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应该猜到了,”比尔博说,“是啊,整个世上都找不到能够和刀枪不入的斯毛格大王匹敌的对手。您那件钻石褂子可真是美丽啊!”
“那是当然,这可是稀罕的宝物,”斯毛格听了这话有点飘飘然起来。他并不知道霍比特人上次来的时候已经瞥见过了他那件特别的护甲,这次他只是出于自己的原因,很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恶龙把身子转了过来。“看看!”他说,“觉得怎么样?”
“耀眼夺目!太完美了!毫无缺点!让人震撼哪!”比尔博嘴上这样大声说着,但心里想的其实是:“老蠢蛋!在他左胸的凹陷处,为什么会有一大块地方像出了壳的蜗牛一样是光溜溜的呢?”
在看过想看的东西之后,巴金斯先生惟一想着的就是要开溜了。“好吧,我想我不能够再叨扰大人您,”他说,“使您无法进行必要的休息了。小马在受了长时间的惊吓后肯定不怎么好抓了吧,我想,飞贼也是一样。”这句临别的刺激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飞也似的顺着隧道逃跑了。
这可真是一句倒霉的话,受了刺激的恶龙立刻朝他身后吐出了可怕的火焰。虽然比尔博飞快地沿着斜坡向上跑去,但他的速度还是无法跟斯毛格相提并论,斯毛格一下子就将大脑袋塞进了他身后的洞口。对他来说幸运的是,它的整个脑袋和下巴无法完全挤进来,但他鼻孔里喷出来的火焰和蒸汽还是追了上来。他险些就要被追上了,只能在黑暗中带着极大的恐惧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他之前还对于自己与斯毛格谈话时的机敏颇有点得意,可最后关头犯的错误终于使他清醒了过来。
“比尔博你这个笨蛋,永远不要取笑还活着的恶龙!”他对自己说道,这在以后成了他的口头禅,也慢慢变成了一句谚语。“你的冒险还远没结束呢。”他又加了一句,这话也一点没说错。
当他踉踉跄跄地从洞穴中走出来,一头栽倒在“门阶”上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了。矮人们把他弄醒,尽可能地医治了他身上的烫伤,但他后脑和脚后跟上的毛发又过了好久才重新长出来:它们全都给烧成焦黄,卷了起来。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朋友们尽力想让他高兴起来,他们还急着想要从他口中知道这段故事,特别是为什么恶龙会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以及比尔博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可是,霍比特人一副忧心忡忡浑身不舒服的样子,他们很难从他口中套出任何东西来。在把整个过程回想了一遍之后,他开始对自己跟恶龙说过的有些话感到后悔,因此也实在不愿意再复述一遍了。那只老画眉鸟正坐在旁边的岩石上,侧扬着脑袋,倾听着他们所有的对话。比尔博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只见他捡起一块石头来就对着画眉鸟扔了过去,老鸟扑闪了两下翅膀往旁边躲过,然后又回到了原处。
“该死的鸟!”比尔博生气地说,“我觉得它肯定在偷听,我看见它的样子就讨厌。”
“别管它了!”梭林说,“画眉鸟是友好和善的鸟,这也的确是只很老的鸟了,它可能是过去居住在这边的古老鸟类中仅存的硕果了,我的父亲和祖父曾经驯养过它们。这是一个长寿而又有魔法的品种,这一只甚至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一批中的一只,搞不好都有几百岁了。河谷城的人类以前曾听得懂它们的语言,利用它们来和长湖边的人类以及其他地方传递讯息。”
“好吧,它会有消息可以带回长湖镇了,如果这就是它想要的东西的话。”比尔博说,“不过,那里可能不会有任何活人能听它的鸟语了!”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情呢?”矮人们着急地问道,“快把详情告诉我们吧!”
比尔博于是就把所有还记得的事情都告诉了矮人们,他承认自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认为恶龙除了它自己原先发现的小马和营地外,又从他的谜语中推测出了太多的线索。“我想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从长湖镇来的,从那里得到过帮助。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他的下一步行动会是冲着那里去的。我真希望我从来都没说过木桶骑士之类的话,在这一带就连一只瞎了眼的兔子都会联想到长湖镇的人类。”
“好吧,算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和恶龙对话是很难不说漏嘴的,我一直都听人这么说的。”巴林急着想要安慰他,“如果你问我的看法,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至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用的事情,而且还活着回来了,在和斯毛格谈过话的人当中你已经是做得最好的了。我们知道了这个老家伙的钻石褂子上有一块光秃的地方,这或许是我们的幸运和福气也未可知。”
众人随即改变了话题,开始讨论起了有关屠龙的各种历史的、半真半假的和流传于神话的方法,以及各种各样刺、劈和撩的刀法,以及他们已经具备了的各种技艺、装置和策略。大家达成的共识是,要想抓住恶龙打盹儿的机会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容易,趁他睡着时行刺可能比从正面发起勇敢的攻击还更容易导致灾难性的结局。整个谈论过程中,那只黑鸟都在专注地听着,直到天上星辰开始出现,他才无声无息地张开翅膀飞走了。他们不停地谈着,地上的影子越拖越长,比尔博的心情也越来越糟,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最后,他打断了大家的话。“我敢肯定我们在这里非常不安全,”他说,“而且我也看不出坐在这里有什么用。恶龙已经把所有的绿地都给烧焦了,现在已经晚上了,天气也比较冷。我有种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感觉,这个地方一定会再次受到攻击。斯毛格现在已经知道我是怎么进入他的洞穴,而且肯定也猜得到隧道的另一头会在什么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它会把山的这一面全都炸平来阻止我们进入的。如果我们能跟石头一起被炸碎,它会更加高兴的。”
“巴金斯先生,你太悲观了啦!”梭林说,“如果它这么迫切想要把我们关在外面,那为什么它还没把下边的出口封掉?它肯定还没封,不然我们会听到声音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能它想要先把我再骗进去吧,我想,又或许它准备等到今晚狩猎后再来做这件事,也有可能它想尽可能不弄坏自己的卧室——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和我争辩了。斯毛格随时有可能出来,我们惟一的希望就是躲进隧道里面,把门关起来。”
他的态度非常恳切,矮人们最终照他说的做了,尽管他们在关门一事上拖延了一下——这个计划太铤而走险了,因为没有人知道从里面到底能不能把门打开,又该怎么打开。他们一想到自己被困的地方其惟一出口通往的是恶龙的巢穴,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况且,一切看来都非常平静,不管是外面还是隧道里面。因此,他们久久地坐在离半开着的门不远的隧道内,继续聊着天。
话题转到了恶龙所说的关于矮人们的恶毒话。比尔博真希望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些话,或者他可以相信矮人们这回的说法是绝对诚实的。他们声称自己真的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夺回宝藏之后该怎么办。“我们知道这是场九死一生的冒险,”梭林说,“我们现在还是这么想的。我依旧认为,等我们拿到宝藏之后,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该怎么来应付宝藏。至于你的分成,巴金斯先生,我向你保证,由于我们对你的感激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因此只要我们有了可分的东西,会让你优先挑选属于你的那一份。如果你为运输问题而感到担心的话,我向你表示歉意。我承认困难会很大——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土地上非但没有越来越太平,反而越来越危险了——不过,我们会竭尽所能地帮你解决运输问题,并替你分摊运输费用的。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了,相不相信随便你!”
自那以后,话题又转到了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以及梭林和巴林还记得的一些东西。他们在想,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还完好地保存在地下的大厅里:替伟大的国王布拉多辛(他早就过世了)的部队打造的长枪,每柄长枪都拥有经过三次锻造的枪尖,柄上则镶着精雕细琢的黄金,但这些武器一直都没能送出去,当然也就没收到对方付的工钱;还有替早已亡故的战士们打造的盾牌;供瑟罗尔双手持用的巨大金杯,上面雕琢的鸟和花其眼睛与花瓣都是珠宝镶成;还有精心锻造的铠甲,镀了纯银,刀枪不入;还有河谷邦之王吉瑞安的项链,是用五百颗如同青草一般碧绿的翡翠缀成,他用这串项链为代价,替他的长子量身打造了一副铠甲,铠甲由纯银制成,上面的每一个环扣都由矮人们手工接合,强度和硬度是钢铁的三倍,堪称举世无双。不过,在这其中最美丽的,则是一枚巨大的白色宝石,这是矮人们在大山底下挖掘到的,被称为山之心,又被称作瑟莱因的阿肯宝钻。
“阿肯宝钻!阿肯宝钻!”梭林把下巴搁在双膝上,在黑暗中梦呓般地喃喃着。
“那就像是一颗拥有一千个切面的圆球,在火光中会发出银色的光芒,如同阳光下的水面,星辰下的积雪,月光下的雨珠!”
不过,那种对宝物着了魔似的渴望在比尔博身上已经降温了。矮人们在谈论的时候,他只是半心半意地听着。他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竖起一只耳朵来专心倾听门外的任何异响,而另一只耳朵则是用来监听门内除了矮人们低语之外的声响,任何由下面的动静造成的轻微回声。
黑暗变得越来越浓,他也越来越不安起来。“关上门!”他恳求大家道,“我从骨髓里害怕恶龙,此刻的寂静比昨夜的狂啸还要可怕。快关上门,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声音中的某种东西让矮人也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梭林慢慢地从对财宝的幻想中醒来,站起身,踢开了挡住门的石头。然后他们用力一推,门就先是咔嗒一声,然后哐地关上了。门的内侧没有任何钥匙孔的痕迹,他们被关在大山里面了!
真是千钧一发啊。他们刚刚迈步朝着隧道下面没走出多远,就只听见山的这一边发出一声轰天巨响,仿佛被巨人用橡木做的攻城大锤用力击中了一般。岩石轰隆隆地震动着,岩壁裂开了缝隙,碎石从洞顶落下。我真不敢想像如果门没有关上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朝着隧道深处狂奔,身后的门外传来斯毛格愤怒的吼声。他将岩石击碎成粉末,用他那巨大的尾巴甩打着岩壁与悬崖,直到他们建在高处的小小营地、洞门前被烤焦的青草、画眉鸟栖身的巨石、爬满蜗牛的岩壁、狭窄的山脊,统统在恶龙的愤怒下化成碎屑,巨大的山崩也跟着掩埋了底下的山谷。
斯毛格之前轻轻地离开了洞穴,悄悄飞上天空,然后像一只巨大的乌鸦一般沉重而又缓慢地盘旋在夜空中,乘着风滑翔向大山的西边,希望能够出其不意地抓到某些东西或某些人,同时探看一下小偷们用的那条隧道的出口在哪里。刚才的地动山摇,就是因为当他来到了他认准的出口,却什么人和东西都没发现,一怒之下采取的发泄之举。
在以这种方式发泄了心中的怒气之后,斯毛格感觉好多了,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不会再从那个方向受到骚扰了。转过神来,他就觉得自己还有别的复仇计划要进行。“木桶骑士!”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的双脚原本是在水边的,你们毫无疑问是沿水路上来的。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气味,但就算你不是湖边人类的一份子,肯定也得到过他们的帮助。他们应该见见我了,我要让他们记起来谁才是真正的山下之王!”
它从烈焰中腾身而起,朝着南方的奔流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