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贵家老爷夫人们孝顺,钟老夫人您好福气。”钟家人识趣,吴嬷嬷的话便也说得十分漂亮,”表老爷不在了,我们老太爷听得这噩耗,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此。老夫人您也想开些,别太伤心。”
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又开了眼泪,声音哽咽道:“可怜的平儿,怎么就得了那个病……”
吴嬷嬷叹了一口气:“最可怜的还是这几个孩子。”她指了指钟灵玉和钟灵名,以及后来赶过来的钟灵智,“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以后的道路可谓艰难。”
“可不是。”老夫人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朝钟灵名招了招手。钟灵名走到近前,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对吴嬷嬷道:“吴嬷嬷你回去告诉孙老太爷,请他放心。就说老大不在了,可我还在,他两个兄弟还在呢,定会照顾好名儿他们几个的。”
吴嬷嬷点点头:“老夫人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您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呐,最是欲壑难填。有多少人家,兄长死了,那当弟弟的不说帮着照顾孤儿寡母,反倒千方百计地想要谋夺他的家产。这种人呐,丧尽天良,依我看绝对没有好死,连着老婆孩子都没有好下场呢。”
钟老夫人脸色一僵,偷眼望了钟德清一下,只见钟德清的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陈氏则满脸怒气,怒视着吴嬷嬷,似乎恨不得要把她一口给吞下去!
钟老夫人生怕吴嬷嬷看到陈氏这模样,连忙接过口道:“吴嬷嬷你放心,我们家断没有那样的人。他们兄弟几个和睦着呢,打小感情就好。老二、老三都把名儿这几个当自己亲生的一样。”
三太太孔氏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讽。
“我回去定然把老夫人这话转告给我家老太爷。”吴嬷嬷见目的达到,便不想再多留。她站了起来,对钟老夫人道:“您好生歇着,我就不多叨扰了。”说着,福了一礼,便准备退出去。
本来作为主家,吴嬷嬷离开,即便钟老夫人不说,陈氏这个做主母也应该派个人送一送。可此时陈氏正恨不得扇吴嬷嬷两巴掌泄恨呢,哪里还理这茬儿?只装作没看见。
钟灵玉见状,没等钟老夫人开口,便道:“春立,你送吴嬷嬷出去。”
吴嬷嬷似笑非笑地看了钟老夫人一眼。
钟老夫人顿时觉得脸上发烧。既然钟德清不想再在孙家人面前露出难看的吃相了,她索性就做事大方些,道:“我这没大碍,你们也别都杵在这儿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说着她转向钟灵玉,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茶园那边要采春茶了吧?你爹不在了,你弟弟还小,这重担还得你担着。你二叔、三叔也有他们自己的茶园要忙,怕是帮不了你多少。好了,你且去忙吧,我这儿有你娘和你二婶、三婶呢,不必挂心。”
她说这话,是当着吴嬷嬷的面表明态度,她的两个儿子不会动心思侵占大房的财产。不过说完,她又觉得不妥,这话怎么听怎么薄凉,又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要有什么难处就尽管吱声,你二叔三叔自然会竭尽全力伸手帮扶一把的。”
“多谢祖母。如此,我们就忙去了,您保重身体。”钟灵玉也不想在这多留,拉了钟灵名一把,姐弟俩站起来行了一礼,转身跟在吴嬷嬷身后,也离开了宁溪堂。离开前,钟灵玉回身向钟灵智招了招手。
钟灵智正要跟着出来,却被他亲娘杜氏拉了一下。杜氏笑着对钟灵玉道:“刚才回房,我才发现智儿头有点热,怕是早上在山上受凉了。这次就算了,等他病好了我再派人送他去。”
钟灵玉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也好。”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就往外走。
钟灵智张嘴欲要说话,却被杜氏用力拽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嘟了嘟嘴,立在那里不作声了。
钟家的茶园在松萝山。兴太祖在早年废除团茶进贡,改成散茶。但当时的散茶所用的方法仍是蒸青法。直到涪陵郡巴县松萝山松萝庵的大西和尚发明了“松萝茶”,采用炒制的手法,制出来的茶清香鲜爽,大为不同。巴县有见识的马上学了这手艺,并在松萝山购买山地栽种茶树,再把茶销售到涪陵郡、武陵等地,松萝茶的名声迅速传播开来。
而钟老太爷就是靠着制作松萝茶最早发家的那一批。如今松萝山的茶山一亩难求,许多涪陵郡的富商挥舞着银子也买不到半亩茶园。这也是钟德清千方百计想把大房的茶园弄到手的原因。即便茶园的地契在大房手里,他有了更多的茶园,每年产更多的茶,运作的空间也就大了很多,所获得的利益,那不是那点茶价能计算清楚的了。
巴城离松萝山也不过十来公里的路程。这时候雨虽又下了起来,却已小了很多,天上的乌云也散了,看来下不多久就要停了。钟灵玉一行人三辆马车,钟灵名、孙学文带着各自的小厮共乘一辆,走在最前面;其次是钟灵玉带个春立、雨降;最后一辆车坐着至冬和晓谷并行李。此外还有四个护院骑着马,随队伍而行。此时是申时,离天黑还早,路又有些泥泞,马车便缓缓而行。
钟灵玉手里捂着个手炉,膝下盖着薄毯,半靠在软和的靠垫上,微闭着眼睛养神。正迷迷糊糊间,忽然车下一顿,只听车夫“吁”地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钟灵玉睁开墨玉一般的眸子,抬眼向车窗外看去。此时雨降早已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脑袋,用嗔怪的语气朝外面嚷道:“爹,出什么事了?”
赶车的元浩康四十来岁,是晓谷、雨降两人的亲爹,一身武艺,曾当过镖局的镖师,后为同行所陷害,进了大狱。钟德平当时想替钟灵玉买两个会武功的丫鬟,正好遇见晓谷、霜降两人被卖,得知此事,将元浩康救了出来。元浩康妻子早死,与两个女儿相依为命,出狱后镖师也不干了,干脆就投了钟家,被钟德平安排着做了钟灵玉的车夫,担护着她的安全。
“少爷的马车忽然停下来,好像是前面有别的马车陷在泥泞里,过不去,少爷和表少爷下车去帮忙了。”元浩康在前面大声道。
雨降闻言,转脸向钟灵玉问道:“小姐,奴婢去看看?”
钟灵玉点点头。
雨降跳下马车,朝前面急步而去。没多会儿,她便跑了回来,对钟灵玉道:“那陷泥泞里的,一行六人,两主四仆,听口音是涪陵郡那边的。他们一共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陷进泥里去了,表少爷好像认识他们,正叫咱家的车夫和小厮帮着他们推车呢,估计一会儿就可以通行了。”
“哦,那等着吧。你跟晓谷她们说说情况。”钟灵玉道。
雨降便蹦跳着到了后面那辆马车,把情况跟那几个丫鬟说了。
一顿饭功夫后,钟灵名的小厮生月跑过来道:“大小姐,孙公子遇上他涪陵的熟人了。那人姓何,带着个姓易的朋友,说去松萝庵拜访大方大师。孙公子说既然顺路,等会儿大家就一同上路。”
钟灵玉点点头:“我知道了。”
生月回去后,前面马车就开始缓缓而行。此时的车队变成了五辆,钟灵玉和丫鬟们及钟家的护院走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