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红澜的声音响起,手缓缓扶在了墙上,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剑上残留的宁致的鲜血居然像是钥匙一般,让那一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红澜的手抬起,紧张的试探着,竟是整个人径直穿了过去。
棠风本就是急性子,马上就跟着过去了,而孟回依旧留在原地,脸上还是谦和的笑意,却并不像平常那样温暖,甚至可以称得上森然,他幽幽道:“宁宗主家里好东西真不少啊,这种歪门邪道德障眼法也多得是。”
宁致缓缓抬头,目光居然是一片死寂,他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用剑颤颤巍巍的起身。
他缓缓开口,“全是…我一人所为,我利欲熏心,为了宗主之位修习了歪门邪道,是我…都是我…”
宁远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赶忙扑了上去,可为时已晚。
宁致已经手起剑落,丝毫不留任何余地。就这样生生当众认罪自刎了!
宁远跪在宁致身边,手上全是血,他拼命的按住宁致脖子上的伤口,渴望止住这喷涌而出的鲜血。
后面站着的宁祁已经看呆了,何覃更是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好好的宗主,怎么突然就成了大恶人,负罪自杀了呢?
而且他的那些话,虽是认罪之词,但其实什么也没讲清楚。
宁远已经悲痛欲绝,头深深地埋在他哥哥的胸膛里,眼神中尽是旁人看不见的狠辣决绝。
而此时,宁家弟子们的玉佩纷纷亮了起来。
不过大家并不担心来的是谁,因为一个墨绿色的锦衣身影,已经在呼吸之间就站定在了孟回身边,实力深不可测。
“孟尊主。”
“宗主。”
孟衍总是慈祥和善的脸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至高无上的威严神色。
“宁宗主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宗主,宁…宁致,”孟回没有再用宗主称呼宁致,改口道,“宁前辈在这私设了禁地,还动用了许多邪术遮掩。”
“哦?遮掩什么?”
孟衍眼神犀利的回头,看着不知怎么组织语言的孟回。
“是…是师娘…不对,是…是宁前辈囚禁了师娘!”
孟衍满脸不解,完全不清楚状况,“什么师娘?你在胡乱说什么?”
尚卿玄见状,道:“孟夫人没有死!宁致前辈一直将她囚禁于所谓的禁地!”
孟衍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了,“你说什么?婉儿她…她还活着?”
孟回低头,喃喃道:“师娘已经去了,是不久前自尽的。”
“婉儿在哪儿!”孟衍不顾地上倒着的宁致,有些失态。
“楼上。”
孟衍几乎是最快速度的飞身上去,映入眼帘的,确是已经僵硬面容枯槁的宁婉悠。
他眼眶通红的将没有生气的宁婉悠拥入怀中,紧闭双眼。
“婉儿…”他低声唤道,好像这样就可以将她叫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衍此刻,似乎不再是那个掌握一切的尊主,只是个再次失去了妻子的丈夫,泪痕还依稀挂在他坚毅的面庞上。
他动作轻柔的将宁婉悠安放在床上,再看向了倒地悲痛欲绝的宁远。
一个越窗,就已经落在了宁远面前。
“宁远,”他声音森严,不容反驳,“这一切,你身为他的亲弟弟,可知晓一星半点?”
宁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覆在尸体上,抽泣。
红澜与棠风这边,却再次令人咋舌。
原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让他们更惊讶了,可棠风的话,再次刷新了他们对宁致的认知。
“这幻墙以后,是血池!”
棠风颤颤微微的穿了回来,面如金纸,像是看到了什么及其恶心的东西。
血池?众人纷纷前去,只留红澜一人看住宁远。
孟衍看着这墙,冷叹道:“好一个障眼法。”
而穿墙之后的景象,却无比震撼。
跟着来的宁祁直接干呕了起来,恨不得吐尽五脏六府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血池,简直是炼狱!
这景色像是个洞穴,不大却没有任何光线,阴森可怖。
而中间有一处凹陷的小潭,只不过里面不是清水。
而是近十具女尸!
有的高度腐烂,已经长蛆,有的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嘴巴还大张着,有的开膛破肚,所有尸体都被放了血,而血液汇集在这里,像一座血池。
这令人作呕的气味让所有人胃部翻腾,定力差如宁祁的,便已忍不住吐了个昏天黑地。
太残忍了,这真的是表面正人君子的宁致干出的勾当吗。
饶是颜纤尘这样冷静的人,也忍不住转头避开这片景象。
她微微侧头,没有直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站在前方的凌晗向左移了一步,挡在了颜纤尘前面。
孟衍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他几乎是咬牙从嘴缝里挤出来的这话,“宁氏上下,当真无人发觉?”
后头畏畏缩缩的宁祁已经欲哭无泪,他忍住恶心,道:“宗主本就设下迷阵,而且这里是禁地,又在内院,弟子们根本没机会发觉啊!”
孟衍大步走了出去,宁远已经直起了身子,沉默的跪在宁致身边。
“宁远!你可知道这里头是什么!”
“…”
宁远没有接话。
孟衍指着一旁的何覃,道:“你的儿子就在边上看着呢!你到底知不知道宁致这些下作的勾当!”
“下作?”
宁远突然仰天长笑,笑得复杂。
颜纤尘听出来的,讽刺有之,悲怆有之,无奈有之,绝望有之。
靠在明齐怀里的尚卿玄讽刺道:“都这个时候,前辈还真是好兴致。”
宁远旁若无人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依旧没有回话,认真的看了何覃一眼,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只汇成这深深一眼。
他站起了摇摇玉坠的身体,再一一扫视了在场的宁家弟子们。
“我知道。”
孟衍勃然大怒,“为什么?”
“为什么?”宁远冷笑道,“没有为什么,哥哥要做,我便支持。”
“你疯了!他要害人性命,伤害了如此多的无辜之人,你也一起吗!”
宁远沉默不答。
孟衍又疾言厉色道:“那我妻之事,又是为何?”
宁远轻狂道:“火烧的那样大,偷梁换柱而已,方便得很。”
孟衍脑中满是宁婉悠的音容笑貌,哽咽道:“为何要将她囚禁多年!”
宁远依旧避而不答,他的声音毫无感情,有些喑哑,“我哥哥想要宗主之位,我便给他,他要杀这些人,我便助他。”
“至于宁家,呵,”宁远冷笑,“与我何干?”
颜纤尘看着近乎癫狂的宁远,有些不解。
说到底,他这是将宁家摘干净,还是想护着宁家的。
宁远拾起地上宁致方才自刎用的剑,大声道:“我哥要做什么我都陪着,此生无悔!”
尚卿玄急忙道:“还有许多事不清楚,快拦着他!”
而孟衍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声音决绝而冷漠,“死有余辜。”
凌晗眼疾手快的虚空一劈,将剑击落在地,孟衍眼神闪烁,但没说什么。
“怎可能毫无缘由的绑人。”凌晗沉声道,“还请尊主不要一时意气用事。”
孟衍叹惋,“是我太心疼婉儿,实在没考虑清楚。”
一旁的孟回赶忙上前站在孟衍身边,希望能给他支持。
确是因为爱妻极度悲伤的心情,大家也都理解。
宁远见没成功,狂吼道:“我这是连寻死都不得了吗!”
颜纤尘勾唇道:“你这种人,活该千刀万剐,怎么能死的这么便宜?”
“你不也是想知道真相吗!”宁远歇斯底里,脚步也虚度着,双目赤红,模样瘆人,“颜纤尘,你来啊!我告诉你!”
宁远已经身受重伤,又没有利器,颜纤尘便上前,看他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你个女魔头,自己家里一摊子破事还跑这来害我哥哥!你个不要脸的白眼狼!”
宁远发疯似的乱骂,颜纤尘则冷眼旁观,像是欣赏这跳梁小丑一般。
一旁的凌晗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宁远的动作。
可他只是发疯状的骂着些有的没的。
孟衍见此,下令把宁远绑起来,压回地牢审问。
动作发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宁远依旧胡乱的张牙舞爪着,却不知手中那极小的瓷瓶何时被他用灵力震碎的,尖锐的瓷片上沾着之前提取出来的颜棋寒与宁老夫人服下的剧毒。
手抖,瓷片飞散,用尽了宁远所有的功力。
临死反噬,最为致命。
孟衍在宁远抬手时便出剑了,他以为那是什么刀刃,想伤害颜纤尘。
凌晗则拉住了颜纤尘的手臂,一把拥住,转身。
那些四散的瓷片不长眼的溅开,明齐处的较远,剑光四起,尽数拦下。
而颜纤尘抬头,对上了凌晗的目光。
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颜纤尘却觉得满是温柔。
他的喉结滚动,动作稳健而有力。
下雨了吗,颜纤尘觉得脸颊有些湿润。
凌晗的颈后,是一块雪白的,滴着血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