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新疆这里的天气,不像四川的天气那样,动不动就阴雨绵绵,雨停也是热气腾腾仿佛置身蒸笼。
我家庭不宽裕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薄荷这种让人有清新感觉的草本植物。
以前总是看到小卖部里有薄荷糖水买,而且它们总是出现在炎热无雨的夏季,价格也比平常的汽水贵。
我总是看到同龄人喝,他们说是苦臭味、还腥,但既使如此他们每天一到体育课后就大肆的买。
买了又不怎么喝,有的喝了一半儿就丢到地上,散落一地,水珠被红色的地砖吸释,仅一秒,那滴落出的水就干涸了……
那时的我不懂什么叫浪费。
我小时候的家,是住在一片森林里,房子是我老爸亲手一砖一瓦盖的,他管这房子叫做――地窝子,言外之意:一半地下式一半地上式,半穴居式房屋。
那时候我家房顶是苇杆和着稀泥混合盖的,有时上面会停几只鹭鸶,或者红脚丹顶鹤,亦是南归的大雁,也有鸢鹫,老爸很喜欢动物,偶尔受伤的动物,他都会领回家来,还特意在房顶上搁了块食物板,放些邻居家吃不完的变了质挑出来的好玉米粒、馒头、面条什么的。
西瓜皮做水槽,用五条长木片做饭槽、它们在上面吃食,搭窝,息嬉……
到了夜暮降临,它们倒也安静,天刚发亮,不用闹钟,头顶的吵闹声就可以唤醒贪睡的我。
我有次上去把食物板加满时,瞅见在鸟窝附近的几株叶子像唇形带有略清新气味的草本植物,顺手拔了两珠,塞在花盆里种植。
于贪玩,忘了给种植的它们浇水,待老妈发现时,盆里的植物已然是回天乏术,老妈叹息,好好一味药材――薄荷毁于我手……
这是我初次认识薄荷,它的叶子已经搭拉在地上了,浑身上下毫无生机,盆内湿润的土已干枯龟裂,我葬送了它的生命。
老妈甚至连它的“尸首”也没放过,煮了一锅清热解署的薄荷汤。
初闻味道儿,前调有些刺鼻,中调有些缓和,尾调全是清香,仿佛一闻到它,我的脑颅都被打开了。
硬是被老妈逼着喝完了一碗,喝完我就飘了,糊里糊涂、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作非为……
总之,我特兴奋、欢蹦乱跳的、老爸老妈以为我小孩活泼,我也以为是因为精神的原因,我活泼好动,但事实证明我只有喝了薄荷汤或者和薄荷有关的事情,都会久久不能安静。
之后,我拒绝了任何有薄荷成份的食品。
随着城市的发展,升学的旅程,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我家从森林搬上了市里,以前的森林已变成高楼大厦,田间小径已是宽大白油马路,现在的房顶也全是水泥、沥青、牛毛毡做的。
房屋顶上也都是交错不一的电线,鹭鸶、红脚丹顶鹤、大雁不在再我家房顶上息嬉搭窝了,也不在天空飞悬了,每天也依旧有吵闹声叫醒睡着的我。
老爸跑了三十多条街也没见到一只小动物,见到的不是笼中金丝雀,就是牵着脖子的黑贝,或者牵个小推车,车上遛着花鸟鱼虫的贵妇。
以前的空气不再有了,以前的景色不再有了,以前的声音不再有了……
以前空气清新,连牛粪都是自然的味道、以前风景怡人,没有霓虹灯的耀眼,没有汽车灯的远射,只有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光……
以前叫醒我的是鸟鸣,现在叫醒我的是,杂乱无章的汽车鸣叫……
城里不象森林,那儿什么都不可以随便养,养只河里捉的小鱼,也是要开领养证的。
以前我上学从家出发,以捷径很快就到学校了,现在所有人出行,不是私家车就是公交车,走路步行的已经很少了。
习惯了步行的我每天早起几小时出发去学校,高楼大厦的雄伟让道路绕行,明明可以半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两小时――坐公交车因为路线不同,中间换程太麻烦,后来有了辆,旧自行车,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不适。
每天都像是安排好了一样,从一个点出发围绕一圈儿,回到原点。
我放学最爱去的是楼顶,一眼望去,城市境头是一大片的绿意,在那里、远方处森林中,应该有我喂过食物的小动物,可能某天他们会在所有息灯的午夜,轻轻落在树梢或是电线杆上,也在寻找着我。
可能有天会在这高楼大厦中遇到我,会不会心喜的扑过来,和我聊聊境外的风景,我……笑着离开楼顶。
转眸下楼时,我看到了一个男孩子在西北角的椅子上看风景,旁边有个女孩子在侧颜微笑——
今天是三千零四百天。
许多年后,六一儿童节已经不能让我开心了,我想我应该是长大了吧。
演出结束时,我早不在学校了,门口的商店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今天起会放假两天吧。
两天假对于我一个初三学生,仿佛就是神的降临。
其他人估计是这聚一下那喝一下吧。
过了这个六一,我们也面临人生第一大选择,上榜光宗耀祖,落榜回家种田!
一个人无所事事,每走过一条巷子,总会窜出头戴各种儿童节快乐字样的小朋友,她们穿着亮丽的服饰,身上的亮片闪到了我的眼睛,许久才清明。
回到家,丢了书包就去楼顶,在东西角有一块可以照一天的空地,我习惯性走过去,欣赏着四处的变化,才走到围栏边……
一只脏兮兮的猫从楼上破旧的杂物处,呲着牙蹦了出来。
它应该是流浪猫吧,毛色已经分不清是灰还是白还是黑了,腿有些黄毛。
此时它正朝我十分不友好的低呜着――
我吓了一下,手扶着栏杆不知所措,这猫怎么上的楼顶呢?
但总算让我见到了小动物,我慢慢蹲下,朝它招手,轻语呼唤,它没有过来,低呜声小了……
它坐在地上尾巴一扫一扫的,很乖……
我伸手去抱它,它像是受了惊吓般给我了一爪子,豆大的血珠从指尖划落……
回家的时候,我挂彩了,一进门听见老妈说,十五楼的韩橘谂被流浪猫抓了,去医院打疫苗花了好大千还找不到报销的人,流浪猫还跑了,最近出门小心点,据说是个灰色右脚上有黄毛的猫……
我心里咯噔一下,它就是逃逸的凶猫?
老妈又说,社区人说,找到了直接打死――
我皱眉,打死?我要不要告诉社区,猫在楼顶?
一想好不容易在城市发现个小动物,怎么说也是条命,可它抓伤了人……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社区的拿着小本本来挨家挨户查猫了。
急促的敲门声,让我心里毛毛的,我用力攥紧伤口,这我妈要知道我被猫抓伤了,那整个楼都会炸的吧。
也不知道楼栋长眼睛是开了光的嘛,一眼就瞅着我身上的猫毛。
她揪着我的衣服,用胶皮手套夹起那比我头发丝还细的猫说
“丫头,你家养猫了,开领养证没?”
老妈一听,以为我偷偷养猫了,拎着扫把就要上来……
“楼栋长,我家养这小兔崽子还费钱,还养猫,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道这毛那来的,可能上周去写生,在哪里蹭到的野猫吧”
社区的检查一下没什么异常就下楼了……
屋里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
我趁着老妈转身拿棍子的时候火速跑回房间,锁上门……
等我平静下来,手心湿湿的,我摊开手,猩红一片……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楼顶有猫。
伤口我悄悄去医院包扎了,老妈有问起我,我只告诉她,是爬沙枣树被刺划的,她信了――
这两天我都在楼顶,还带了吃的,顺便用旧棉衣、小木板搭了个小窝儿给它~
这些天它没有初次的凶猛了,食物放在那,它会等你走远了才会小心翼翼的去吃,也会到我给它搭的小窝里睡。
但一遇到什么风吹草动就跑去东西角的空地,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它不让我过去,也不过来,我想它应该是怕我打它吧。
今年六月不知为什么热的出奇,人们一空闲便围坐在一起闲聊着,我也因炎热去了咖啡因,一个喝饮品的小店。
我想——楼上的它,会不会也渴?
等我爬上楼顶时它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无论天气阴晴。
我很好奇……
它见我拿了水,叫唤了几声,没有过来,也不知道它在这炎炎夏日下,在这个位置等谁?
和我一样还期盼着什么归来吗?
这是它第一次,我走到它身边,它没发出警告的声音。
才在地上蹲了一小会儿,我就晒的,
太阳穴疼,不知道这小家伙在这待了多久……
我拿了个本子遮住它头上的太阳,想抱它去阴凉的地方,又怕它又抓我,上回的伤已愈合,但疤还在那……
我一手拿着本子继续给它遮凉,一手从它两只前爪伸过去,轻轻一抱,它好轻好瘦,毛发上的温度很烫,它的小爪子全是汗,湿漉漉的……
才离地一厘米,它开始挣扎,
从手中又回到地面……
我看到了它坐在地上,怀里守护的东西――一株绿色的小植物。
它长在两片牛毛毡的夹缝处――
是什么勇气让它在烈日下保护着这株植物?
我沉默了,那天陪着猫,守着植物直到老妈叫我第四遍吃饭,我才下楼。
晚上在床上,我想,楼上都是牛毛毡,水泥,这植物怎么来的?
是随风,还是鸟禽,还是这只猫……
今晚终于是下了场雨,我却睡的很死……
大清早被冷风吹醒,一望窗外――瓢泼大雨……
门外街道路上也全是泥泞,我突然想起那幼小的植物不会被雨摧残了吧……
穿着睡衣拖鞋叭嗒叭塔地去楼上――
想这么大雨猫儿应该在我搭的小窝里吧――
它依旧在那里,那个位置,守护着小幼苗……
它的毛已经湿透了,脏兮兮的耷拉在脸上,皮毛与骨架相贴更显它的瘦骨嶙峋,我冒雨拿了破旧的小盆盖在小幼苗上,硬是抱着它回了家……
好在家人还没醒,我带它去浴室,洗干净后,它竟然是只纯白的猫,腿上的黄色只是在什么地方蹭上的油漆――
吹干毛发后,老妈第一个发现家里多了的新成员,她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情。
她揪着猫脖子后面的毛就从我怀里甩了出去……
猫受了惊吓,逃到了桌底怎么也不肯出来,把自己宿成个团,全身的毛发全竖了起来,我第一次发现猫是会像河豚一样受惊可以膨胀变胖的物种,只是除了低吼的鸣叫……
老妈的响动惊着熟睡的老爸,
一个要赶出去,一个要收养……
于是周围邻居也惊动了,大家都知道了楼顶小猫的存在……
就这社区的人以经准备好了安乐粉的时候,有人制止了。
它不是流浪猫,它有主人,但是已经过世了……
它的主人叫――维,一个很暖的男孩子,七年前,维交了一个女朋友――依,依要什么维都会满足,和邻居关系也不错、依年轻漂亮,为人和善,维阳光灿烂,活泼开郎的一小伙。
他们每天行影不离,如胶似漆……
早晨依总是早早起来给维做爱心餐,中午还会和张姐聊聊天,下午会和大妈们跳广场舞。
后来,他们有了各自的工作,维在科技传媒上班,依在宠物花店上班。
依还从宠物店领回了只小猫。
开始她们只是上班时间不同,后来维通宵赶稿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人们总是看到依一个人坐在桌前印在窗上的剪影……
后来依背叛了维,维就经常带着小猫去楼顶看那些与依看看过的风景,最终维还是从楼顶跃下……
维逝去以后楼顶没有人再去过了,他养的那只猫也不见了,有人说是一起跳下去了,有人说猫没有维,去别人家了。
有人说猫在依那里,还有人说猫也和维一起去了……
如今见到了,它待的位置就是维经常坐的地方,它在等维回来,它在守护希望……
我是六月一号遇到它的,它就叫六一吧。
我觉得它还挺可爱的,说服家人养了它。
从此我家多了一个成员,是偷偷养的呦~
当然六一不愿意住我家它还是喜欢待在那株薄荷旁边。
邻居们“不喜欢”六一,特别是韩橘谂家,他痛恨流浪猫狗什么的,仗着家里有点势力扬言道,每一个住户不能上去给六一送一点食物――一经发现罚款加免费帮忙搬家。
我总是偷着去喂它,挠挠脖子,摸摸头~
中考的几天被老妈逼的在家复习,喂六一的重任使交给了老爸。
老爸总是大清早上顶楼喂六一,六一也胖了起来。
六一在长,薄荷也在长,很快比六一还高了,六一会用爪子把水盆一点点的推向薄荷,然后把小爪子伸到水里再拿出来淋在薄荷上,直到牛毛毡湿了一大块才喝下剩下的一小口水。
我好容易考完了,还遇上校训,还是封闭式。
也叫防身、体质,提升高中军训体前课,要半个月的课程。
我最舍不得的是六一,那天走时我叮嘱老爸一这要照顾好六一……
我美天会打电话问问六一和薄荷的事。
看着视频里六一追蝴蝶的肥胖身区,差点笑吊我的后槽牙。
现在的薄荷已经可以给六一遮阳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韩橘谂终归知道了我们在喂,上门找麻烦,说什么也不让六一在楼顶,要送去安乐死……
在楼上,一群人围观
人追猫的戏码。
无人帮忙救救这个小生命……
六一低头呜咽着呲牙朝韩橘谂扑去,韩橘谂吓得拿起旁边的高尔夫球杆就乱舞,打碎了玻璃,打飞了仙人掌,打瘪了铁栏杆,打涡了铁皮架……
六一到处躲藏,还是被打到了脑门,杆子嵌在了六一的头颅内,被扬起好高重重的摔在水泥地上,一下、两下,六一不在叫了……
血——
倒地不起了……
它从倒地的地方,一直爬到薄荷生长的地方,鲜红的血染红薄荷身下的牛毛毡……
腥味呛鼻——
韩橘谂扯掉了,薄荷――
他说他不信邪,一只猫还打不过――
六一挣扎着把薄荷搂在怀里,慢慢的,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薄荷的根茎……
老爸满头大汗的拿着领养手推开楼上的人群,六一已经不在了……
老爸带着六一,六一带薄荷他们去一个很远很远,有森林、泥土、雨水和小溪的地方……
三天后,薄荷开花了,是血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