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个女孩儿长成了一朵朵娇艳美丽的花儿后,老夫人决定把她们全部送给王爷的侧室香灵和小妾淇茉所生的四个儿子,并一再嘱咐她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主子的宠爱,要让主子收房纳为妾室,且一定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四个女孩儿由衷感激老夫人对她们的调教,老夫人是她们的天,是她们的一切,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人会困惑,也不会有人怀疑。
于是,在去年的中秋夜宴,兰王爷大宴宾客时,老夫人把她们四个人一起带了出来,琴棋书画、丝竹歌舞无所不精的四个美貌少女立即震动了王府,也很快地传扬得人尽皆知了。
“风竺,听说玄大爷把你送给了宫少爷?这是怎么回事?”雪笙拉着风竺的手心急追问。
“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倒好办了。”风竺掩不住心中的失落与难受。
“莫不是你做了什么让大爷不高兴的事?”花竽疑惑地看她。
“应该没有,我相信没有。”风竺蹙眉摇头。“大爷从来没有责骂过我,我相信他就算想挑也挑不出我的错处来。”
“一旦你出了兰王府,可就回不来了呀!”月筝为她担忧不已。
“我知道,所以我心里也慌。”
风竺靠着山石坐下,长叹一声。
“想不到大爷竟是如此薄情之人。”雪笙冷淡地低语。
“难怪老夫人常说世间没有多情男子,那些戏文里的多情男子都是写来安慰女子的。”风竺笑得万分苦涩。
“秦姑姑不是曾经说过,当年王爷为了迎娶老夫人,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去求亲,一遍遍地被老夫人推拒,直到第七次才真正感动了老夫人,让老夫人应允亲事,没想到成婚后才三年,王爷就又立了侧室,移情别的女子去了。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兰王府的男人都薄情。”花竽幽幽地说道。
月筝想起了六爷,心口微微地抽痛。她服侍了他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拿她跟雪笙交换,他也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吧?
“那老夫人怎么都还要我们去服侍兰王府的男人,还告诉我们能当上兰王府男人的妾室是身为奴婢最好的命运?”
月筝很困惑,不能理解。
“老夫人这么说倒也不假,谁让咱们出身低贱呢?”雪笙笑得淡然。
“这件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真不知道她会气成什么样子?”
风竺苦恼地支着额,暗暗心焦。
月筝愈想愈感到不安。虽然老夫人隐居在阁楼里,从来不过问王府的事,但总会暗中派秦姑姑关切她们,秦姑姑就曾经来过“古遗堂”,叫五爷好好管教兰音,不要把欺负她的事情惹大到让老夫人知道,所以,风竺要被送给宫少爷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进老夫人耳里了。
“大爷是认真的吗?还是和宫少爷说笑呢?”月筝疑惑地问风竺。
据她的观察,风竺把大爷凌芮玄服侍得妥妥贴贴的,大爷根本离不开她一时半刻,怎么会突然间就决定把风竺送给他的好友宫少爷呢?
风竺眼眶渐渐泛红,语带哽咽。
“自然是认真的,明日一早宫少爷要回府去了,我得跟着他走,以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们了。”
月筝望了花竽和雪笙一眼,三人落寞地低首,鼻中酸涩难言。
她看得出来风竺并不想离开“涵碧馆”,舍不得离开大爷。
月筝心中暗暗冷笑,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人?
明明她是那么地厌恶五爷和兰音,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回到“古遗堂”,为何要被送走的人不是她,却是风竺呢?
窗外花影扶疏,悠悠鸟啭。
月筝坐在临窗桌案前,一边思索,一边写着灯谜。
中秋快到了,兰王爷有意办个盛大的家宴,命每个儿女都写十个灯谜交来,好在中秋家宴上一起赏月猜谜同乐。
凡是作诗填词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凌芮鼎是一概不碰的,所以写十个灯谜交上去的事就落在了月筝的身上。
作诗填词对月筝来说并不算难事,想灯谜就更简单了,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写出了数道灯谜——
“上元夜景。(打一词牌名)”
“戴月禾锄归。(打一中药名)”
“一枝红杏出墙来。(打一剧名)”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打一动物名)”
“二十四桥明月夜。(打一字)”
“六月飞雪。(打一中药名)”
写了半日觉得有些口渴,又懒得放下笔起身倒茶,便喊来小丫头紫琼。
“紫琼,烦你替我倒杯茶来。”
她头也没抬,只专注着写谜题。
“知道了。”
紫琼从内房走出来,正要替她倒茶时,凌芮鼎刚好从外面进屋,以眼神示意紫琼不要出声,自己顺手倒了杯茶给月筝送过去。
“先搁着,我写完这几个字再喝。”
月筝脑子里还在想新的谜题,并不知道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
“丫鬟端坐着写字,主子爷侍候茶水,真是反了天了!”
兰音摇着团扇出现在窗前,嗓音尖锐得刺耳。
月筝没料到替她倒茶的人是凌芮鼎,抬起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兰音,你怎么又来了?我只是顺手替月筝倒茶而已,何况是我叫月筝替我写灯谜的,这也要计较?”
凌芮鼎轻轻叹口气,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计较?我这算计较吗?”兰音的声音拔得更高。“五爷是尊,她是卑,难道会写几个字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不要生气,不要跟她再起冲突。月筝努力闭眸调稳气息。
“兰音,月筝不只是会写几个字而已,她那一手漂亮的字我可都自叹不如呢!还有,瞧她这几个灯谜写得多有趣,省下我不少力气。”
凌芮鼎拿起月筝写好的几道灯谜看,大加赞赏。
月筝听见凌芮鼎露骨的赞美,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倒怀疑他是存心故意挑起她和兰音之间的战火。
若真是出于对她的一片怜惜之心还倒罢了,但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只是让她和兰音之间更加水火不容?
每一回点燃她们之间的战火以后,就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和兰音大战三百回合,他两边都不相帮,更像在看一出好戏似的。
“会作诗写字又如何?又不能进宫选妃子!她要是真能入宫当妃子,那我才打从心底佩服她呢!可惜她没那个条件,她只有卑贱的出身!”
兰音傲然斜瞟,冷笑道。
月筝深深吸气,严厉阻止自己发怒。
“谁说有才有德的女子就只能进宫选妃子?眼光也未免太短浅了一点。”
她真觉得像兰音这样无知的女人真是可悲,而她竟然要跟这样的女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不选妃难道要去考女状元不成?”兰音满眼不屑。“你永远就只能当个侍候茶水的丫鬟奴婢,跟我一样。别以为五爷收留你,将来你就一定是这屋里的姨娘了。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五爷有多讨厌你?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你跟雪笙换过来呢!”
月筝震愕地呆住,心口急躁地狂跳。
不,这一定是兰音恶意的挑拨!
兰音最会说些气她、刺激她的话了,事实肯定不是这样!
“让开,你挡到我的光了,害我写坏了一个字。”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兰音,紧紧捏住手中的笔杆。
兰音登时恼火起来,对着她破口大骂:“连五爷都不敢叫我让开,什么时候『古遗堂』轮得到你说话了?会写几个字就这么了不起呀?你还真以为五爷一天到晚叫你写东西是看得起你吗?你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五爷早就懒得理你了!”
“既然如此,那我还在这儿费什么力气!”月筝把笔用力甩开,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凌芮鼎。“五爷要是看不惯奴婢,可以像大爷那样把贴身婢女转手送给别人,奴婢绝不会有怨言。”
“月筝,没有的事,兰音刚刚说的只是气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呢?我平时有表现出讨厌你的样子吗?”
凌芮鼎扬着柔美的浅笑,眼神暧昧地盯着她。
月筝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脸上的魅惑笑容从来都无法令她心动,只会一再地惹得她愤恨牙痒。
“五爷,兰音已经闹得奴婢没有心情了,另外几个谜题想不出来了,剩下的四题让五爷自己来写吧。再不然,就叫聪明的兰音帮五爷写也行,她可比我聪慧多了。”
月筝绕过凌芮鼎往外走,无法忍受再多看他们两个人一眼。
“兰音,你看你闹的!”凌芮鼎沈下了脸,细声责骂。“本来好好的没事,你就非闹不可,不然余下的四个谜题你来想好了!”
兰音的性子最激不得,她气得扭过身子,大步冲进屋朝月筝杀过去。
月筝握紧拳头严阵以待,打量着兰音会先冲过来揪她的头发还是掌她一个耳光?
不过她都猜错了。
兰音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泼到她脸上,茶水直接跑进眼睛里,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月筝,没事吧?来,赶快擦一擦!”
凌芮鼎急忙拿手绢帮她擦拭,嘴角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邪笑。
“耍我耍得还不够吗?太过分了!”
月筝推开凌芮鼎,气愤地瞪着兰音。
“我这怎么算过分?你的好姊妹耍你耍得更厉害呢!”兰音嗤地一笑。
“你又想挑拨了吗?”月筝微愕地盯着她。
“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六爷昨天已经正式将雪笙收房了,你的好姊妹没有跟你说这个好消息吗?”
月筝的心口如被鞭子抽过,疼得她倒抽一口气,脚步有些站不稳。
六爷已经将雪笙收房了?雪笙已经是六爷的妾室了?
难道当初她和雪笙之所以交换过来,原因真的是六爷喜欢雪笙?
她的坚强瞬间彻底瓦解。
兰音见她受伤的神色,益发得意起来。
月筝隐忍地咬紧牙关,努力忽视兰音的挑衅,但熊熊升起的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嘴里窜出来。
“受够了!我实在受够了!”
她忍无可忍地甩开凌芮鼎的手,愤然奔离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地方。
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五爷有多讨厌你?要不是因为六爷喜欢雪笙,非要把雪笙要了去不可,五爷才不会愿意把你跟雪笙换过来呢!
你还真以为五爷一天到晚叫你写东西是看得起你吗?你要是没有这些用处,五爷早就懒得理你了!
月筝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是一场怎样的恶梦,这个恶梦里每个人都极尽所能地羞辱着她,每个人彷佛不彻底毁了她的尊严不罢休。
她的膝盖在颤抖,拚命地往前奔跑,好几次差点摔跌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