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欢被人领到了一间兵器库,刀、剑、矛、戟,弓、弩、枪、棍,斧、钺、钩、叉、鞭,他的心不禁砰砰直跳,不是忐忑、而是激动。
他自小习武,又是个堂堂男儿,此时看到这么多兵器自然是心潮澎湃,特别是看到那一排各色鞭子的时候,几乎要伸出手去,可还未伸手,就看到那搁着鞭子的兵器架旁,有一个铁钩,上面挂着的分明是他在昆玉江丢失的鸢鞭,他的一颗心登时心沉了下去。
方才他被带走时也问了远梅几句,可是远梅信誓旦旦并不知道花家还有二少爷,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他小心,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此刻枝欢换了一身浅青色家仆服装、外罩一个深青色大氅,分明就是个殷实大户人家里清秀的小书童。
突听一声咳嗽,枝欢便知道当是那位二少爷要来了,他步伐听来不徐不疾、落地稳而不重,给人一种悠然惬意却胸有成竹的感觉。
果然,枝欢转回头去,正是那位二少爷,他已经换下了练功服、换上了一身黑色长袍、绣着精致的金色暗纹、外罩一件黑白相间的貂绒大氅,乌发皆编成细细的辫子,一头辫发拢在一起用细细的黑色皮绳束在脑后,脚上靴子也换成了黑色皮革质地。比之前枝欢心头想过的儒将之相并不谋而合。
此时枝欢才发觉,原来北地的人都这么高;之所以有这样的印象,是因为他之前只觉得远梅比他不过高半个头,可是直到跟在远梅身后踏出溶洞,远梅将一直佝偻的背直起来,他才发觉原来远梅竟比他高出一头有余;而眼前这位二少爷也比他高出一头有余,之前在木屋里他跪着没有比较,如今他只觉得作为中州男儿,有些丢分子了,不自觉稍稍将脸抬得更高了些。
见枝欢转过头来,那黑衣金纹的青年一边眉毛微微挑起,只玩味地看着枝欢那股抬头的别扭劲儿。
枝欢被他这么一看,头便慢慢低了下去,浑身尴尬。
可是北地人都高,披着这么一个大氅,在这位二少爷眼里便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小团子一般,十分可爱。
枝欢道:“二少爷“,想了半天、竟想不出来该怎么自称,大氅下两只手捏着拳、右脚跺了跺,道:”我叫随儿,随夫君姓远“。
那位二少爷绕着他走了一圈道:“哦,远随,随远,随缘,有意思。”
似乎咂摸了一会儿,他道:“你叫我花二少即可,随儿,今日起你便在我身边伺候。”
枝欢登时愣住了,回过神来,想了半晌道:“随儿……,随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老远随老远,绝不伺候其他,其他男人“。
………兵器库里顿时一阵沉默。
花二少面部表情扭曲,看着低头咬牙的枝欢,走到他近前,用只有枝欢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有的我都有,天随少爷”,见枝欢面色更白了几分,又道:“若想知道你那位夫君到底是谁,乖乖跟着我”,说罢拍拍他的肩,径自朝兵器库外走去。
枝欢跟在他身后,那黑衣青年边走边道:“一早便知道天家女替父远征我长虞,哼,没想竟是个李代桃僵”。
枝欢此刻才是完完全全怔住、无话可说,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蛾,主动扑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密网,他竟是有些糊涂,辨不清真假,连亲爹都对他讳莫如深,远梅五年来从未吐露过自己身份,而到了长虞,远梅竟是将这些东西有的放矢地透露给他,比如说他爹来过长虞,救了柳家后人,可到底出生在声名显赫的世家,远梅又为何会独自落难?
然后他天随、鹤玄人所周知的才女天枝欢,难道是因为不慎将鞭子遗落在昆玉江,导致身份被堪破;
那花家又到底是因为识破了远梅的身份、还是因为识破了自己鹤玄的身份才扣住他们?
枝欢脑子里的问题实在是多得要炸裂,二人已经一前一后迈出了待出了兵器库。
花二少对外面守着的两个仆从道:“给他安排个住处,离我越近越好,再出去置办些如今流行的姑娘衣服,以后本少爷便由他贴身伺候”,那两个仆从似乎要说什么、却被花二少一个眼神给逼退了,一个去安排住处、一个去置办衣物去了。
虽然枝欢在花二少身后,却也从那两个仆从唯唯诺诺的态度看出这花二少绝非什么善茬,见那二人走了,他道:“花二少,您说您这花家都无使唤丫头、这,太扎眼了也不好”。
花二少道:“你有意见?”
枝欢立刻道:“没,没有。还有…”
花二少停住脚步,斜眼看他道:“还有?”
枝欢支支吾吾,扭捏道:“我…我,想见见我夫君”。
“噗嗤”,花二少这次是真笑了,那双与远梅全无二致的眼里竟也是真的盈满了笑意。
此后过了半个多月,枝欢都没有再见到远梅,不过花二少倒是时不时地和他说远梅的伤势什么的,他心想,远梅应该暂时安全。
这半月他整日里跟在花二少身后,除了化功散吃的多,墙角也听了很多,这花二少很多问话竟像是故意问给他听的。
长虞国常年冰天雪地,两大世家花家和柳家,虽然在中州皆道这两大世家极力辅佐王上,可是实际上又怎么免得了勾心斗角,一文一武,武从文旨、文指武劳,所以两家都拼了老命培养文武双全的后人,枝欢心想,估计这花二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不过这花二少倒是完全不管束他,一来枝欢服了化功散,二来他没钱,三来早就过了十五日之期,那五千壮士估计也都各自散去了,这么一想枝欢心里倒也舒坦了许多,毕竟只要活着就有盼头,至于如同通知天府自己安然无恙,他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办法,这消息要送出去本身就难上加难,要出花家、要出长虞,再从长虞千里迢迢传回鹤玄、还需要避开鹤玄师家耳目,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到此处,枝欢不禁唏嘘,其实出发之前,自己也没想过这一切转折得如此离奇,也许爹娘也认定自己一去不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