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苦笑。
花剑回过神来,语气虽是戏谑、却分明有几分怨怼:“柳兄,我竟不知道你居然对青楼的歌姬舞妓感兴趣?传出去还不被仙京笑话”
“花兄,就让他们笑话去得了!”柳浪回身、朝花剑眨了眨眼,道,“鹤玄第一、那自然也便是人界第一,我只是好奇这人界最好看的女子到底会长什么样而已啊”。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下午执鞭的那位女子就不错、不过蒙着面纱看不真切罢了”
师夜光听着对话、看向二人,总觉得花剑面色不对、只觉得他整张脸都有些诡异。
四人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潮一起被簇拥到东海渡口。
然而只是慢了半拍,等到了东海渡口才发此处早已经站满了探头观望的人,只能勉强挤进去了,不过还好、师夜光的身后有颜达圈着。
他瞧了一眼身侧二人,花剑也如出一辙、而柳浪似乎也习惯了这样被保护,师夜光心想也许二人还未飞升前便也是如此罢,有些习惯可是早就深植心底、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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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由远飘近,逐渐到了面前。
柳浪方说了一半,忽地惊叹,“哇!好气派!”
方才花剑、绿柳二人短短谈论之间,箫随风动、光随月移,歌声吹奏声已然飘近身侧,渡口两边的人群出现了一群骚动,低低的赞叹和议论如同一阵风似地传递着,无数双眼睛看向从“芮颜里”缓缓行来的花车,那花车,由六匹金辔白马拉着、辚辚而来。
车厢的四壁都被拆除了、车上堆的均是开满桃花的桃枝和凤凰花,四壁取而代之的事吹落的白色纱幔、上面细细密密绣着极小的珍珠、小巧的银钩在风里轻巧地荡着,风吹飘动、那珍珠便随着纱幔盈盈闪烁,在轻纱开合的间隙里,可以看得车上放着一架玉白色美人榻,榻上靠着一个女子。
车上的女子也只穿了一袭素衣,斜斜地靠在那里,用一支玉簪随便挽了个发髻,乌黑的长发逶迤至膝,仿佛一挽墨玉,头上只戴着一对夜明珠,没有耳坠配饰,衣衫也是素色。眉目淡雅,容光照人,却不苟言笑,仿佛一个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
望海楼,黑袍、袍人眼里闪过一丝光。
师夜光心头也叫了一声“好”。
“哼,师父若是穿女装、压这枝欢不止一头”
颜达还是直接将这句话传到了师夜光识海里,只听得他面上讪讪的、想起观景台上身披红嫁衣那一幕。
身周人山人海,枝欢都没有看上一眼,他手里闲闲地捏着一柄小小的银刀、时不时地用刀挑起面前果盘里切好的水果、偶尔皱着眉头斜睨上几眼。
“这,这不就是下午赌坊戴面纱那位姑娘吗?”柳浪此刻却有些失望,心直口快地滴咕,“也不年轻了吧?凭什么还说是鹤玄第一美人?”
师夜光方要说什么,枝欢却似听到了这一句刺耳的话,抬起了目光,向这边看过来。
那一道视线掠过了人山人海,堪堪停在了柳浪和他身后花剑身上,他饶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往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他伸手拿起一枝车上地桃枝、一扬手、那支桃花居然不偏不倚地正好跌在柳浪怀里,师夜光分明看到花剑面上薄怒顿起、方要动手,那只桃枝却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倏地凭空拿起、飞上半空。
众人均是惊呆了、没想到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转折、纷纷往上看去。
却是那望海楼顶地黑袍人,他只用食中指在虚空中轻轻一转、桃枝上桃花纷纷散落、并且一变十、十变百,最后竟如同漫天花雨、旋转着从枝欢车顶纷纷扬扬落下。
众人只安静了一瞬、便都欢呼起来,皆是这东海盛景特意安排的一幕。
师夜光却注意到,那黑袍人似乎在这花雨中多加了一道音咒。
“哥哥,远梅向枝欢邀约呢”,颜达这声音听起来戏谑、颇有些看好戏的心态。
“阿颜,你看到枝欢方才向上看的眼神了么?眼里好像藏了一把剑!”
师夜光心想,方才的那一刹那,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颜达没有回答。
可这边、花魁复又低下头来、对着隐藏在人群里的柳浪旖旎一笑,花车缓缓过去。
柳浪却只是凭着一眼建立起来的好感,很快就转了口,大加称赞:“真奇怪,一开始还不觉得她如何好看,可这一笑起来,简直让人魂都飞了!她难道会幻术么?”
花剑飞升前也是个将军、生性稳重,但是不善于言辞、又不太会表达,此刻看着柳浪,语气里似乎有些愤懑,“想不到你这么有女人缘!”
柳浪被他那么一说,登时没了兴致,嘀咕:“真是个扫兴的家伙。”
然而看到花剑的表情,他微微一愣,似乎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
颜达却转了个话题,道:“海上明月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了,既然看完了花魁”,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望海楼顶,续道:“我们去望海楼吧。”
整个胭脂海最佳的观景地点,当属望海楼。
望海楼建于五百年前,也就是鸣凤灭国那一年。它横跨在东海渡口之上,楼高一百丈、十五层,八宝琉璃顶、白玉台,紧邻东海渡口。
此刻,来自鹤玄大地所有王宫贵几乎都云集到了这里,等待奇景到来。
“阿颜,这.....”当踏上望海楼的最高层时,师夜光脱口喃喃,目瞪口呆地看着楼顶。
望海楼的十五层非常开阔,工匠们采用了无梁殿的精巧结构,整个房间足足有十五丈见方,却没有一根柱子,可容纳数百人宴饮。
在这样开阔的楼里,竟只有他们四人,耳边只听得楼下潮水澎湃汹涌、人潮鼎沸喧哗,而此处却安静得如同梦境。
方才抬头那一瞬看到的在此处施法的柳远梅与他身边那些歌姬也都不见了。
天地间、潮水声越来越近了。
当先一条龙舟冲入了岸上围观者的视线,高高的桅杆上,凌空十几丈的地方垂落一片小小的由几只桃枝扎成的稀疏木板、两端系着白纱。
风浪太大,船速又疾,那木板在空中不停辗转翻飞,几乎如一片叶子般不受力,然而却有一个女子高高地站在那里,居然就在那桃枝上长舒广袖,踏浪而舞!
“天啊!”那一瞬,柳浪几乎以为是错觉,“那是什么?”
颜达答道,同时眯起了眼睛,“若非今日那人来了”
师夜光道:“什么”
颜达道:“枝欢说过,再见那人、便是诀别舞现世之时”
师夜光心道,糟了,难道还是要大打出手、而且两岸这么多人,要不要先准备一下,犹豫了一下,他道,“阿颜,你,你可否借我一些法力”
颜达一挑眉、似是知他所想,道:“师父尽管借”
说罢,伸出一只手来、颜达很自然的将手伸了过去、准备击掌为誓。
颜达却手掌一翻与他十指相扣、将他一把拽了过去、拥在怀里,二人贴上彼此面颊、四目相对、又慢慢阖上,只有师夜光右眉上金色的字一闪一闪映着二人相叠的长睫。
师夜光只觉得滚滚法力似乎随着他的心跳一齐传来,心颤不已。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颜达松开了他的手,揽过他的肩膀走向阁楼一角、正对东海那汹涌而来的潮水。
旁边柳浪反常地没有呱噪,只是安静地立在花剑身侧,也静静地看着。
那条船飞速而来,桃枝木板在风里翻飞,舟上枝欢展袖回眸,翩然起舞,素衣与海浪融为一体,长发如缎飞舞。
枝欢水袖舒卷,白绫一道道抛出收起,如浪潮里的流云。
柳浪也扑在船舷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不住口赞叹:“跳得可真好!真像是我家祠堂壁画上那些神女一样!”
花剑道:“祠堂?”
柳浪回道“是啊”
花剑只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复又抬起头继续看向柳浪及柳浪凝神的方向,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大潮里,除了舞艺绝伦的枝欢、还有呜咽的箫声、凄美而缥缈,而枝欢歌舞自如,舞到极处,几欲乘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