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铁门缓缓打开,黑暗中走出了一个僵硬的身影,点点鲜血顺着手臂流落在脚下的火焰中,寂静无声。
天井处一个老者漠然而立,见到那个身影后露出满意的表情,手指一掐某种法决,无形的联系让眼前的这个傀儡慢慢苏醒了过来。张开嘴满是兽齿的狰狞模样,血红的双眼逐渐生活起来,残暴的目光放在刘天明身上,却在法决的控制下不甘的低下头颅。
“没想到那样半成品的傀儡丹都能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成功,塑造出这种品质的傀儡之身,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在这种阴气旺盛之地血祭,再加上我新炼制的两枚正品傀儡丹,就有可能炼制出真正的丹木傀儡。段科,不枉我提携你这么多年,就算是死了也能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刘天明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
天井在那处深不见底的水潭泛起阵阵波纹,这具曾经名叫段科的傀儡慢慢沉入了水底,不见天日。
此刻默默行走在街道上的铁匠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面容严肃的看向礼堂的方向。
“怎么了?”
洛明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些不安,南边镇平静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铁匠轻声说道。“或许你也感受到了,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镇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到最后可能会出现许多危险的事情,所以早点抽身才是王道。”
“大叔你不是普通人吧。”
洛明肩上扛着行李低声说道。
铁匠怔了怔,没有说话径直往前面走,夜色渐渐退去,朝阳慢慢从远方的山脉背后爬了出来。
洛明偏过头看向路过的酒馆,深黄色封条轻飘飘的贴在大门上,仿佛只要用点力气就能很随意的撕下来。在那大门后面是生活了五年的大堂后厨和酿酒的工坊,拴着老马的棚子会漏雨,但一直没有去修整。
心里忽然紧张起来,那原本早已熟悉的环境就像一幅幅毫无生命的画卷,洛明觉得自己应该会惆怅的,在地牢里也应该会难过的,应该按正常剧情那样惆怅难过悲伤。
可为什么心里毫无波动呢?
洛明低垂着头,感觉手脚冰凉,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行李搁置在了地上。
“我不能走。”
铁匠回过头有些诧异。
“我要留下来救他。”
“怎么救?”铁匠问道。
“我不知道,但能留在这里想办法,可如果我就这样跟你一起走,就真的救不了老胡了。只要帮那个家伙找到所谓封印的地方,就能将老胡救出来吧。”
洛明忽然仰起头说道。
铁匠沉默不语,将地上的行李捡了起来背在肩上,铁匠的个子很高,而洛明刚好到他的胸口处。
“其实你早就已经想好了对吗?”铁匠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不会教什么大道理,但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不会去勉强。”
洛明抿着嘴沉默不语。
“有一点你要明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话,到最后你很可能会一无所获,甚至因此变得一团糟。”铁匠笑了笑,看起来有些苦涩。“然而言语终究太过苍白,只有实际行动之后你才能看到结果,我会在密林里面的猎人据点等你一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论最后结果怎样,到时候都记得来那里找我,南边镇不是久留之地。”
洛明面容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铁匠消失在朝阳下的街道尽头。
轻柔的微风卷起几片枯叶落在路边的废墟里,这样春夏的季节却有了深秋的影子,铁匠弯腰捡起一片叶子,上面的纹路模糊不清,轻轻一捏便碎裂成粉末状。淡淡的腐朽味道在鼻尖缭绕,偏过头路边的几棵老树也开始有了枯萎的模样,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已经蔓延到这个程度,看来一天的期限也有些匆忙。”
明明拥有靠近都城的地理优势却一直都难以发展起来,远远落后于周围其他城镇,关于南边镇的过去的记载都被岁月抹去,难以知晓发生了何事,只是世人逐渐将这里废弃,只留下一座小镇在这里苟延残喘。
当秘密隐藏得太久,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闭上眼睛,感知中小镇弥漫在一片光点内,一条条清晰的脉络抽取着所有生灵的生命力,这原本是轻微得难以察觉的进程,然现在逐渐加快侵蚀着,那些萎靡的树木飘落的枯叶无时无刻的在诉说着难言的恐怖。
那些光点的脉络都指向着一个相同的方向,在那山脉的尽头,那处不见底的深渊中心,隐约有一棵金色的影子摇曳着,仿若一位沉醉的舞者。
铁匠回过神,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脚步蹒跚的离开了这处城镇。
洛明站在黑暗之中,阳光尚未照耀到的地方,手心冰凉。
看似有些热血的选择并非是某种冲动,而是他认知中自己应该会做出的决断,怎么能就这样弃之而去。可是让他感到惊恐的是在得知铁匠会带自己离去的时候,心头莫名涌现出一种惊喜,那种陌生的冰冷的理智在告诫他这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他现在都忍不住的感到后悔,某种迫切的冲动想要追上铁匠的身影,就这样和他一起离开这座熟悉的城镇。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南边镇慢慢在朝阳中苏醒过来,街道上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人的欲望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当它失去控制便会迫不及待的吞噬我们的理智,妄图索取那些遥不可及的神物,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堕入无垠的黑暗之中。”
洛明坐在屋子里翻阅着铁匠留下来的手札,空白的书页上只有一句话,看起来有些晦涩难懂的意味。
火苗在壁炉中升腾起来,给空荡荡的铁匠铺里带来少许的暖意,洛明偏过头看向昨日刚刚被铁匠打造出来的长剑静静的插在鼎炉中,露在外面的剑身在火光中映射出淡淡的光芒。其余的几把武器不见了踪影,大抵被铁匠放置在别处,随心而论这是洛明见过的最为精良的武器。
唯一勉强能和它相提并论的是洛明去年在酒馆中接待的一位佣兵佩戴的宽刀,那锋利摄人的感觉还依稀在眼前。伸手握住冰冷的剑柄,千锤百炼后的剑身对于少年来说有些沉重,吃力的将其从鼎炉中拔了出来,目光便再也难以割舍。
屋外响起了人声,似乎是过来修理器具的猎户,听声音沙哑模糊,仿佛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洛明连忙将长剑放回原处,小心翼翼的蹲在柜子后面,眼下铁匠突然离去很大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风浪,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他这样安慰自己,其实洛明心里很清楚根本没有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眼下老胡已经担下了所有的事情,而且早已没有谁会关注他这个跑堂的伙计。
只是......莫名的感到害怕,现在的洛明就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与相处数年的镇民接触。
他坐在地上,目光不由的看向桌子上搁置的长剑,心跳莫名的快了起来。
关押的地牢并没有什么守卫,且其内本就是天然形成的溶洞,肯定是有一些能够潜入的缝隙,这一点是难以避免的。
多年的送酒生活让洛明对南边镇基本上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准确的找到某家的住处,礼堂的位置就位于镇尾的山丘处,只要绕着仔细寻找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够找到那样的地方。
所幸那处山丘很少会有人会去,上面大点的树木也都被居民砍伐殆尽,只剩下没有什么价值的杂草灌木,过去也就只有一些小孩会去那里玩耍。因为偶尔能够找到一些酸酸甜甜的野果,虽说味道并不是太好,但胜在新奇。
只是最近因为兽潮的原因让南边镇附近多了不少危险的野兽,那些小孩都被家里勒令不许再到这里玩耍,洛明将长剑背在身后,颇有些侠客的意味。由于心口烙印的原因,洛明的身体比过去要强健许多,而且他隐隐感觉那一晚自己身体的变化远远不止是强健一点这么简单,某些改变是由内而外难以察觉的。
大概估算了一下位置,趁着夜色洛明没多久便在山丘背后的一处树林内发现了一个坑洞,里面隐隐有水流的声音传来,地下河流很大可能都是连通的。
果然钻进去之后顺着河道走了很长时间,终于看到了人为搭建的墙壁,轻轻敲了敲便能够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回响,洛明没有犹豫直接拔出长剑当做铁锹一般劈砍。仗着剑锋很快便挖出了一处孔洞,大约丈量了一下确定并不妨碍他进出后便停下手,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张望,里面似乎是一处囚室。
不过并没有关押什么人,大抵也是看守们明白这里和外界只是一墙之隔的原因。
很快洛明便找到了之前来过的甬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中间的铁门都是敞开的,空气中隐隐有血腥的味道。
洛明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眼下环境的原因,幽暗的溶洞中灯光稀少,大部分壁灯都是熄灭的,只有寥寥几盏提供着少许的光亮。
这样的情况显得格外的诡异阴森。
洛明慢慢顺着甬道往前面走,终于来到了印象深刻的地方,天井处的瀑布依然水流充足,在底处的水潭中激起大片水花。只不过栏杆处血肉模糊的看守尸体让他僵硬在原地,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酒馆那晚惨烈的模样。
洛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连忙往深处跑去,老胡就是被关押在那处溶洞里面。
然而在天井下的水潭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体型偏胖的男子模样,只不过顺着流淌的鲜血让他显得有些恐怖。洛明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他翻了过来。
果然,是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