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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榜样是怎样炼成的

魏邵陵厉公正始二年(公元241年)

管宁卒。宁名行高洁,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能因事导人于善,人无不化服。及卒,天下知与不知,闻之无不嗟叹。

前面多次遇到管宁,我都回避了。这个人名气太大了,但考察其德行事迹也太平凡了,难道他就是古代传说中的雷锋,于平凡中见伟大?

汉末至魏晋,有点评人物社会风尚,当时把管宁、邴原和华歆分别评为龙头、龙腹和龙尾。

我们先聊下龙头管宁和龙尾华歆,《世说新语》有则故事叫《管宁割席》: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在菜园子锄地刨出一块金子,管宁看都不看,把它和泥土瓦块一样对待。华歆还不错,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扔了。乖乖,都是正儿八经的拾金不昧。看来我们在塑造道德楷模的手法上是有传统的,那就是把榜样提纯到一点人味都没有。华歆捡起金子再扔掉,已然很高尚了,这已经让我们崇拜得两眼发直了,但是和管宁一比,纯度还是不够。

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心里就在想,难道这块金子是精神文明办埋在那里的,然后再安装上摄像头监视器?管宁大概有预感,所以挖到金子后用余光迅速瞄了一下,当没有看见。华歆捡到本来很高兴,刚想揣到兜里换酒喝,也算是福至心灵,突然警觉:为什么管宁对金子视而不见?哦,原来如此,马上做轻蔑状,把金子扔掉了——但是即使这样也等于有了道德污点。

哥俩种完菜又到教室读书,这时窗外来了一辆超级豪华车——恕锐圆哥哥落伍,也不知道眼下什么车才够得上豪华,反正比奔驰宝马还牛——华歆这个倒霉蛋,又忘了精神文明办暗中考察这事了,本能地站起来,跑到窗前看起来。一回头发现管宁在那儿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心想:坏了,又中招了!

管宁虽然在两次测试中都赢了,但他认为还不够完美,等华歆一脸懊悔地落座,管宁拿出一把瑞士军刀,把两人坐的席子“刺啦”割开。管宁一脸正气如朱军、一板一眼如赵忠祥地对华歆说:“你贪图富贵,爱慕虚荣,我和你从此划清界限!”华歆把脑门往水缸上一磕,杯具啊!

华歆后来投靠了曹操,没办法,要做个有道德的人太难了。在《三国演义》里,华歆帮曹操干脏活儿欺负汉献帝,后来可着劲地撵献帝下台扶曹丕登基,对这样惨遭埋汰的华歆,我也不妨用“投靠”一类的词了。其实华歆为人做官“清纯德素”,曾劝阻曹真伐蜀,不过他在汉魏交替过程中表现得过分热衷,惹来不少批评。

如果华歆是政治上的强奸犯,那么管宁就是性冷淡。管宁在政治上是不认可曹魏的,但他也不会为大汉做什么牺牲和奉献。黄巾之乱一起,他就和邴原一起到辽东避难,对于公孙度的热情欢迎,他也冷淡。后来他发现辽东也要乱,于是又迁回内地,曹丕、曹叡都请他做官,他坚持不进体制内,坚持不和政治势力合作,坚持做平头老百姓。人们根据他不愿意和曹魏合作,不愿意和公孙氏合作,就认为他一定是心向大汉。我看也未必,后来批判曹逆的人们发现了这个不合作的典型,把他请上典礼台,颁奖词是:“清高恬泊,拟迹前轨,德行卓绝,海内无偶。”

管宁有名声,还有那么多做官的朋友。华歆做到魏国的御史大夫和司徒,位极人臣,他居然公开声称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管宁。有这样的朋友扎台柱,管宁应该是舒舒服服地做着超级宅男。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管宁成为了趋时附势的对立面,这让他具备了典型价值,这种价值也许是当时就被挖掘出来了,也许是后世充值进去的。一旦成了榜样和标杆,首先自己得拿着、端着、挺着甚至装着,权力也得向他致敬,曹丕、曹叡,包括不懂事的曹髦都要向他下帖子,请他装点门面。

在私下,我更愿意相信管宁是一个聪明疏懒的人,有点独立见解,但也不愿意和谁势不两立。

龙尾华歆太热衷了,龙头管宁又淡泊得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都有些极端。我以为龙腹邴原倒是颇可称道。邴原在辽东时,倾全力救助了得罪了公孙度的朋友刘政,后来返回中原也没有拿捏,坦然地做了曹魏的官,大家都要吃饭嘛。邴原有个女儿死了,曹操的爱子曹冲死了,曹操想找邴原的亡女为儿子缔结冥婚,邴原以不合礼法拒绝了曹操,恰当地表达了自己不愿趋炎附势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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