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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中秋家宴这日,汪若兰一早就起身打扮自己,秦玉蓉替她染黑了隐约可见白发的双鬓,用脂粉掩盖了她眼角的细纹,然后取出丝罗衣和凤尾裙穿上,虽然她已年近五十,但盛妆之后看起来就像三十许人。

而风竺、花竽、雪笙、月筝四个人,秦玉蓉则刻意将她们打扮得一模一样,梳一样的半翻髻,穿一样的粉霞色绣花罗襦和月华裙,再以凤仙花染红了她们莹白的指甲。

月色初升,当汪若兰带着风花雪月四个人出现在夜宴上时,立即艳惊四座,震动了王府,其中最震惊的人应该是凌芮凰了,他绝对想不到竟然会在中秋家宴上见到雪笙。

兰王爷已多年不见妻子汪若兰了,没料到汪若兰会突然盛妆打扮出现在中秋家宴上,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若兰,这些年你可好?”

见她容颜依旧,不禁想起从前曾经的旖旎时光。

“多谢王爷惦记,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汪若兰瞥了一眼艳若牡丹的香灵夫人和娇媚惑人的白淇茉,唇角含着一抹淡薄的笑意。

“姊姊快上座。”香灵夫人殷勤地上前搀扶她。

汪若兰并没有多看她一眼,拂袖转过身去,把手交给秦玉蓉搀扶,然后以眼神向风竺、花竽、雪笙、月筝四个人示意。

四个人心领神会,立即齐齐地上前向兰王爷磕头请安。

香灵夫人脸色沈了下来,收起虚假的笑,迳自入座。

“若兰,你从何处得来这四个丫头?”

兰王爷惊奇地打量着她们,在刻意的装扮之下,她们在他眼中看起来几乎没有差别,而且像极了汪若兰刚嫁入王府时的模样。

“买来的,寂寞时也好有人陪伴。”汪若兰淡淡一笑。

“她们跟你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兰王爷若有所思,喃喃说道。

汪若兰恬然微笑。“王爷觉得她们像我吗?”

兰王爷点点头,叹息似地说道:“像极了,像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

汪若兰深深看他一眼,神色平静如常。她在心里冷笑道:芮晴也长得像我,你可还记得她?

“香灵、淇茉,把孩子们都叫过来跟夫人请安。”兰王爷转头吩咐。

“不用了,我不想见他们。”汪若兰冷冷地拒绝。

“好,那就不要见了。”

兰王爷见她的性子依旧古怪,便也不勉强。

“今天是中秋佳节,我带她们四个人赴宴,这四个丫头琴棋书画、丝竹歌舞样样都精,就让她们为王爷歌舞一曲助助兴吧。”

她语意温和,浅浅笑道。

“好,夫人调教出来的必然不差。”兰王爷高兴非常。

汪若兰温婉一笑,朝她们四个人轻轻扬手。

旋即,琴声扬,歌舞起。

风竺歌喉曼妙,花竽笛声悠扬,雪笙琴音缠绵,月筝舞姿翩然,四个人的搭配完美绝伦,看得王府所有家眷和宾客如痴如醉。

汪若兰眼神傲然,笑容意味深长。

当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时,只有凌芮凰的心情无比复杂。

“这四个姑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算亲姊妹也不至于这般相像吧?”坐在凌芮凰身旁的凌芮鼎啧啧称奇。

“她们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女子美得像仙女。”刚满十五岁的芮礼看得有些痴迷。

凌芮凰眼底闪过不悦,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他不喜欢有人对着雪笙品头论足,就算是赞美也让他感觉不舒服。

兰王爷一边欣赏一边赞叹道:“若兰,想不到这么些年,你竟调教出如此出色的孩子。淇茉也是精于歌舞的,可与她们相比,淇茉就逊色了不少。”

白淇茉面色微变,气恼地别过脸,假装没听见。

汪若兰心底冷冷一笑。

“王爷,这四个丫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经我一手调教,才华自然不逊于当年的我。”她淡瞟白淇茉一眼,接着说道:“王爷,如今我想把她们四个人安顿在王府里,不知王爷能否同意?”

香灵夫人和白淇茉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安顿在王府里?”兰王爷不甚明白。“这意思是……”

“王爷若喜欢她们,把她们一起收进房里也无妨,要拿她们当丫鬟或是收为小妾都可以,王爷的妻妾都这么多了,再来四个也不会嫌多吧?”

汪若兰面带微笑,语气却充满嘲讽。

兰王爷尴尬地望了望因恼怒而紫胀了脸的香灵夫人,暗咳一声,笑道:“夫人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吧?让她们去服侍芮玄或芮希或许比较合适。”

“芮玄和芮希屋里的丫鬟多着呢,用不着再添人了。”

香灵夫人杏眼含怒,没好气地瞪了王爷一眼。

汪若兰垂眸浅笑,姿态娴静。

“王爷的儿子个个尊贵无比,身边服侍的丫鬟总不能太过于随便,王爷瞧我调教的这四个女孩儿,够不够资格服侍王府的少爷们?”

“夫人调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不够资格?”兰王爷笑着直点头。“服侍芮玄、芮希、芮鼎、芮凰四个孩子的丫鬟远远不能相比呀,让她们当丫鬟都嫌委屈了!”

“既然王爷同意,那我就把她们四个人交给王爷安置了。”

汪若兰苦涩地微笑,故意不去看香灵夫人和白淇茉满脸愤怒刺心的表情。

一曲歌舞终了,宾客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兰王爷笑着把风竺、花竽、雪笙、月筝四个人叫到面前来,拿了一把碎银子打赏她们,接着又把芮玄、芮希、芮鼎和芮凰唤过来,转头询问汪若兰的意见。

“若兰,让她们四个丫头服侍这四个儿子,你说好不好?”

那样讨好的声气让汪若兰心底一阵厌烦,王爷总是说妾室生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但对她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就是爱不来,而深爱的孩子却一个也保不住。

“风花雪月四个就依序安排下来吧,风竺给芮玄,花竽给芮希,雪笙给芮鼎,月筝给芮凰。”

她冷睨王爷一眼,站起身静默地望了望眉目清俊的少爷们,情不自禁又想起死去的两个儿子,心底的凄苦涌上来,几乎逼出她的泪水。

“好,就由夫人决定。”王爷笑道。

汪若兰缓缓站起身,侍立在她身后的秦玉蓉立刻上前搀住她,她凝视着风竺、花竽、雪笙和月筝四个孩子,她们脸上的神情非常迷惑不安,但是全都温驯乖巧地等着她的安排。

她们的一生都在她的掌控中。

“你们现在是兰王府的丫鬟了,以后要好好服侍新的主子……”

她顿住,心中忽暖忽凉,若喜若悲,不觉一阵热泪潸然。

惊觉自己的失态,她强忍下泪水,转过身缓缓移步,在秦玉蓉的搀扶下离开了宴席。

看着汪若兰和秦玉蓉渐渐走远的背影,雪笙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这四个丫鬟是老夫人隆重赏下来的,你们方才也都听见了,把自己的丫鬟各自领走吧!”香灵夫人不屑地轻哼。

雪笙轻轻拭去面颊的泪痕,悄悄望向站在一旁的四位少爷,寻找自己的新主子,蓦然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凌芮凰!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努力仔细地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凌芮凰早就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了,他不敢相信雪笙现在才发现他。

看着芮玄和芮希各自把风竺和花竽带走,他无奈地看了雪笙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对兰王爷开口说道:“父亲,我——”

“芮凰啊,月筝是给你的,这可是老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丫鬟,可别欺负人家,知道吗?”王爷不等他开口说完,就把月筝喊了过去。“月筝,这是六爷,是你的新主子,来,先请个安。”

“六爷。”月筝顺从地请了个安。

凌芮凰满眼无奈地看着雪笙。

雪笙失神怔忡,满脑子里狂乱地旋转着“六爷”两个字。

他是兰王府的六爷!

他竟然是兰王府的六爷!

与后花园隔着一座粉墙的王府,对雪笙来说真的是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当中的“古遗堂”,又是另一个让她不能理解的世界。

五爷凌芮鼎是个奇怪的男人,不爱读书写字,反而喜欢跟着丫头们调制胭脂水粉,而且衣衫特别喜欢艳丽娇嫩的颜色,加上他的皮肤白皙,身材纤瘦,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有气无力的,总爱摆出全天下就我最美的魅惑笑容,姿态看起来比她还要像女人。

如果只是服侍他,那么这些她都尚且可以忍受,但是若要被他收房为妾,她心中就有千百万个不愿意了,她打从心底不喜欢像五爷这样阴柔的男人。

为什么命运如此捉弄人,为什么把月筝给凌芮凰,而把她给了凌芮鼎呢?

“古遗堂”里除了有个阴阳怪气的五爷,还有一个慓悍泼辣的头等丫鬟兰音,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比兰音脾气更暴烈的女人了。

从她进“古遗堂”的第一天开始,兰音就狠狠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要她跪在地上用清水把“古遗堂”里里外外的砖地清洗一遍。

当她一整天膝盖当脚用,臂肘贴地,把砖地都清洗完了以后,她身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瘀血紫印,自此以后,她身上的瘀血紫印就几乎没有消过的一天,因为“古遗堂”里所有最粗重的活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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