就我这样的路人,现在还这样一幅有上顿没下顿的样子,上哪找女票?
望了望二叔渐行渐远的背影,陈平掏出手机把玩了一阵。突然,一个弹窗冷不丁的从手机上弹了出来。
[难道手机中毒了?]
陈平心头一揪,努力的想将弹窗关掉,一个APP却在弹窗关掉后自动形成,陈平疑虑重重的想将它拖去卸载,手指却情不自禁的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