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光闻言、嘴角微弯,微微躬身,道:“禀师父,未曾”。
师夜光“嗯”了一声,又道:“言乐、言心和言生呢”?
虚光道:“按师父吩咐的、他们此时正在用午膳,诺情已经吩咐仆从伺候着”。
师夜光似是满意得点了点头,便出了明光殿。
~~~
“虚光哥哥,你们怎么这么生分啊,咱们不都是在算命摊儿上认识的,干嘛师父长、徒儿短的”,明光边揉着自己脚踝边道。
虚光坐在床榻边,伸过双手去帮明光揉脚腕,笑着说道:“明光,既拜入师父门下,便要遵师贵道,再说当日不是你主动要求入观修行的么,真是没想到,明光也有定下心修行的一天。以后在观里,我们兄弟二人也以道号相称吧”。
“行行行,诺...情....,嘻嘻嘻,这名字怪像女孩子的”,明光故意拖着声音唤了虚光道号,紧跟着“哼”道:“哥哥,主动要求入观拜师,因为一来,我不想在宫里呆着,母后从头到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差人看着我、管着我,好生没自由,可是没想到这臭…...师父也这么管头管脚的,二来嘛....,嘻嘻,不告诉你”。
说罢,明光两手交叉在脑后、竟是躺了下去,他心想,二来嘛,这个道士是他见过最好看、最厉害的人,所以这道士只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师父,他斜睨了一眼虚光,心想,反正哥哥也只是偶尔来,那三个平民怎么跟自己比。
床榻边,明光仍给他轻柔地捏着脚腕,满面宠溺,在这偌大的青腾皇宫、他也只得这一个弟弟,而且二人从小便一起长大、知无不言,虚光也很听他的话,所以便是娇纵他一些倒也不觉得什么。
突然,凭空传来一个声音,道:“诺言,自由是相对的。与那牢笼中的鸟儿相比、你是自由的;与在外自食其力的国民相比、你便是不自由的。你若想要自由,便需自己去争取”
分明是师父的声音,二人齐齐看去,不知何时师夜光已然立于圆桌前,也换回了那一身熟悉的道袍、补丁叠补丁,手里还拿了一个食盒,虚光眼里有一抹喜色。
“诺言,好些了罢,好了便下床一起用膳”,师夜光表情虽温和却淡然,边说边将三个食盒中的盘碗一一拿出,又道:“今日,你们二人便算正式入我门下,明日开始授课”。
一听今天不用听课、明光立刻蹦下了床,虚光也走到了桌边,三人围着圆桌坐下。
明光不光脾气急、吃饭也急,呼噜噜的往嘴里赶饭,可见方才真是跑得累了、饿了,他大嚼了几口,刚想开口、却顿了顿才道:“欸,师父,你为什么不换父王母后给你的那些袍子啊,五大箱呢,为何非要穿这个带补丁的啊,让别国使节见了该说青腾还不重国师、不重道,这可不是小罪”。
师夜光听毕,眉头微微蹙起,觉得这明光当真是张口闭口便要罚人、治罪,刚想说什么,却听一侧虚光有些严厉地道:“诺言,方才不是说了要尊师重道嘛”,说罢,他转头看着师夜光、眼神却也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道:“师父,弟子略通文理,可否容弟子一言”。
“诺情,说吧”师夜光也放下筷子,看和虚光,虚光抬起头来、眼如含星,看着师夜光缓缓地道:“师父,徒儿也略知清贫之道、无情道心,徒儿以为凡事应顺应天意、顺其自然,无需.......刻意而为之”,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恭谦、和缓的语调,最后虽是顿了顿,但还是将那“刻意”二字说了出来。
师夜光心里并无任何不快、只多了几分对虚光的好感,他道:“诺情说得对、诺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你们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罢了”。
他身上这件道袍,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不可避免的,便有些恍神,这是当年一行赠予他的;可既便施了法术,这也毕竟是件衣服、几百年里还是不可避免的破损了,于是他只好不停地打补丁。
突然间,师夜光一怔,对物不舍、对人留恋,有违无情道么?一时间他竟有些混沌。
见他低头半晌,虚光和明光异口同声道:“师父”,一个温和、一个爽利。
师夜光回过神来,道:“真方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们都随我修行,可要随我修无情道”?
见这大小殿下听完都有些愣神,便道:“无情道,并非无情无爱。诺情,方才听你说的有几分道义,我且问你、你可明白这无情道的无情又有何所指”?
虚光蹙眉略一思索道:“师父,入观仪式上,您说过三皈五戒,戒杀生、戒荤酒、戒口是心非、戒偷盗、戒邪淫;诺情斗胆,是否无情道便是戒情戒欲”?
“啊?那岂不是不能娶妻生子嘛,青腾皇室岂不是要断了后”?一旁明光便先嚷嚷起来。
二人不由得失笑,看着身边秀挺、儒雅如竹的虚光,师夜光有种错觉,只觉得身前人竟和百年前“冬青殿”那人如此相像,再看他唇角虽不明显、却由心而发的笑意,更觉得他与那人竟是如出一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能泰然处之。只是他又想到大殿上那一幕,不免有些唏嘘。
师夜光心道,这虚光倒是能举一反三,不过还是偏颇了,他笑着道:“非也,大道无情,非无情无义,乃是无妄念;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明光半口饭还没咽下去,道:“我听不懂”
虚光兀自思索、却又慢慢松开,面带笑意和释然。
师夜光莞尔一笑,看着明光道:“诺言,简单来说就是不要生贪欲”
明光似是不屑地道:“嗨,这还不简单。自然有我和虚......诺情罩着,师父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尽管和我们说来,别说在青腾、就算这中州,我就不信还有我和哥哥得不到的东西、力所不能及的事”,说罢,他边划拉饭,边转头对虚光道:“哥哥,是不是”。
师夜光听了有些好笑,虽然他明白明光也算是对他好,可这分明并没把他放在师父的位置上来说事儿,他又不免有些无奈。
身侧虚光边点头边转过头来朝着师夜光点了点头,又挤了挤眼睛。
师夜光有些讶然,只这一下,他便将有趣这个词也放到了虚光身上。
他看着二人、眉眼弯起道:“师父会考虑,各自教授些什么,先用膳吧”。
不过,当天王后莲氏千担心万牵挂,又命人加送了十个仆从和十几箱明光喜欢的小玩意儿去了无名观,虚光当时那一句“要与师弟们同住”本也是说说而已,如今便更有正当理由住回自己的明光殿了。
当晚,师夜光在书房内查看典籍,因为这五个弟子说起来都是第一天入观,可根基却参差不齐,
虚光自是不用说,知书达理、还颇有点小趣味,虽然师夜光那日从大殿之上自是也看出些许端倪、明白他心中委屈,不过人之常情,且这虚光身子骨并不适合习武,所以他打算主要教习经国谋略、丛横捭阖;
而这小殿下么,着实让师夜光头秃,明光不但脾气暴躁、无理取闹,还动不动就用皇子身份压着三个师弟师妹,他也没真正教习过弟子,当下决定从教他喜欢的剑术入手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师父的身份、再循序渐进收敛他的心神,想到此处,他长叹一口气,道:“希望还纠正得过来”;
至于三个“言”号弟子、本也并无慧根,只是师夜光可怜他们从小流浪街头,所以找了个理由收进观的,他们三个年龄小、可以先从识字开始,反正他死不了、多的是时间。
~~~
十年后,莲氏暴毙,王上悲恸不已、无心朝政,便下了一道旨意,命太子明光即刻登基大宝,旨意还道,
“大殿下精通兵法谋略,常年征战卫国、远在边疆、封为西南王;国师悟爱为政勤勉、道法通天、助青腾风调雨顺数年,特命国师继任新国主“兴”王左右,辅佐其治理青腾。”
青腾新旧国主交替,作为两朝国师、师夜光负责主持新王登基大典。
彼时青腾在师夜光辅佐下,方从稍现颓败走上兴盛之途。
整个青腾为了新王登基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九天。
而皇城内庄严肃穆,师夜光身着一身玄色国师服、半边面上画着象征青腾图腾的黑色腾蛇花纹、拂尘芮仙此时化为软剑缠于腰间。
他缓步走到皇城宫门前,率众王公大臣行叩拜之礼。
国师低头,先道:“臣悟爱,恭迎新王”,不知为何他停了停,才接着道:“诺明光登基,年号‘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