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云隐决”
秦狗儿怔了怔,低头望向婴九。
“九爷,这功法你可曾听说?”
婴九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
“天下功法成千上万,便是天阶的功法都有上百,九爷我又不修炼,也没人杀得死我,我要记这破东西干嘛?”
秦狗儿也没好气地瞥了它一眼。
“没听过就没听过,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你个臭小子,这天底下能让九爷上心的功法,不超过一掌之数,这什么沧溟云隐决不在其中很正常。”
秦狗儿懒得听它继续解释,便转过头望向牛冲。
“....这套功法不但厉害,且极易入门。”
牛冲满脸得意,接着说道:
“秦兄弟如今筑基九品,听青蔓姑娘说,他们仨也已踏入筑基六品,依着功决,至少可隐匿五息,我如今金丹三品,可隐匿半盏茶工夫。”
听牛冲说修炼这套沧溟云隐决可以隐匿身形,李少溪本喜形于色。
不过在他掐着手指好生算了算后,一下又如丧考妣。
“不对不对,按你所说,你先出去引开蟒妖,等蟒妖要抓住你的时候,你隐去身形,到时候我们再出来引蟒妖来抓我们,等蟒妖折返的时候,轮到我们隐匿身形,你继续露面,蟒妖再去抓你...”
牛冲望了过去,道:
“就是如此,哪里有问题吗?”
李少溪点了点头,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有问题了,北邙城距离那么远,赶过去也得两三天,即使蟒妖没抓到我们,一路上我们得不眠不休地隐匿现身,恐怕刚出喜来镇就累死了,”
“谁说我们要去北邙城了?”
牛冲眉头一抬,笑着问道。
大胆挠了挠脑袋,道:
“不去北邙城,那我们能去哪儿?”
不止是他,连秦狗儿和李青蔓也都直直盯着牛冲看去。
“去谢家。”
“谢家?”
“没错,可能你们不知道,谢老爷子素来有收集道器残片的嗜好,前年他大寿时,喝醉酒后曾拿出来一张残破的符篆,说那便是大名鼎鼎的破空符,还说那张符虽说残破,却还能用上最后一次虚空挪移。”
听言,秦狗儿眼前一亮,若是破空符的话,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李青蔓也连忙站起身来,若破空符能虚空挪移,且又在谢家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带爷爷一起走。
“牛少爷,你能确定那张破空符是真的?”
牛冲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
“我从未见过破空符,也不知道谢老爷拿出来的那张符篆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听说他为此花了大价钱,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秦狗儿轻轻咳了声。
“不管是真是假,都值得我们走一趟。牛少爷,那就麻烦你了。”
牛冲点了点头,轻声念道:
“大道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
秦狗儿浑身一震。
原本在秦狗儿袖间闭目沉思的白玉虫子猛地跳了出来,扭动着身子大声喊道:
“都不要听,捂住耳朵,不要听....”
可是婴九还是说慢了。
哪怕牛冲只说了十来个字便闭口不言,秦狗儿他们四人脑海之中已浮现出无数的字句。
地窖中的妖气忽而全都朝着一处涌去。
而那个地方,站着秦狗儿。
此时喜来镇灰蒙蒙一片,忽而之间,灰雾云卷,乌云诡谲。
谢府门前,熊铁木的狼牙棒猛地落下。
“九重山崩”
他一声怒喝,九重气劲汹涌砸下,如座座巨峰崩陷。
气浪卷起,除了谢府巨宅,周遭的房屋早已轰然倒塌。
李正山一咬牙,眼神闪过几分厉色,嘴角却泛起一股笑意。
“寒天”
漫天雪花飘零,晃晃悠悠,缓缓飘落。
无论谁在其中,似乎都慢了下来。
有人眉间沾了雪子,有人头顶落满雪花。
熊铁木那一棒砸落的气劲猛然一凝。
天地之间,都慢了下来。
到处都是雪,落下的是雪,李正山的左手已化为飞雪,甚至连熊铁木,都如飞雪般。
从发丝,到脑袋,再到胸膛,最后是双腿,都已化作一片飞雪。
他眼睛睁得老大,满眼血丝,浑身颤抖着。
越是莽的人,临死的时候,越不安分。
青奴见势不对早已退走。
连城关也知道那一招乃是李正山的杀手锏。
听他喊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连连后退避开锋芒。
雪下得又急了几分。
李正山轻轻吐出一口气,此时,北荒塔显赫一时的寒魄手已经没有手了。
但他望向连城关,却笑得很开心。
“连兄,你知不知道,为何我要以万千妖兽精血,破开护山大阵?”
连城关脸色铁青,恨得牙痒痒。
当那招寒天使出,他便知道此行任务已经失败了。
别说是将寒魄手活捉回去,便是将他的尸首带回荒塔也是虚妄。
而且必此行不但月狼死了,连熊铁木也死了,回去后要如何交代,想想就让人头痛。
“哼,定然是你已听到风声,知道我安插在道山宗门的棋子不久之后也将破开阵门。”
李正山微微一笑,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觉得我此举是想让你误以为是棋子出手,想趁你不备,出手害你?”
“难道不是么?”
连城关反问道,眼中却满是笃定。
李正山叹了一口气,轻轻咳了几声,雪白地面,落下几点红梅。
“多年不见,看来连兄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李某的本意可不是害你,而是帮你。”
不待连城关说话,李正山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远方。
“荒人死在道山,也算是荣耀,若是死在荒塔,就是抹不去的耻辱了。”
连城关气得嘴角抖动,身形一闪,手中弯刃带起一道劲气。
“混账,谁死谁活还犹未可知呢。”
见他来势汹汹,李正山全无防备,只是摇头惨然一笑,望向李忠。
“开阵眼。”
他是在见到李忠射出那根赤金长箭后走的。
气息一断,便被寒气反噬,化作一滩雪子。
连城关那一刃没能落在李正山身上,也没拦住李忠。
一道金光划破天际,将先前封住阵眼的长箭截断。
翠花婶子垂着头,眼睛往上扬了扬。
只是她最后还是没有去看远处那个瘦瘦弱弱陷入的昏迷的孩子。
手指翩跹,一尾黑凤从钗中飞出。
李三妻睡梦中痛呼出声,在他手上,彩凤银钗遍体通红,如同岩浆一般。
青奴一声冷哼,银钗又恢复如初。
此时,黑凤已飞上云端。
谢府又是一阵黑雾腾起。
只听得一道尖锐的唳声,虚空之中,撕开了一处弯月廊门般大小的黑洞。
妖雾汹涌,整个喜来镇如同被黄沙笼罩。
妖雾之浓,甚至比道山外还要浓稠几分,让人仅能看清方圆三尺内的景象。
故而此时也无人注意到,在一处地窖中,滚滚妖气朝着秦狗儿涌去。
他脑海之中,成百上千个金字循环往复地消失又出现。
体内墨丹如同一方填不满的深渊,妖气滚滚而入。
秦狗儿觉得自己胸腹要炸开了,汗如雨下。
墨丹之中,四象古兽不住嘶吼。
时而沧桑,时而薄凉,时而浑厚,时而尖锐。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武妖影渐渐淡去,一滴漆黑如墨的水珠,从丹田之中飞出。
它不受控制,在秦狗儿经脉之中运转,所经之处,经脉寸寸崩裂。
一口黑血喷出,秦狗儿只觉剧痛难当,如被人千刀万剐。
就在他以为自己尝到了世间至痛时,墨丹中白虎妖影又渐渐淡去。
一滴金色水珠飞出。
之前是经脉崩裂,而今连骨骼也尽皆碎裂。
秦狗儿瘫倒在地,出三口气才进一口气。
他想要是痛晕过去,或是痛死过去就好了。
但脑海之中百十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却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他本以为在地牢时的那些历练已足够苦了,但与刚才所承受的痛苦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秦狗儿觉得自己已然麻木,天底下或许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受到痛苦。
但这时,朱雀妖影又淡去。
赤色水滴落下,体内如同燃起一场天火,血肉皆成焦炭。
李少溪站在一团黑雾旁,与秦狗儿仅有半尺之隔。
他咬着牙满脸焦躁不安,从黑雾中不时传来阵阵气息,一会儿烫如烈焰,一会儿又冷如寒冰。
阵阵牙关紧咬磨出的吱吱声从中传出,听得众人一阵心寒。
“狗儿哥你怎么啦..”
李少溪使劲挠着头,一句话反反复复地念叨,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担心。
只是他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李大胆和青蔓也是急得不知所措。
牛冲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担心地看着,
婴九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至少现如今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在苦苦煎熬,终于,黑雾渐渐不再涌动。
“咦”
一句疑惑声响起,极轻,但一入耳,便觉是划破万年的沧桑。
妖雾猛地一涨,这时,一道白影划过。
只见婴九身子胀大了数倍,鲸吞般朝着四处猛地一吸。
地窖一片清明。
婴九砸了咂嘴,打了个饱嗝,又恢复了原样。
秦狗儿的身影渐渐清晰。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好像与之前并无二样,但浑身上下却散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
当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除了婴九,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便是李青蔓都不自觉地望向别处。
他没有看别人,只是低下头望着手中的惊笋。
此时,惊笋似乎已成了一株破土而出的春笋,竟然长了半尺。
被他握在手中,如同一柄无刃长剑。
除了锥柄和锥锋依旧如初,锥身如今却多了四截竹节。
“看来狗儿我果真是福大命大锕。”
秦狗儿将惊笋举起,得意地笑了笑。
突然之间,他发现笑的感觉真好,当然,活着的感觉更好。
刚才他本以为自己会死。
血肉、筋骨、经脉尽数被毁,徒剩一具皮囊。
幸好青龙妖影消失后,落下一滴青色水珠。
霎时白骨生肉,枯木逢春,浑身上下不但完好如初,甚至犹有过之。
他能察觉到经脉粗壮了数倍不止,墨丹之中纳有无穷无尽的妖气。
四滴妖血运转周天,让他境界不住在提升。
“筑基九品”
“金丹一品”
“金丹二品”
“.....”
秦狗儿心念一动,身上顿时出现一副森然的玄武寒甲。
“终于踏入金丹境了。”
他心头一喜,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道途第二境名为金丹,踏入金丹境,即可纳气于金丹,亦能度气破体而出。
金丹三品,道气可破体三寸,化为甲胄护体。
六品可破体百尺,御气而飞,待得踏入九品,则可破体千丈,百步外取人首级。
只是在他心里,也有丝丝不安。
墨丹之中,一缕极为霸道的气息若隐若现。
像是蛰伏地底千年的妖龙,在浓郁妖气的召唤下,将醒未醒。
秦狗儿知道,那一缕气息,便是熊铁木所说的妖祖精气。
他如今不过道途第二境,而所谓的妖祖,可是唯有踏入道途最后一境,也就是第九境——祖境的妖兽,才能得此名号。
即使只是一缕精气,也不是他秦狗儿能对付得了的。
若是惊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危急之时婴九出手,将妖气阻断,使得妖祖精气继续沉睡。
不过,能活下来,除了婴九的帮忙,他自己的好运气也是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