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确切的说是他姐姐家,老房子已经破败的不能住人,路绍轩回来都是在姐姐家落脚。
姐姐全名路绍云,很好听的名字,路爸爸在很早以前,也是个读书人。
路绍云是个很高大的女人,有着北方女人特有的豪爽气质,等在门口,一见到苏墨就迎了上来,接了她的行李,苏墨想要推迟,看到她真挚而朴素的笑脸,就由着她提了过去。
晚餐已经做好了,在灶上热着,姐夫是个很憨厚的男人,不善言辞,看到苏墨只是搓着手,局促的笑。
房子完全不是像苏墨想的那样的平房,而是个简单的二层小楼,有大院子,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很宽阔。
给苏墨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是路绍轩以前的房间,路绍轩没有和她一起住,被路绍云安排在另一个房间打地铺。
苏墨突然对路绍云的好感递增,她是聪明的女人,考虑的东西远比一般的乡村女人多。
晚餐很丰盛,当然也不像苏墨想象的,大家盘腿坐在炕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只是普通的方桌,铺的桌布一看就是新的,苏墨不喝酒,一边吃饭一边看路绍轩和姐夫拿海碗大口的喝白酒,看的心里一抽一抽的,路绍云笑着解释是自己家酿的酒,度数不高,又劝她多吃菜,却并不主动给她布菜,苏墨对路绍云的感觉再次变了几分,明明是个睿智又有分寸的女人,为什么会甘心一辈子住在村子里,伴着三亩薄地过一辈子。
姐夫喝了酒以后话变的多一点,笑着和路绍轩说这几年村子里的改变,谁家的孩子争气考上了大学,村支书又克扣了上面的拨款。
苏墨听的津津有味,这是真正的家长里短,光明正大的闲唠。
晚上因为太冷,没办法洗澡,苏墨别扭了一下就算了,入乡随俗吧。
路绍轩拿两个了大功率的取暖器,又端了大盆热气腾腾的开水,略微不好意思,“墨墨,家里没有热水器,你将就一下吧,一定要注意,取暖器不要太近,小心一点,有事就喊我。”
盖的是新棉絮,苏墨把头埋进去,能闻到新鲜棉花的味道,还有太阳的味道,软软蓬蓬的,很舒服。
次日苏墨睡到十点才睁开眼睛,摸了手机一看,心里就大呼糟了糟了,又要丢人了,手忙脚乱的穿了衣服,就往外跑。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苏墨按照路绍轩昨天教的,取了井水洗漱,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刺激的她骨头都跟着颤。心想北方人真是强壮,这么冷到爆的天气用冷水洗脸,洗完了又思索,难道是他们的脸皮厚?
刚收拾好路绍轩就从院外进来,苏墨正站在走廊向远方眺望,冷水浸的她的脸红扑扑的,身后有金黄的阳光,她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路绍轩一看就笑了,多像壁画上背后闪着金光的送福娃娃,刚刚她今天穿的多,圆滚滚的。
放了手中的东西,招呼苏墨吃早餐,苏墨啃着巨大的馒头傻乐,“路绍轩,你是不是从小就吃这个长大的?怎么长的一点儿都不像,它白白胖胖的,你黑黑瘦瘦的。”
“也没见你长的像个土豆。”路绍轩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红通通的鼻尖,就觉得想笑。
苏墨白了他一眼,“你才像土豆。对了,姐姐和姐夫呢?”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能睡,日上三竿才起来啊,他们怕你起得太晚自己都不好意思,就出去避避了。”路绍轩逗她。
“谁信,不过是挺丢人的。”苏墨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路绍轩刮她的鼻子,“村子里有事,他们出去了,我也刚刚在外面绕了一圈回来,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逛逛?”
苏墨立刻兴致大起,“好啊好啊。”
两人围着村子里走,大多数人都认识路绍轩,走三步就要停下来,大伯二叔三婶的叫,苏墨无疑吸引了全部人的眼光,大家都对着路绍轩夸,媳妇儿真好看,一看就是城里人吧,小路有出息了之类。
逛到一半苏墨就受不了,这里的人民淳朴的可爱,连什么时候抱大胖小子这样的话都问了出来,只好小声嘀咕,“绍轩,咱能不能去村外转转?”
村外有厚实的积雪,草场上是一跺跺的稻草堆,苏墨笑着绕圈儿跑,抓了雪砸路绍轩,被路绍轩抓着跑,最后堆了个两个大大的雪人,两人才意犹未尽的往回家去。
下午路绍轩带了苏墨去传说中的坟场,其实就是村子里没有规模的小陵园,苏墨烧了纸钱,又恭恭敬敬的跪地磕了头。
路绍轩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坐下去,又裹紧了苏墨的外套,最后连帽子都给她戴好,才拢了她坐在自己怀里。
苏墨从大帽子里探出脑袋,像松鼠,“绍轩,你也给我讲讲你爸妈的事情好不好,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路绍轩按了她的头,再次把她裹了个严实,“外面风大,你乖乖缩好,我给你讲。”
路绍轩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可是那些年月,村子里还太落后,依赖的都是农业来发展,像他这样瘦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根本没有办法养活一家人,偏偏在路绍轩出生的那一年,镇上的小学也被解散,路父完全失去养家的能力。
他最后不得不随着南下打工的大军,一起步入下海的浪淘,可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死在了工地上,被从天而降的石板,砸中了大脑,当场毙命。
工地的老板算是个好人,遣同村人送回了他的遗体,外加了一笔赔偿。
可是这样微薄的一点钱,对一个还有两个小孩又失去男主人的家庭,完全是杯水车薪。
从此以后,路母承担了家庭的重担,带着四岁的路绍云和刚满一岁的路绍轩,开始了艰苦的生活。
她用一个女人并不宽厚的脊背,顶起了家庭的梁。
因为受到路父的影响,路母在最艰难的时候,依旧要求两个孩子必须上学,必须好好念书。
路绍云高二那一年,突然要求辍学,出去打工,被路母拒绝,并且打了她一顿,重新赶去了学校。
可是她跑了,带着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和两套衣服,留下一封信,随着别人出去打工了。
在此之前,她是高中部的前十,路绍轩是初中部的前十。
路绍云开始给家里寄钱,要求弟弟努力学习,她写信给路绍轩,要他完成自己的梦想,考上好的大学,奔赴光明的前途。
路绍轩缓缓的讲,苏墨缩着脑袋听他的声音飘忽在寒风里,“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辍学么?”
苏墨挣扎着换了姿势,让自己的嘴巴露出在围巾外面,“因为家庭困难?”
路绍轩看着墓碑上雕刻出来的字,摇头,“不完全是,生活的艰辛,我们遭受了十几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她爱上了一个男生。”
“啊?”苏墨惊奇。
“她表白了,被那个男生拒绝了。她承受不了,所以选择了逃离。”回忆起成年往事,路绍轩的心思一点一点的沉浸进去。
苏墨震惊,从路绍轩怀里弹出来,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啊啊了半天,倒灌了一肚子风,只好闭上了嘴,重新乖乖由路绍轩搂紧,“你继续说。”
路绍轩一直成绩优异的上到高二,路母的身体每况日下,最终没有熬过那年冬天,在蜡月的末尾,伴随着沉重的咳嗽声,永远闭上了眼睛。
从此以后,十七岁路绍轩和二十岁的路绍云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路绍轩依旧奋进在学习里,路绍云不再出去打工,收拾了家里的地,开始彻底成为一个种田的村妇,并且一辈子都要沿着这样的道路,走下去。
花一般的少女,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因为爱情,放弃了理想,又因为亲情,放弃了人生。
苏墨暗自唏嘘,难怪路绍云和其他的村里人并不大一样,她曾经有知识有文化有爱有梦想,只是命运不给她机会了,逼她走上今天这样的道路。
“你是不是很爱你姐姐,也很尊敬她?”苏墨低声问。
路绍轩点头,苏墨又问,“那为什么你不接她去跟你一起住呢?”
“我尝试过,她不同意,她已经习惯了家里的生活,她嫁给了姐夫,现在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她觉得很满足,她不再奢求。”路绍轩蹭苏墨的额头,声音里有悲凉的感觉。
“那,她爱姐夫么?”苏墨睁着眼睛看路绍轩,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脸上是掩不住的萧肃。
“我也不知道。”路绍轩皱了皱鼻子,“他们之间,可能谈不上爱情这个东西,姐夫对姐姐很好,在很多年前,帮了我们家很多,姐姐觉得她老实可靠,就嫁给了他。”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爱情,可是他们的生活里都是细水流长的小平静,没有甜言蜜语,没有你侬我侬,甚至没有鲜花没有浪漫,只是理所当然能的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