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还没到手，教练您一直在乐什么呢？”季节坐在副驾驶上一边套假发一边问。
被季节称作教练的男人听了他的问题，这才连忙收起自己有些抑制不住的笑意，神情不无难过地回答：“没什么。”
季节浅浅地笑了笑，又说：“您别藏着掖着呀，我没事儿。是不是王鲲去中超的事情有着落了？”
男人沉默了好一阵，许久才答道：“没错，今天的决赛来了不少中超球探，广州恒大和北京国安甚至都派了人前来考察王鲲，如果王鲲表现正常甚至超常发挥的话，我想他就能得到一份职业合同了。害，说起来要是你没出那档子事，球探们今天应该都是为你……”
“别说了，教练，专心开车吧。”季节打断了教练的话头，没让他说完他的假设，接着自己便偏头靠在车窗上，陷入了长远而又痛苦的回忆之中——
教练说得没错，如果自己没出事的话，球探们今天蜂拥而至来考察争抢的对象本应该是自己。
那是两个月前了，在锦帆足校与恒大足校的一场全国U17青年锦标赛当中，季节作为球队的主力中场加战术核心，在伤停补时的最后一分钟为球队打进了绝杀进球。
那粒进球最终成就了锦帆队两球落后以后连扳三球的大逆转，也成功地让球队在最后关头淘汰了强敌进入了锦标赛八强，因此季节在进球后掩饰不住兴奋，围绕着球场开始狂奔庆祝，可是跑着跑着他便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草地上。
队友们一开始还不知道季节是晕倒了，纷纷扑倒在他身上欢呼庆祝，但当所有人都起身后季节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们这才发现事情不对，惊慌失措地叫来了负责急救的医护人员。
七个小时后，季节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的母亲守在医院病床旁，眨巴着红肿的双眼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季节在死神面前捡回了一条命。坏消息是，他被确诊了胃癌晚期。
虽然如今是2035年，医学已经发展到就算是癌症也可以通过手术治愈，但家里无力负担巨额的手术费用，以后只能通过药物和化疗来暂时维持季节的生命。
“所以我不能继续踢球了吗？”这是季节开口关心的第一件事。
“你命都要没了你还想着踢球！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季节妈妈一下激动起来，甚至连话都没说完就又开始了哭泣。
季节正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母亲的时候，还好教练及时从门外赶了进来：“季节妈妈，别哭了，我刚才问过医生了，现在的胃癌通过手术后是可以完全恢复健康的，至于手术费，我会在学校发起师生捐款，凑个十几万应该也不是问题。”
“真的吗？”季节妈妈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教练笃定地答道。
教练没有说谎，他向季节母子承诺的事情后来都兑现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手术的费用竟然会高昂到七十万，以至于到了两个月后的今天都还没有足够的钱，至于那早先筹到的十几万，在高昂的化疗费用下，如今也所剩不多了……季节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可能真的再也踢不了球了。
……
“到了。”季节正想到伤心处，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节一边下车一边感慨颇深地望了望不远处的那栋米黄色宿舍楼，自己在那里面度过了最美好最无忧无虑的五年，可惜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经过几栋宿舍楼，再拐过几片绿意盎然的训练场地，季节和教练就来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锦帆足校体育场。观众席上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学校的师生，当然，其中还混杂了不少中超俱乐部的球探，他们为了今天锦帆足校U17青年队对阵鲁能足校U17青年队的锦标赛决赛攒满了期待。
此刻距离比赛开始只有半个小时了，校长正在更衣室里为教练的不知所踪大发雷霆，看到教练带着季节进来，不由分说就向他大喊大叫道：“尹大牛！你个当教练的在球队这么重要的日子干嘛去了？我告诉你，要是今天球队输了，你也就别想在我这儿呆了！妈的，气死我了。”
尹大牛就是教练的名字了，他自知理亏，连连赔着笑脸说：“是是是，校长，是我不对，我这不赶回来了吗，您相信我，就算现在布置战术都还来得及，更不用说我们为这场决赛已经提前准备好多天了。”
“哼，但愿如你所言吧。对方可是山东鲁能！”校长冷哼一声，说完就走出了更衣室。
校长前脚刚一走，小队员们便纷纷站了起来，向着季节高兴地打起了招呼，季节也很高兴，和自己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们一一拥抱，并且不断地说着“加油”。
王鲲是最后一个和季节拥抱致意的，他也是季节在场上场下最亲密无间的战友和伙伴。
“今天的舞台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怎么样，有球队私下和你接触了没？”季节一见到王鲲就迫不及待地问。
“恒大、国安，还有卓尔都已经和我聊过了，不过都说要先看完这场决赛的表现再说。”
“你自己有想法了没有？”
“我还是更想去卓尔，这样就可以留在武汉，我不想离家人太远了。”
季节点点头表示理解，虽然前两支队伍实力明显更强，但武汉卓尔毕竟是家乡球队，并且近几年成绩不错，加上主帅重用年轻人，王鲲去那里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发展。
一边的尹大牛刷刷刷在战术板上画出了潦草的阵型图——典型的“4321”圣诞树阵型，这套阵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擅长于前插、跑位风骚的前锋，王鲲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技术特点的球员，而和同样使用圣诞树阵型的AC米兰中的前锋因扎吉不同的是，王鲲还拥有同年龄段球员中尤为出众的高大身材，这让他在前场进攻中几乎没有短板。
“再说一遍，对方开场一定会凶狠地逼抢，”尹大牛开始交代起战术，“中场一定给我顶住了，不要轻易给对方球权！后防线最重要的是保持一致，不要让对方的九号和七号找到空当，切断他们双前锋的联系。”
“至于前场，张钰，何鑫，你们两个作为双前腰，要不断地为王鲲这个单中锋创造机会，当然了，有机会就远射，吸引一下他们中卫的注意力。王鲲，你就不要我多说了，多跑动多观察，多利用你的身体优势去找对抗，机会总会来的。”
“好，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听不到，大声点！”
“清楚了！”
让队员们大声叫了两遍，尹大牛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又各自准备起自己的球衣和护具去了，然后他正准备去场边看看球场情况，却发现季节突然贴了上来。
“你干嘛？”尹大牛如临大敌，警戒地问道。
“教练，你把我从医院里接过来，不会真的只让我作壁上观吧？”季节的笑容乖巧又狡黠。
“哎，别来这套，在医院我们和你妈说好了，只看不踢的。再说了，让你坐替补席看比赛，vip席位，你要是不满意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教练，这可是决赛，我要是不上就再也没机会上了，将死之人……”
“行了行了，别说了，什么将死之人？我要是让你上了那你就真要成将死之人了！再说了，你也知道这是决赛啊，你知道这帮家伙有多想在这种比赛中上场吗？我要是让你这个两个月没踢比赛的病人上了，他们怎么想？就算我同意，你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我同意，教练，我愿意把我的机会让给季队。”角落里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伙子站出来说道，他长期都是当的替补，看来这次为了季节，替补也不想要了。
“你同意？你上得了场吗你就同意？”尹大牛一时间气到有些口不择言。
“我也同意。”又一个人说，这次是球队的绝对主力张钰，当然，他也是在季节得病之后才成为主力的。
“我也同意！”
“我也是！”
很快，几乎所有的中场球员甚至是后卫都表示了对季节的支持，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季节的告别演出了，所以都想要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尹大牛环视了一遍更衣室，他看着这群孩子纯真而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们没有开玩笑，于是最终也只得妥协道：“好吧，看情况，我会让季节在七十五分钟甚至八十分钟以后上场，郑志，他就用你的替补名额了。”
郑志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的那个黑小子，听到尹大牛的决定后，他第一时间向季节投去了灿烂的微笑，而季节也颇为感动的向他回了一个微笑以及一个大拇指，接着泪水没来由地就涌到了眼角。
“谢谢，谢谢大家！”季节低下头用袖口拭起了眼泪。
“不谢，季队！”所有人都笑着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