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荒谬!荒谬至极!”
文华殿大学士张弗青的宅邸里头,三五个中年人围着,其中一人满脸猪肝色发作着脾气,这脸色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的。
“就是啊,老师,您想想,他一个要功名没功名,要资历没资历的臭小子,凭什么以来就得了这么多封赏?咱们累死累活在外宫办差这么多年,都不定得的了这些赏赐,你说皇上是不是糊涂了?”座下,军政司总使马建章也愤愤不平。
“马大人,有些话在我府上能说,出去了可不能乱说啊。”张弗青微微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年纪大了,在文华殿坐一天的班对他的身体来说也有些吃不消了,脖子酸痛得很。
“老大人,我当然知道这道理,但心里头不舒服,总得发泄发泄。”马建章舔了舔嘴唇。
人多的地方,大体上都会有小团体,大兴官场也不例外,进日散了班,一群人用过晚饭,得了张弗青召集议事的消息,他们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厅里头围坐的,首要就是张弗青,除了他,还有文华殿御前监领政事院大臣刘汝尧,军政司总使马建章,钱粮司总使吕知行,以及文礼司总使舒奇茂,方才脸成猪肝色的人就是刘汝尧,而这三司衙门的总使,又是进日朝会时被老皇帝公开怼了的,一群人的情绪,当然有些激动。
只是舒奇茂坐在其中,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朝会时帮着老皇帝呛了张弗青一手,他以为张弗青会把他踢出去呢。但进日仍召集他议事,生怕此行是当面问罪来了。
“舒大人,放松点,和平时一样就成,进日朝堂之上,你也是被皇上逼得走投无路了,老朽明白,不会追究你的罪责。”张弗青眯着眼睛就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舒奇茂,开口安慰道,“诸公,皇上此举,虽不合常理,却未逾制,也无不妥,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未免让朝堂诸公觉得咱们太小气,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不用再议,老朽召集大家的目的,主要是商量商量,如何达到咱们的既定目标。”
他所说的既定目标,即是削藩。大兴藩王仅一位而已,皇子就算封王,也只能得一套五进宅院,并无封地,收入是钱粮司定额发放,亦不得干政,说白了就是坐吃等死。但林通光不同,他有封地,掌朔州军政大权,离京又甚远,不便朝廷管辖,历代大兴皇帝虽然为了限制定王权力,出了各种各样的招式,却仍然没有动王爷的头衔,但天顺帝的老爹即位伊始,就开始筹备削藩,他强势,不允许大兴的国土上存在这么大的威胁。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削藩第一步是派遣分权主官,把朔州的财政权先拿到了手上,但先帝派去的主官对老定王的政策大改特改,从百姓手中掠夺了大量的财富交给朝廷,惹得天怒人怨,朔州三城一镇百姓联名上书,强烈要求先帝裁撤主官。奏本到了老皇帝面前,时任督察院御前官的周修为联合了三院诸多官吏上奏参了那主官一本,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迫于文官群体的压力,再强势的先帝也不得不让步,再也不言削藩之事。
那个时候林通光在京为质,在钱粮司内当个虚职粮官,当时成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小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好在两方最终没有刀兵相向,但也让林通光养成了低调的处事风格。
削藩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先帝死了,老定王也死了,倒行逆施的主官也承受了先帝生命中最后的怒火,发配去南疆充军了。但张弗青留了下来,先帝驾崩前他就已经是刘汝尧这个位置了,遗诏上又命他为文华殿大学士兼任辅政大臣,他在先帝主持的政事院中当了十数年的差,办事风格和施政理念深深地受到了先帝的影响,再加上那充军的主官是他本家弟兄,因此天顺帝即位,他便想借机再提削藩之事,可天顺帝和林通光关系太好,再言削藩,已是违背了皇帝本意。但他没有放弃,天顺十八年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走动,着手替换自己的亲信官员,又在各地培植削藩派的势力,就是为了达到削藩的目的。
天顺帝和林通光关系好,张弗青知道。天顺帝和文官集团不对付,张弗青也知道。甚至,天顺帝想用林天穆作为棋子来挫一挫文官集团的锐气,他也清楚。
当庭封赏林天穆不配得到的赏赐,明摆着就是给他们找不自在,偏偏张弗青散了朝专门翻了翻赐服的礼制,的的确确如天顺帝所说那般,并未逾制,这件事他也只好放一边了。但让凭此就想让他放弃暗中努力了十八年的削藩大事,他做不到。
“老师,既然林穆已经进了京,那他的命就拿捏在咱们手上了,咱们何愁找不到把柄对付林穆,对付定王呢?”刘汝尧说道,文华殿监领三院的御前官,都称张弗青为老师。
“对啊,若是他成天吃喝玩乐,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那咱们还真的不好抓他把柄,但皇上的意思显然是要他做事,只要做事就会犯错,这样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吕知行眯着眼睛说道,“俗话说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咱们只期盼着他能多闹腾一些为好。”
“吕大人此言有理。”马建章也点了点头附和道,“这个林穆可不是省事儿的主,四年前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进了朔州大营,混了个教头就算了,还带兵剿匪,这个主到了京城,我猜想他也闲不住手脚。”
“更何况他还写诗贬低咱们读书人,这岂不是骑在咱们头上屙屎?”刘汝尧又补充了一句,他说的正是林天穆的成名诗,很多人知道他都是通过这首诗。
“如此,在理,马大人,你军政司鹰犬不少,多派些人手盯着他,需要插暗桩到宏华卫的,老朽亲自找傅清时说道说道。”张弗青揉了揉眼睛,对他们说道,“务必尽快抓着他的把柄,让他在京城吃瘪,最好是能找到可以直接攻击朔州府的把柄。”
“是!”马建章大声应答道。
此时舒奇茂在干什么呢?舒奇茂还在因为得罪了张弗青,纠结了很久,坐在厅中,一句话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