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
刘泽看着低声细语的李欣欣。
“哪里好了?”
“你母亲,虽然有点烦但是挺温柔的。”
“那该叫又吵又过度干涉吧。”
“……就算那样也好啊。”
李欣欣不是在客套,而是真的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她用几乎要消失的轻轻淡淡的声音嘟哝了一句,然后垂下了眼帘。
一望而知,她的表情忧郁而昏暗。仿佛一碰就会崩坏的那副样子,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柔弱。
李欣欣表露出的柔弱与虚幻,看上去绝不仅仅只有疲劳。这样的她似乎感受到了刘泽的视线,忽然抬起头轻轻地微笑了。
李欣欣恢复了往常的表情,仿佛在说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然后罕见地把身子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欣欣啊。”
“……怎么了啊,突然来这么一句。”
“不是……只是感觉好久没有人叫我名字了。”
没人用名字称呼那个人气爆棚的天使大人,令周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应该是周围人都觉得用名字称呼欣欣太过惶恐而不好意思吧。
因为她在学校是天衣无缝的天使大人,周围人不敢那么随便叫她。
还有,用外号称呼她的人倒是不少。虽然她本人非常讨厌。
“要是没有好朋友的话,也就爸妈会叫了吧。”
“爸妈才不会呢,绝对的。”
李欣欣以冷淡的声音做出了秒答。
刘泽不由得往李欣欣的脸看过去,却发现她的表情上没有任何的颜色。
她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脱落下来,甚至可以视作无机物一样。或许缘于其端正的美貌,刘泽甚至误以为眼前是个人偶。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李欣欣注意到刘泽的视线后,收起了这张无表情的脸,眉毛低了几分,像是有什么困扰一样。
“……总之,就是很少见了。”
小声嘟哝了一句后,李欣欣轻轻吐了一口气。
刘泽早就已经看出来,李欣欣和父母相处得不好。
触及父母的话题时,李欣欣偶尔会露出冰冷的表情。“没和父母出去吃过饭”“讨厌生日”,从这些发言就很容易想象她的家庭环境有问题——然而,刘泽哪里能想象出,父母连她的名字都不会喊呢。
“……真好啊。”
方才的那句细语,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编织而出的呢。
“李欣欣。”
自然地,刘泽说出了他未曾叫过的名字。
李欣欣焦糖色的眼睛啪地眨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出其不意,李欣欣像是在发呆一样,显露出了隐藏于平时的态度和表情里的某种稚嫩。用茫然自失这个说法来形容她,大概很贴切吧。
“叫个名字谁都可以吧。”
“……说的也是。”
刘泽生硬地补了一句之后,隔了一会儿,李欣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微微安心的笑容,在刘泽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刘泽。”
自己的名字被小声叫了出来,让刘泽心里的涟漪更大了。
到刚才为止,或许是因为李欣欣只有面对洪芳欢才这么叫,所以刘泽没怎么挂在心上……然而,像现在这样,被李欣欣面对面叫出名字之后,刘泽胸中就翻滚起了一些痒痒的、让人心焦的东西。
“在外面请不要这么叫。”
“……这种事情知道的啦。倒是你别在外面说漏嘴了啊。”
“知道的。这是秘密嘛。”
刘泽无法直视一脸微笑的洪芳欢。
于是,刘泽简单地回了一句“噢”,假装要改变姿势而往旁边看去,逃开了她的笑脸。
自从周六母亲突然到来之后,刘泽和李欣欣彼此之间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两人的关系也没有突然变好。不过,随着称呼变得亲密了一些,李欣欣的态度也多少软化了一点。
“……那个,刘泽。”
周日傍晚,李欣欣比平常来得更早,而她的脸上的表情带着微妙的尴尬——或者说是困扰。
虽然让她进来了,但李欣欣这不明不白的态度还是让刘泽感到困惑。
刘泽有想过李欣欣是不是对直呼名字有所抗拒,不过她叫刘泽名字的时候并没有犹豫,所以大概是另有原因吧。
总之两人先坐在了沙发上。刘泽看向李欣欣,发现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
正当刘泽想着突然之间怎么了的时候,李欣欣将叠得整齐仔细的手帕展开,把包裹在其中的、反射着微弱光芒的钥匙拿了出来。
刘泽对这把钥匙有印象,因为这就是昨天交给她的那一把。
“钥匙,还给你。结果昨晚还是没有还成。那个,不小心忘记了,错过了还给你的时机……真的很抱歉。”
“这样啊。”
看起来她是因为就这么把钥匙拿回了家,所以心里感到过意不去。
刘泽搞明白李欣欣这奇怪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之后,看向放在手帕上面的钥匙。
仔细想想,李欣欣差不多每天都会来这边做晚饭。虽然刘泽会去帮她开门,不过有时刘泽会绕远路所以不在家,就需要让李欣欣在门外等一小会儿。
现在这个天气让人站在门口等着,对女性来说是不是太苛刻了呢。
听说身体受凉是女性的大敌,而且设身处地想想,刘泽自己杵在门外也不怎么舒服。
反正李欣欣差不多每天都会来,那么让她拿着钥匙也会更轻松些吧。
“虽说你这么拿着也可以就是了。”
“哎?”
“等什么时候我们没关系了再还我就行。”
直说的话,刘泽要是把钥匙给了李欣欣,就表示要受她一段时间的照顾了,然而李欣欣却不安地看着没有接下钥匙的刘泽。
“但、但是。”
“不如说每次都跑去开门好麻烦。”
“真话说漏嘴了哦。”
“反正你也不会乱用吧。”
“话是这么说……”
从她那里得到晚饭、让她来自己家做饭姑且也有了一个多月,刘泽自认为也算是理解了李欣欣的人品。
首先李欣欣拥有常识和健全的思想,性格上压根就做不来坏事。
就算她拿了钥匙,想必也不会把钥匙给别人或是趁着刘泽不在的时候跑来偷偷做些什么吧。她是可以相信的人。
“每次都要按门铃等着,你也会觉得麻烦吧。”
“就算那么说,感觉你也太没有警戒心了。”
“我是因为信任你才给你钥匙的。”
听到刘泽这句话,李欣欣瞪大了眼睛,又一时语塞般皱起了眉。
李欣欣的表情上浮现出困惑,以及另一种不知是什么的感情。
不过刘泽这边把钥匙给李欣欣只是为了省点事,要是李欣欣不愿意的话刘泽是准备老老实实让步的。
而李欣欣则是来回看了钥匙和刘泽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暂时借下了。”
“嗯。”
“我都搞不明白你是大方还是粗心了。”
“真是的”李欣欣无奈地以带刺的声音往刘泽扎了过去,刘泽只能苦笑着回应。
“这才是我的风格嘛。”
“这种话才不是自己说自己的时候用的。”
哼~地,李欣欣以冷淡的声音指正,结果却反而让刘泽笑得更灿烂了。
李欣欣似乎已经和刘泽熟络起来,都能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了。
虽然李欣欣看着刘泽的眼神饱含无奈,似乎是在说着“真是拿这人没办法”,但那眼神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带着一丝丝温暖。
李欣欣也明白刘泽那是在插科打诨吧。
“那我就不客气地拿着了。你家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哦。”
“比如说?”
“……趁你不注意打扫屋子吓你一跳?”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啊。”
“做好一堆吃的把冰箱撑满?”
“然后早饭也有得享受,晚饭菜色也会增加咯。”
李欣欣的恶作剧实在是和平——不如说是喜闻乐见、求之不得。不过李欣欣却由于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而有些微妙的不满。
威胁都没有威胁的样子,这如实地反映出了李欣欣的善良,实在是令人欣慰。
“总觉得被当成笨蛋了。”
“我可没这么做。”
看来再笑下去李欣欣就真要闹别扭了。虽然刘泽也想看看李欣欣闹别扭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收起了笑容,默默地看着李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