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眼前这一条浅蓝色的河流,映着明月与星辰,粼粼波光。
我捧着谢怀南的骨灰,走到了河边。
谢怀南,我本想着为你收敛修墓的。
然而战火无情,我没有办法让你免于死罪,我也担心有一日护不住你的尸身,护不住你的归处。
战场无情,取舍之间我们都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你还是去了,二姐还是走了,尸骨无存,所以今日我将你火化,让你的骨灰归入这一江流水。
若哪一日我忆起了你,我便到江边寻你。
谢怀南,那时你说你是孤儿,是谢世安将军收留了你,你说你生来无父无母,走时无亲无友,若一日真的战死沙场也无人记挂,倒也算的上是一种洒脱。
但是,我的伤痛如此强烈,我的悲伤也是如此清晰。
我以将军之名为你哀悼,你是南方战场的英雄,归于星河大海。
我会记得你,你的事迹将归于不朽。
放心吧,他日我若寻到机会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让你们得以安息。
哀悼过后,我躺在河边的月光下泛着金黄光芒的沙地上,周围除了涓涓的流水之声,甚是静谧。
抬头望着这漫天的星河,流水一般印在天空之上,一颗颗星星的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印落到了我的双眸里,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久远的痛楚,毫无道理,却又痛得如此真实。
同样的星河,同样的月色,同样的河流。
几日前,我、胡大、谢怀南拼死从向南关城内杀出。
那时候的向南关,血光蔽日,猩红满地,蛮骑和代国军队杀入城内,哀鸣声,哭叫声,战马嘶鸣的声音,整座城池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胡大和谢怀南护着我从北门杀出,直奔丹江口。胡大,谢怀南有受伤,尤其是谢怀南伤势尤重。
杀出城后,我们快马奔袭,直到来到了幽州郊外的林子里才得以休憩。
我们没有生火,怕引来探子或敌人,借着月光,我替谢怀南清理着伤口。
尴尬的沉默,但是我好像是一个并不怕尴尬的人,反而很喜欢安安静静,不被人打扰。
然,谢怀南却讪讪地笑了一下,说道:“洛潇潇,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他兀自笑了笑,自顾自地说到:“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严厉的老伯伯,他对所有人都很苛刻,但是别人他又管不了,所以他只有对他的小孙子严加管教。
稚子顽劣,常被老伯伯仗棍打骂,可是他的儿子心疼他的儿子,每次看着孩子挨打的时候,他就躲在一旁含泪求情。
老伯伯看着儿子这个样子,更加愤怒了,大骂道:‘我费力替你管教儿子,你还不乐意了。’于是,就打得更加厉害了,根本不管儿子的感受。
一个寒冷的冬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小孙子在院子里玩雪球,被老伯伯一眼瞧见,当即强令他脱光衣服,跪在雪地里。
那孩子冻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儿子见后不敢求情,当下也脱光衣服跪在孩子旁边。老伯伯惊问道:
‘你儿的过错,你为什么也要跪着受罚?’
儿子哭着回答:‘你不顾我的感受,冻我的儿子,所以我也要冻你的儿子。’”
说罢,谢怀南捧腹大笑,一时忘形,莽莽撞撞地就扯到了我刚刚给他包扎好的伤口。
我用眼睛剜了他一眼。
谢怀南憨憨地笑了一笑:“我怕你被吓着了,想替你开解开解。”
我不甘心地看着他说道:“谢将军是可以逃出来的,向南关本就是个死局,退出向南关,整军再战,不好吗?”
谢怀南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太懂。
人固有一死,谢将军和将士们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说罢,谢怀南眼中有了更深层次的忧伤。
“洛潇潇,以后我若不能护着你,你……”
说到此处,谢怀南看着我,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怕是不需要人护着。”
星空映在一条淡蓝色的河上,习习微风从湖面上吹来,除了近处的一滩血水,周围的风景绵柔而闲静,仿佛战争和杀戮从未有过。
胡大安置好马匹,手里拿着我从城楼上收集的代国新式武器和描画代国功城武器的图稿,说道:“小姐,这些图纸和玩意,你打算怎么办?”
代国以纸鸢奇袭向南关,固然是故弄玄虚,但是他们也确实研制了大量的延国尚且没有的新式武器,我在逃出向南关前特意亲自上了城楼,亲手描画了一些图纸。
“城楼上,尸首如山,血腥冲天,剑影刀光的,你这个小丫头,居然蹲在那里一个多时辰,就画了这些,有什么用?”谢怀南看着胡大手里的图纸和物件说道。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谢怀南,他亦知自己多此一问,便闭了嘴。
“胡大,你现在是否还有精力?”我对着胡大说道。
“但请小姐吩咐!”胡大站直身体回答道。
我拍了拍胡大的胳膊,说道:
“将这些图纸和物件送回洛府,让祖父呈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