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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经历过数次不眠之夜后,舒航逐渐觉得这暑假过得并不如想象般中充实,虽然自由,但更自责,看似每天风光不断,实则每天疲惫不堪,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起一些无聊的饭局来。

八月中旬的一天,舒航接到一个外地城市的陌生来电。

“你好,请问是舒航,舒班长吗?”对方首先直呼其名。

“哦,对对对!我是,请问你是哪位?”见对方直呼舒班长,舒航立马反应过来是以前的大学同学,但一时又想不起名字。

“我呀,李雪,你的大学同学啊!”电话那头自我介绍。

“噢,原来是你呀!”舒航顿时缓过神来,那个个子不高,但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脑袋后常扎着两个马尾巴的小姑娘马上浮现在脑海中。

“老同学,好多年不见了哟!请问有什么指示?”舒航聊侃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也不敢惊扰你舒班长!”李雪咯咯一笑:“我呀,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是嘛,难得你还记得起、看得起我这个老同学,有什么好事,快说来听听。”舒航快言快语。

“是这样的,我儿子准备到你现在所在的城市里培训半个月的钢琴,听同学们说你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了那里,所以想到时候请你帮我们当当向导咯?”李雪开门见山。

“好啊,原来是这些许小事,非常乐意提供服务,保证热情周到、宾至如归!”舒航开心地回应道。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多了。先谢谢啦,到时再电话联系!”李雪非常感谢。

“好勒,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美女领导的指示,绝对照办!记得出发前给我摇个铃子就成。”舒航由于这段时间经常混迹于“江湖”,说话也有些油嘴滑舌。

也不知哪个捣蛋鬼从哪里获得的消息,反正在“相逢一笑泯口酒”的微信群里无来由的就爆出了一条猛料——舒部长准备在暑假当中单独约会大学初恋女友!

舒航在群里几经解释,结果发现越描越黑。

“既然解释是徒劳的,那就索性到时候吃饭时把众人一起叫过去作陪吧。”舒航心想。

过了几天,李雪带着儿子如约而至的来到了舒航所在的城市。

为了尽地主之谊,舒航亲自开车到高铁站接人,同时嘱咐刘斌等众兄弟们在一个比较上档次的地方点好菜等候他们三人。

不一会,舒航三人已风尘仆仆地来到用餐包间。

众人纷纷起身鼓掌:“欢迎,欢迎!欢迎舒航的美女同学莅临指导!”

李雪赶紧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策鸟先生”刘斌在一旁开玩笑:“我们舒部长盼美女领导过来视察工作,那可是都快要把脖子给盼断啦!”

众人一阵哄笑。

舒航一笑:“就你懂我,这几天我脖子是痛,但那是对着电脑太久了,与这无关。”

“大炮筒子”旷鑫眼睛一眯:“那你前几天脚痛总归与这有关吧?还不是看到美女领导要来,每天都心情激动、无所事事、到处乱窜,这下好了吧?把脚窜痛了吧?”

舒航赶紧打断,一语双关:“你还好意思说,脚痛还不是你们害的?每次打牌都被你们把脚打得一瘸一拐的,我不单是脚痛,还心痛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宾主落座后,舒航对旷鑫道:“菜点好啦,看有没有要加的?”

正常情况下,一般是让服务员把点过的菜名报一遍。

于是,旷鑫按了下前台的铃子。

一位年纪不大、面容姣好的服务员走了进来,细声细气地说:“几位老板,请问怎么帮您?”

刘斌一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大声嚷道:“小姐,过来报报,报报!”

服务员小姐着实吓得不轻,偷偷瞄了“面无表情”的刘斌一眼,既不敢发声,也不敢挪动腿脚。

“小姐,报一下!”刘斌故意又提粗了嗓门。

服务员小姐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没动静。

“怎么着?让你报一下没听见?”旷鑫也心领神会地添油加醋。

听到急切催促声,服务员小姐愈发显得紧张。

“教授”鲁飞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不依不饶:“小姐,让你报一下,有那么为难吗?”

“酒半仙”魏丰此时也故作打圆场:“小姐,别磨蹭了,你就赶紧挨个儿报一下吧?”

服务员小姐弱弱地问:“那,那……我就抱女的,不抱男的,行吗?”

“我是让你报菜名,谁让你抱人啦?”“大炮筒子”旷鑫这下倒装起了正人君子。

“噗!”“圆月弯刀”秦勇亮把刚喝的一大口茶全笑喷到了地上:“你们这些个鸟人,就知道调口味,真是无聊!”

十多人笑做一团……

笑归笑。

舒航收起笑容:“你们这些个老油条,不怀好意,人家说不定是来这里打暑假工的大学生呢!”

旷鑫接过话题:“那正好,我们这刚好有位教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正好可以让她丰富丰富些社会阅历!”

鲁飞见旷鑫对自己挤眉弄眼,知道他在明说暗讽,于是也使“软钉子”:“都说好白菜全让猪给拱了,我看呀,好花都让你们给看歪咯,因为你们都是邪视,也喜欢带有色眼镜。”

“怎么就斜视呢?我眼睛又没毛病!相反的,今年单位组织的职工体检结果显示,我的双眼正常得很呐,莫说斜视,就连近视、远视、散光统统没有!”旷鑫着了道,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跟你说是倾斜的‘斜’呀?是邪恶的‘邪’呢!”鲁飞早料到旷鑫会上当,但只到现在才把谜底揭开。

秦勇亮说话也是不怕气死人:“旷总管,你与教授硬碰硬,可能还稍显稚嫩!”

旷鑫一时语塞,只得点头如捣蒜。

这时,刘斌冲着旷鑫贼笑道:“没想到这小妹妹这么好糊弄。”

“酒半仙”魏丰也来了兴致:“嗬,我还不了解你刘部长,你是看到人家长得漂亮,又起色心了吧?”

“魏部长此言差矣!”刘斌不急不躁:“遥想当年,我与现在的老婆经历了六年的长跑才跨入婚姻的殿堂。请问,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多少个六年?更何况是阳刚帅气、风华正茂的最青春的六年!由此可见,我是一个多么痴情、专一之人。”

“鬼晓得是真是假?即使有,那也是千年谷子、万年糠的事情咯!以前是六年守一个女朋友,现在呀,说不定是一年换六个女友吧?”魏丰倒是回应得很快。

众人一阵哄笑。

“丰哥老兄,你说我一年换六个女友那是子虚乌有、无名无份的,但是你早就答应给兄弟们尝尝好酒的豪言壮语可是言之凿凿、有名有份的哟!”刘斌反客为主,故意引起“群殴”。

“的确有这事!”

“我也记得有这承诺!”

“这个我最有发言权,我在工作日记本上还专门做了笔记呢!”

大家纷纷起哄。

“兄弟们,鄙人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嘛!”魏丰连忙搬来个理由。

“都两年时间了,还不成熟?还没酿好?我觉得呀,那好酒都快变成老酒了,赶上陈年老酿了!”刘斌不愧“策鸟先生”的名号。

魏丰忽然回过神来,眼皮子一翻:“咋的,本来说的是你好色之事,怎么把我拿酒之事扯进来了呢?”

刘斌收住笑容,一本正经:“男人本色也好,英雄本色也罢,去掉本色两个字,男人和英雄两个词还有多少分量?估计都快变成难人和狗熊啦!”

旷鑫等人连连鼓掌附和。

饭桌上,众人一会说起最近打牌的战果如何如何,一会又说起各式各样的荤段子。

舒航几次想扭转气氛,但都无功而返,弄得李雪母子二人在那儿尴尬地晾着,搭不上话。

特别是酒过三巡后,众人又嗓门全开、吞云吐雾、情绪高涨。

一时间,吹牛声、碰杯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酒精味、香烟味、槟榔味含混掺杂,味味刺鼻。

李雪母子觉得无趣,只得无聊地用手机翻看起了新闻。

舒航也只好在一旁一脸歉意地陪着众人说着些言不由衷、无关痛痒的话。

饭后,一干人东倒西歪地走出了餐厅。

舒航这时直直地对秦勇亮等人道:“众位兄弟,牌我就不陪你们玩啦,我陪老同学聊聊天!”

“大炮筒子”旷鑫略带醉意地扯起沙哑的嗓子:“是要好好陪陪,好好陪陪!读书时期没陪好,这会呀,要抓住青春的尾巴!”说完,对着舒航做了个鬼脸。

“就你油嘴滑舌、老不正经!”舒航故意略显生气:“都已经是黄土埋大半截的人了,还抓住青春的尾巴。再瞎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巴!”

众人知趣地一窝蜂往棋牌室里涌去。

舒航则陪着李雪母子二人四下里走走,散散步。

“不好意思啊,我的那帮子兄弟就这副德性,请你不要介意噢。”舒航首先打开了话匣子。

“没关系的!看来我们的舒大班长,哦,不,是舒大部长,现在工作上是顺风顺水,生活上是有滋有润呀。”李雪玩笑道。

“什么呀?我最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的这种生活状况,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呢?”舒航倒是很直接。

“老实说,跟以前在大学比,我觉得你变化确实很大。”李雪认真回应。

“那是在哪些方面变化大呢?请直言相告!”舒航急忙追问。

“我的直觉是,你现在更成熟、更自信,也更加有风尘感。”李雪一字一句、有板有眼。

“具体怎么说?”舒航打破砂锅问到底。

“今天从饭桌上你的言谈举止,特别是你的那帮朋友的表现,可以看得出你现在很健谈,在工作上应该是很能干事,也很能吃得开的那种。要知道,你当时在大学校园里可是很腼腆的哟,就连和女生多说几句话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呢。”李雪呵呵一笑。

“是吗?”舒航本能地回问了句。

“可能是出于工作的需要,也可能是迫于生活的压力,使你的习性不自觉地往某些方面‘疯长’,就像向日葵始终追着太阳跑一样!”李雪打了个浅显的比方。

“真的很有道理哟!那何谓风尘感呢”?舒航接着问。

“或许说沧桑感更贴切些,只是也更伤人些。”李雪慢慢道:“你现在应该经常跟他们这些人玩在一块,不然你也不会说出这么些搞笑的段子。不是有句话说,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要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嘛。另外你的神情、你的眉宇都透露出一丝疲惫,说明你最近这段时间睡眠质量可能不高。”

“唉,这倒是被你说中了!前段时间我的脚还有些痛,走起路来都颠簸,去医院看了下,说是有痛风的征兆!”舒航叹了口气。

“痛风对于很多经常有应酬的中年男人来说,是一种常见的疾病,可以说是‘通症’。就是因为吃多了富含嘌呤的食物,如动物内脏、海鲜等;喝多了酒类等饮料,特别是啤酒。”李雪娓娓道来。

“以前吧,总觉得一个男人下了班就往家赶没出息、没能耐。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回家吃饭是种幸福!”舒航若有所悟。

“其实,我认为看一个男人有没有出息、能耐,瞧他的老婆就能看出一二。”李敏边走边谈。

“为什么?怎么看?”舒航连着问。

“如果他的老婆穿着得体、整洁,说明她家的物质条件还不错;如果她的神情自然、和颜悦色,眉宇间没有那些皱皱巴巴、沟沟坎坎,说明她精神层面也比较富足,至少夫妻关系、家庭关系不紧张吧。你说呢?”李雪笑着问。

“没想到十余年不见你现在都快赶上福尔摩斯了?”舒航淡淡一笑。

“你看,你又开始拿我寻开心了吧!”李雪接着道:“所以,我觉得人任何时候都不要透支自已身体的健康,尤其是我们女人,过了四十后,很多迹象的变化都是显而易见的。”

李雪沉思下继续说道:“当然,现实当中你们男人为了事业,为了家庭,可能承担的压力、责任更多更重,确实有身不由己的成分,但最好凡是有个度,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么。”

“哈哈,原来我们以前的学霸美女,现在不光是会侦探细节,更会驾驭生活呢!真是佩服,佩服呀!”舒航哈哈大笑。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生活的打开模式,是喧嚣的,还是宁静的;是轻奢的,还是简约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主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做生活的奴隶,被动地接受!对吧?”李雪没有情绪变化很大,只是浅浅一笑。

面对李雪的舌灿如花,舒航一时难以招架。

“对了,你怎么想到把孩子送到这来学习呢?”舒航客套性地问了起来。

“我在网上查了,你们这边有位很有名气的钢琴老师,而我家孩子准备报考钢琴八级,所以想让他先过来突击突击、补补火候,当然更多的是想让他开阔开阔视野!”李雪摸了摸孩子的头说。

“哇,真棒!这么小,就准备考钢琴八级啦?”舒航面带钦佩。

“没有呢,我孩子他们班还有已经过了钢琴十级的喔。不过,我想我家孩子多见见世面后,用不了多久,考过十级应该问题也不是很大。”李雪信心满满。

“说得在理,首先是要有信心,不是说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呀。”舒航随口接上一句。

“这不单单是信心的问题,而是你在深入了解自家孩子的成长历程后,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雪纠正道。

舒航不禁一惊:“你怎么对于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那么印象深刻啊?”

“那当然,自从孩子学习钢琴开始,每一次很重要的比赛和学习,我都会认真参与,分享他的成功喜悦,分担他的失败苦楚。当你真正参与到孩子的成长中来时,你会发现,孩子每一次用力奔跑的付出,都将会浇灌出幸运之神、幸福之花,也注定成为孩子成长世界里一串串欢快的音符!虽然它们最终会被历史定格,甚至会被孩子自身所遗忘,但对父母而言,这些美妙的音符历久弥新,每次拿出来欣赏时都会是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李雪认真地说。

“对对对,俗话说——陪伴是最好的教育嘛!”舒航觉得无地自容,赶紧拿了一句以前看到过的话搪塞过去。

第二天,舒航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一个月前,舒伟学校准备召开一次家长会。

由于李敏每天有教学任务,那是雷打不动的请不到假。所以,舒伟提前了好些天就与舒航商量。

“放心,家长会那天爸爸一定会如期参加的!”舒航很是自信。

为此,舒伟也是一连高兴了好多天。要知道,爸爸能去参加自己的家长会那是一件多么稀罕、值得庆幸的事情。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正是舒伟学校开家长会的同一天,舒航所在单位的突然接到一个临时任务——一家供货商要来公司进行二方审核。

这可是给舒航出了道不小的难题。

显然,客户的二方审核,品管部是审核的关键对象,而作为部长的舒航必须亲自坐镇指挥。

无奈,舒航别无选择,只得“因公废私”,没有参加家长会。

一回到家,舒伟就哭哭啼啼:“前头明明答应了去参加的,为什么关键时候就没看到人?别人家都有家长参加,就我的座位是空的,难道我家就没有家长吗?”

“舒伟,是爸爸对不起你,确实是工作上有突发情况!”舒航连忙解释。

“突发情况?难道就一下午的假也请不到吗?”舒伟不依不饶。

“唉,今天下午还真是不行!爸爸是扎扎实实忙活了一下午,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喝口水。”舒航无奈地叹了口气。

舒伟还是不相信:“你平时也是那么忙,经常加班。难道你们单位就少不了你吗?离开了你就不能运转了吗?”

这句话倒真把舒航给问住了。

舒航心里明白:自己平时只顾玩乐,确实与家人相聚太少,与孩子沟通太少了。

舒航瞬间心碎:孩子给予自己的信任就像一张平整光滑的白纸,皱了,即使再怎么抚平,也恢复不到原样了!

舒航又不禁想起了两个多月前与舒伟的一次对话。

“长大后,你想做妈妈那样的工作,还是想做爸爸这样的工作呢?”舒航不经意地问。

“像妈妈那样的工作!”舒伟毫不考虑。

“为什么呢?说说你的理由!”舒航不解地问。

“因为妈妈不要经常加班。”舒伟顺口而出。

“但是妈妈很辛苦的哦。你看她每天要上那么多节课,嗓子经常不舒服,而且要管住、教好那么多小朋友,心里也是很累很累的呢。”舒航开导式地提醒。

“可是妈妈每天都会陪我吃晚饭,和我一起阅读课外书呀。”舒伟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爸爸不经常加班,可能就无法给你买很多你喜欢的课外读物,你也可能没机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呢,比如说足球兴趣班之类的。”舒航故意一条道走到黑。

舒伟听到这,停顿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爸爸,你明天晚上要加班吗?你加次班大约可以挣多少钱呢?”

“明天加不加班现在还很难确定,至于加班费嘛,也不固定,节假日多点,平时估计也就三十元每小时吧。”舒航沉思了一下,继续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哩!”舒伟调皮地对舒航说:“爸爸,你可不可以借二十元钱给我?以后再慢慢抵扣我的零花钱。”

“可以呀,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借钱干什么?”舒航满脑子疑团。

“你先借给我,我再告诉你!”舒伟坚持自己意见。

没辙,舒航只得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元钱递给了舒伟。

接过二十元后,舒伟立马喜气洋洋,一路小跑进了自己卧室并拿出二十五元钱叠在一起,一本正经地对着舒航说:“爸爸,这是我前几周剩余的零花钱,加在一起一共是四十五元,我可以买你明天晚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吗?”

舒航有些措手不及,如坠云雾:“明天,明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舒伟充满期待地说:“如果有加班,你就花这四十五元请同事代劳吧?我想让你到时陪我看一场欧冠足球比赛。”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要我陪呢?你平时一个人不也看得挺好的吗?”舒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为,因为是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比赛,我怕我一个人害怕,但是我又不想错过这场欧冠决赛直播!”舒伟眼巴巴地望着舒航。

舒航一时语噎:“看来,是自己平时太少关法孩子的感受了!原来,在孩子眼中既然加班能挣到钱,那么,用钱是否也能买回爸爸的陪伴呢?”

思绪又把舒航拉回到现实中来。

平常我们总是习惯性地计算余生还能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实际上,作为父母,在孩子面前也是有有效期的。

舒航不自觉地拿出纸笔做了一道计算题。

正常情况下,一个孩子三岁进入幼儿园,十二岁进入初中,之后很可能就开始了寄宿生活。十八岁进入大学后更是完全脱离了父母的视野,独自生活甚至是漂洋过海。再之后,孩子的每次回来基本上都是“游子”身份了——住不长久!

舒伟现在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按夫妻俩原来的规划,打算让他小学毕业后读私立中学,而私立学校大部分实行的是寄宿制,这也就意味着舒伟能完全待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只有两年。

除去孩子每年寒暑假随李敏回农村老家陪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舒伟每年真正留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只有九个月。

满打满算,父子俩能一起共进晚餐的次数不超过:9×30×2=540次。

而刚刚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自己却是那么的任性与“慷慨”,只拿出屈指可数的时间来陪伴孩子。

难道真要等到孩子上了初中,当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晚饭成为一件“奢侈”事情时,才会珍惜吗?

舒航的心在滴血。

起身上厕所时,舒航瞧了瞧四下无人,对着镜子,狠狠地给自己扇了两巴掌。

回到办公室,舒航又梳理起自己任职单位品管部部长以来的各种过往和琐碎。

其实,以前自己是很瞧不起那种聊工作时高谈阔论,干工作时草草收场的脚底抹油之徒。如今,自己已与他们相差无几,每天如酒囊饭袋、行尸走肉一般,上班盼着下班,白天盼着晚上,目的只有一个——吃饭、喝酒、打牌,自我快活!甚至还隔三差五地在周末也与那些“圈中人”厮混在一起。平常,总是在妻子、孩子面前美其名曰地忙工作、干革命,实际上,又有多少心思是真正发生在工作上呢?只不过是借着工作的幌子买醉、熬夜罢了。

“不是吗?”舒航轻轻地问自己。

上任品管部部长伊始,在召开的首次管理评审会上提出的不合格项整改事宜,要不是自己三番五次地反复催促,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勉强整改到位。

自己过生日的那次,要不是各方面的凑巧,说不定旷鑫已经发生了意外。

每次暑假喝酒打牌,明明白白说好十二点前必须回家,但是又有哪次做到了?

每次熬夜回去后,哪次不是既没洗澡,也没漱口,而是鞋袜不脱、找地就睡?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还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吗?

特别是那几次熬通宵,为了补囫囵觉,第二天中午午饭都没空吃,直接栽倒在办公室里呼呼大睡、不省人事。直至下午上班被人叫醒后,还是酒气熏天、云里雾里。

真的是自己都憎恨自己现在的面目!这样作贱生命的意义在哪里?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这样的人生还是人过的吗?

忽然,思绪中飘来了俄罗斯那首著名的小诗: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

一年很短,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就要打点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得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就已经身处迟暮!

舒航用手理了理“疯乱”如杂草的头发,自言自语:“哎,事情总是经历得太快,而自己却醒悟得太晚!再这样放纵下去,透支身体健康,只会遗憾终生、悔恨无穷!”

舒航不敢继续再想,便随手动了动鼠标,网页上的消息正是关于中美经济摩擦的一些消息。

“去他娘的!真是没劲,这么不靠谱,怎么还能当上美国总统呢?”舒航忿忿骂道。

聊到美国总统,舒航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篇关于美国前总统***的报道。

用***本人的话说——自己做得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在长达二十一个月的总统竞选中,从来没有缺席过女儿的一次家长会。实际上,从议员到总统,无论身居什么样的位置,***总是抽出时间来陪伴孩子,或者逛书店,或者读故事。

舒航又把***那句至理名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我不会做一辈子的总统,但我一辈子都要做一位好父亲。”

正是在这种良好家庭环境的熏陶下,2018年,巴拉克-***的大女儿玛利亚考上了哈佛大学,成为一段佳话。

无独有偶,英国前首相布朗辞职演讲的时候也曾说:“在我将离任我生命中第二重要的工作时,我会更加珍惜我的第一重要性的工作,那就是作为一名丈夫和父亲!”

想想这些朴实但又伟大的言语,简直是振聋发聩!

相比之下,自己对孩子的陪伴少得可怜。难道自己比这些总统、首相们还忙?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很多时候,自己回家时舒伟已经睡着;第二天孩子还在熟睡中,自己又已经上班去了。

正印证了网络上的那个虐心段子: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钱!

“说到钱,其实经济上的账算起来也是挺吓人的!”舒航喃喃道。

别看整日微信群里呼朋唤友、吆五喝六,看似生活潇洒、风光无限,实际上用自己的微薄工资在穷开心。喝酒打牌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拉高了朋友圈的消费水平,反而降低了自己的生活品质,甚至可以说是劫贫济富。

先说打牌,这本身就是个零和效应,本来是有人赢就有人输的。现在倒好,都上棋牌室消费,一场牌下来,四个人当中肯定有人在输钱,因为棋牌室老板做的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再说吃饭,这也是个不堪重负的项目。寻常在菜单上指指点点,对着服务员呼来喝去,看似牛逼,实则装逼。因为一顿饭动辄就是五六百元,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回家自己动手,能做多少顿大餐、美食?别看每次都是赢了钱的请客,但那其中就没有自己做的贡献吗?只是每次在酒精的麻痹下把往日的苦楚连同酒水一起饮下去罢了。

接着说酒水,这可是个花了钱不一定看得到好的项目。一百两百是瓶酒,一千两千也是一瓶酒,关键是,三口两口就是一杯酒!正常情况下,大家在一起“嗨皮”时,一瓶一斤装的白酒都在一百元以上,价太低的,自我感觉拿不出手,面子上也挂不住,说到底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很多时候,在酗酒、斗酒气氛的怂恿下,对那些酒仙酒海们而言,没个三五瓶,怎够尽兴?怎能收场?特别是如果场面更大、人员更广,则人多嘴杂、高潮迭起,什么白酒、红酒、啤酒……同时上阵、轮番轰炸,那就真可谓是酒哗哗地喝,银子哗哗地流,而钱包呢,秒怂!

还有的士费或者代驾费,其实细细算起来、慢慢垒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最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每次熬得腰酸颈胀眼睛肿回去时,还要若无其事对着家人说,那是因为单位工作忙、人手不够,需要加班。

如果实在无法抵赖,又为了防止家人责怪,即使自己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了,还要在牌友那里借上几百元回去,然后在老婆面前“悠闲”地甩甩钞票,信誓旦旦地说:“唉,昨晚手气真是一般,就赢了这几百元钱,要不你拿去买件衣服吧?”

反观在生活中,却是天壤之别!

经常会为了几毛钱的小菜而讨价还价;也会为了几元钱的差别,而在超市里反复对比着相似产品的价格;甚至是只买特价产品,从不买正价……

想到这,舒航不禁打了个冷颤。

正在这时,舒航的手机响了。

舒航抬手一看,是“秘书长”旷鑫打过来的。

“真邪门,说曹操曹操到!不会是今晚上又有什么活动安排吧?”舒航自言自语:“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舒航接通了电话,满脑子的却在寻思怎么推掉这场应酬。

只到旷鑫在电话那头使劲喊道:“喂,喂,舒部长,舒部长,听得到吗?听得到吗?”舒航这才缓过神来。

“哦,哦,刚才信号不好,现在听得到了,现在听得到了。请问我们旷大部长有何指示啊?”舒航故作镇定。

“指示个屁啊,韩浩现在已经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了,你要不要也凑个份子钱,一起去看看?单位现在可是已经有很多人在凑钱啦。”旷鑫着急地说。

“那肯定是要去看看啊,我还与韩浩交情不浅哩。你等我下,我稍稍准备后马上到你办公室与你汇合。”舒航随手挂断了电话。

众人口中的韩浩,其实并不是单位的一名中层干部,而是生产车间的一个钳工,由于人聪明勤快又乐于帮忙,所以与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

意外发生在几天前,当时正值三伏天的末伏,天气异常炎热。

每天,似火骄阳居高临下地笼罩着、炙烤着大地,仿佛想把每个人都烤熟烤透。

车间里,在嘈杂错乱的机器轰鸣声中,空气污浊、热浪袭人,活生生造就出一个个难捱的“桑拿”环境。

道路两旁,往昔“健硕无比”的樟树此刻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每片叶子,仿佛一个个乞丐在默默地祈求上天早些下雨。

上午,韩浩正在修理仓库办公室的门框,只见他光着头站在烈日下,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落,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浑身上下找不到一根干纱。而他却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双手紧紧握住电钻,钻飞扬起的渣屑溅到脸上黑乎乎的、脏兮兮的一片。

舒航这时刚好下到车间,看到了韩浩,便向他打了打招呼,不知是车间太吵还是感觉太累,韩浩没有答理他。

舒航这才发现韩浩脸色发白、大汗淋漓,只有两颗黑眼珠在转还表明他一切正常。

舒航正纳闷:“韩浩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还是有中暑的征兆?”

中午,看到韩浩与众人一起到单位食堂吃了午饭,舒航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有时候事情就是来得那么巧。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饭后韩浩独自一人光着膀子出去办事,而且一晒又是一个多小时。

回到单位,韩浩不管自己是暴晒之后,并且还是浑身大汗之时,就直接倒在空调房的沙发上蒙头大睡。

大约过了半小时,韩浩觉得脑袋不舒服,于是跑出去习惯性地用冷水冲洗起了头发,这一冲洗立马出现了大问题。

韩浩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忍无可忍,于是他锤打起桌子来,希望以此引起大家的注意。

恰恰此时已到上班时间,大家陆陆续续来到了车间,发现不对劲后,众人急忙想把韩浩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

没想到,韩浩根本直不起腰。只见他双眼紧闭、牙齿紧咬、表情痛苦,双手使劲抱着脑袋,上半身上的汗珠在密密层层地滑落。

这时有人发现韩浩身上有被绊倒摔伤的鲜红口子,便连忙提醒:“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旁边也有人不停地呼喊着韩浩的名字,他都能应答,并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又有人闻到了一股臭味,几经到处寻找,原来是韩浩身上发出的,再进一步查看现场,大家这才发现,原来韩浩已经大小便失禁了,还伴随有呕吐的症状。

“情况很严重,得赶紧送去医院!”车间主任魏丰当机立断。

很快,救护车驶进了厂区,在两名同事的陪同下,一路飞奔到了医院。

根据陪同人员后来回忆,韩浩当时在救护车上多次疼得要坐立起来,根本没法持续进行心电图监测。

从救护车下来后,韩浩就直接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马上有五六个医生轮流上来做心肺复苏,经多方抢救,最终将韩浩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就这样,又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治疗了几天后,韩浩才最终转入普通病房。

舒航坐在旷鑫的车上,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回想了一遍最近一次看到韩浩的情景。

在医院,舒航看到了几天未见的韩浩。只见他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子,气色不好,也不能开口说话,但能睁开眼睛,也能认识人。

韩浩的家属一个劲地对大家说:“医生说是脑梗,幸好抢救及时,要是再晚来半小时,估计就天人永隔了!谢天谢地,你说真要是那样,我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吗?现在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后遗症。”说时眼里都饱含着泪水。

看到这情景,舒航心里很不是滋味,径直走到了医院的楼道。

“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憋屈得很!这种气氛简直令人窒息!”旷鑫这时也走了过来,并用手狠狠地捶了下楼道上的扶手。

“那还用说吗?除了医生,谁还愿意到这种地方来?来的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看病;二种是看别人病。”舒航瞄了旷鑫一眼,没声好气。

“唉,说句不忍心的话,看到韩浩现在的样子,真没办法把他与以前那个身形矫健、血气方刚、面慈心善的中年汉子联系起来!”旷鑫显然还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真是世事无常!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件精密仪器,任何地方出现差错都有可能毁坏这件仪器,给人以灭顶之灾!更何况,他伤的还是头部!”舒航眼里噙含着泪水。

“你听说了吗?据说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韩浩还和车间的一帮子人喝了不少酒哩。”旷鑫细声细气地说。

“啊?真的呀?韩浩的脑梗发作肯定有喝酒方面的原因,只是当时没有触发罢了。”舒航很是震惊。

“幸好发现得早,处置果断及时,不然真的是不敢想象!”旷鑫这会还是心有余悸。

“就是,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那可是谁也接受不了的事实!”舒航叹了口气。

“韩浩只比我大两岁,好像小女儿才三岁多,但愿天佑韩浩躲过此劫、一切平安!”旷鑫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上苍。

“对,这个年纪正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如果出现意外,这个家就不完整了,也直接毁了!”舒航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别那么自作伤感了,凡事还是要往前看的嘛!”旷鑫觉得气氛太过压抑,立刻转变了语调。

“虽说生老病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当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人、亲近人身上时,我想每个人都无法习以为常地接受吧?”舒航还沉浸在对韩浩的怜悯中。

“人生本来就是一张单程票,想那么多干嘛?”旷鑫有些不耐烦地开导。

“人生既是一张单程票,也是一场直播剧,无彩排,也不会有重来,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算数!从韩浩这个活生生的事例当中,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这种胡吃海喝、通宵熬夜打牌的生活状态应该有所改变吗?”舒航若有所思,眺望着远方。

“改变?改变什么?人生苦短,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才不枉到世上走这一遭。”旷鑫脱口而出。

舒航失落地望了望旷鑫,一脸苦笑。

回来的路上,韩浩躺在病床上的情形在舒航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舒航的心情也如打翻了的调料盘,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舒航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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