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五月,荡寇将军张郃于瓦口关被张飞所破,而时任征西将军的夏侯渊中了刘备的烧围角之策,于定军山被老将黄忠所杀。
同年,关羽率兵攻打荆州北部樊城。刘备方势大,而镇守樊城的征南将军曹仁,手下只有了了数千人。
雨珠打在河面上,被暴涨的河水所吞没。波纹荡在曹仁的心上,惊起了惊涛骇浪。甲胄被雨水打湿,坐骑被雨水打湿,抚摸着白马的征南将军的手也是湿漉漉的。
“报——将军,左将军于禁于文则援军已至!”
“报——将军,大雨连天,汉水暴涨五丈!”
“报——将军,于将军三万将士为洪水所困!”
“报——将军,贼军借水势……”
“报——将军……”
曹仁立在水边,他已多日未回过住所,樊城的城墙早已被大水浸湿,城中多处进水,甚至几处房屋也因此崩塌。樊城中找不到一丝八九月应有的燥热,反而是异常的清冷。
曹仁甚至还无暇悲伤夏侯妙才的死,关羽便以兵临城下。
“将军。”
曹仁身边的,是后来做到了魏国太尉的汝南太守,满宠满伯宁。一个不善言谈不善交际铁面无私的“酷吏”。
“伯宁啊,文则败了。”
曹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一手持剑,一手抚摸着白马。
“我想不明白,文则治军严明,调度有方,如何会败?我更想不明白,他于禁追随我族兄数十载,为何会降?!”
持剑的手青筋暴起,空气在樊城内汉水边流转,绕过了这位威严壮硕的征南将军。白马立在将军身旁,一个响鼻在樊城上空久久不去。名将宝马,相得益彰,也独是一番风景。
“末将不知。”满宠面无表情地答道。他一向如此,冷面无情,不知是什么都没有想,还是把所想都深藏。
“唔,伯宁啊,你可识得庞令明。”
“识得。”满宠答道,他知道庞德是谁,那个曾经跟随马超转战南北的骁将,他甚至专门了解过这个人。
“他可是抗棺而来,如今为关羽所擒,拒不投降,也不知道是否进了自己的棺。”曹仁脸上显出一丝尊敬,“反而是文则,他,唉。”
满宠一言不发。
曹仁并未在意,他抚摸着白马的鬣毛,自顾自地说着,“关羽的赤兔我也曾见过,当年我随族兄破吕布后,那匹宝马便到了我军营中。而我与子廉,元让等,却不能驯服它,倒是这关羽,轻而易举将其收之座下。”
“关云长有神人之姿。”
“是啊,我这白马比不了那匹赤兔,我恐怕,也难以和关羽抗衡。只可惜当初族兄没能成功将其留在帐下。斩颜良诛文丑那是威震三军,过五关斩六将更是让我等咬牙切齿之际又心悦诚服。”
曹仁抚摸白马的手微微一滞。
“伯宁,我们撤退吧,趁着关羽的包围圈尚未完成。”
曹仁的声音很小,小到仿佛他并未说话。
满宠则是一言不发,仿佛曹仁仍在念叨琐事。
空气又沉寂下来,曹仁心中百感交集,他不能分辩刚才自己是否开口。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敌军流窜的画面;闪过他破袁术,征陶谦,伐吕布时独领一军的威武英姿;闪过曹操那矮小而不容忽视的身影。
曹仁知道,曹操对他的信任,不只因为他的军事才能,更因为他们都姓曹。
为此,他的族兄不会杀他,顶多削官削爵,责骂一番。
曹仁可以走,但那不单辜负了曹操对他的信任,更辜负了他前半生的英勇悍然。
“将军,山洪来去匆匆,不足为虑。”
如曹仁所期盼的,满宠没有接他的话。
他一走,让关羽拿了樊城,曹军双线失利。曹操一方必然再难以维系中原霸主的威严,难以再坐北朝南睥睨天下。
“将军,末将听闻你据守江陵时英勇无畏,率数十骑杀入周瑜军中救回牛金将军,于江陵城上射中周公瑾,不知是真是假?”
曹仁很少听到满宠说这么多话。
“真的,我守住了江陵,也必然能守住樊城。”曹仁握剑的手一如从前,而右手却不再抚摸他的爱马。“伯宁,将我们的将士尽数召集来此,但留人手提防关羽突袭。”
很快,雷厉风行的满宠便召集了樊城九成的守军。
九成守军,听上去很是唬人,而据守樊城的守军总共还不过四千人!这几千将士在关羽势大、粮草不足、水淹樊城、援军兵败等等不利因素的压迫下有些双目无神,畏畏缩缩。
看着手下这些面容憔悴的军士,曹仁暗自叹息。但回想他自打跟随族兄南征北战以来,几近半生又有几次战役是顺风顺水的。
他曹仁很少出现在曹操的正面战场,往往是由他独领一军从旁策应,他是曹操出兵的保险,是曹操几乎不会大败的依靠。
据守江陵那一战,士气比这更低沉。是他身先士卒,率数十骑几进几出,为牛金部队杀出一条生路,为江陵守军杀出一道血色长虹。
周瑜军队被他杀的心惊胆战,而低沉的士气被他拔到了高点。
这一战,不过是江陵换成了樊城,周瑜换成了关羽。又何必畏惧?他告诉自己,问题不大,他曹仁是曹营第一大将。
“将士们!”他不再看暴涨的河水,聚焦着将士们的目光。
风从樊城上空划过,虽士气低迷,但将士们仍持枪鹤立,济济沧沧。这是曹仁守城的根本。
他的将士不如许褚的虎贲勇猛,不如他弟弟曹纯的虎豹营精锐,但守城战,放眼东汉,无人能出其右。
“我樊城被功数日,雨水连绵,天时不在我。今关羽势大,兵精粮足,我们却仅有五千将士,形势危矣。”
曹仁数列着本分的劣势,黑色的披风扬起,将军方正的面庞激愤非常。
“而他关羽能凭这拿下樊城吗?不能!有多少将士曾随我据守江陵,与我冲阵的又阵亡了几人?那关羽虽强,他蝇营狗苟之贼军又如何能敌我精兵强将?”
说着,曹仁抽出了他手中的剑-洰流。
他以剑指天,“这天时不助我,尚有地利,我樊城城高墙厚,又坐拥荆楚天险,防御工事完备,他关羽区区贼军又岂能陷我高城!”
将士们被曹仁感染,不只是因为他的言语,更因为他是一次次化险为夷的曹军第一号大将曹仁!
洰流插在地上,曹仁双手握剑柄,目光如铁,身躯如山,仿佛他就是北方玄武,盘踞冥河之中,洰冥水难流!
“关羽借山洪阴我援军,企图淹我樊城,可事实又岂能随他的愿。山洪来的快,去的也快。待山洪退去,援军来到,又岂有他关羽在此放肆之理?!”
“这樊城兵家必争,我等为魏王所信,据守在此,岂会让大耳贼得势,睥睨天下?”
说着,他的右手落在白马的背上。
“霜武随我征伐多年,我甚爱之。”
语音未止,只见他左手提起洰流,径直刺向霜武马股,白马受惊,一跃入暴涨河水之中。
须臾不见了踪影。
将士中流转着诧异,谁都没料到,曹仁将军会将爱马沉入河中。
洁白无瑕曰“霜”,身有鳞甲曰“武”。杀白马是古代最严肃最肃穆的誓约方式之一,但任谁也没有想到,曹仁会沉他的爱马。
将士们都聚集在曹仁身上,他们知道,曹仁下了必死的决心。
“我们不会败也不能败!樊城不会丢也不能丢!”
曹仁向前一步。
“为了魏王,死战!”
“为了魏王,死战!”
“为了魏王,死战!”
“为了魏王,死战!”
了了数千人,在曹仁的带领下,气冲霄汉,气贯长虹。
与此同时,平寇将军徐晃的援军正在路上。
而曹仁的族兄,东汉魏王曹操正整顿兵马,欲以身犯险,救援樊城。
而关羽一方,受降了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又收服梁郏,陆浑等地的盗贼,使其扰乱曹操治下。关羽名声更盛,二爷又一次威震华夏!
一时间,樊城内烟云未定,樊城外风雨大作!
(2020.5.15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