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安低声干咳，不去看苏念。
“道长，你俩刚刚…”
“刚刚用了一点幻术前去打探情况，停尸房没人看守，只需躲避过往的衙役即可。”
李子初低头看看自己挖的坑，心里直骂自己蠢，偷偷用脚驱土想把坑掩埋。
“不要紧的，子初，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三个人蹑手蹑脚，沿着侧墙往停尸房的方向前进，走到一条长廊时，正撞上押解犯人的一班衙役，两波人正面相遇，衙役大惊
“大胆，前面的是什么人？”
“哥哥，要不…”
苏念低声说。
“别”
“嘀咕什么那，竟敢私闯县衙，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的是你们！”
墨安挥斩衣袖伸手指向前方，大声呵斥面前一众人。
眼前这个人理直气壮的态度让领头的衙役微微发愣
“你…你们是？”
“难道不知道上级巡抚下临视察一事么？”
“确有…此事”
“看到巡抚大人为何不跪？”
墨安看向自己身旁威风凛凛，脸上看不出表情的苏念，满是尊敬。
一班衙役也看向苏念，僵持不动，眼神中带着畏惧和质疑，有些人开始低声私语
“哪跑出个上级巡抚啊”
“确有此事，只是未曾见过，你们有谁见过吗？”
“上级巡抚刚刚任职不久谁见过啊”
墨安一直侧耳仔细聆听他们的话，听到这句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要不，去请大人吧”
“你傻了么，大人昨日就前往临县了，要明日才回。”
“那这…”
“哦？你们是在质疑我们家大人的身份？”
墨安托着下巴，两步走上前。
“小人不敢，只是…”
“你家大人未曾告知你们上级巡抚要下临视察？”
“告知了…”
“去把你家大人叫来”
“我家大人…”
“不在？”
一班衙役低头默不作声，对面这人气场强大，言辞逼人，所谓的上级巡抚一脸严肃，面凝如冰，叫人心生寒意。
“既然如此，理应问罪！”
墨安故意停顿一下，声音提高几个音调。
听到问罪，面前这些人面露紧张显得有些害怕起来，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跪下
“大人，小人，小人们何罪之有？”
“明知上级前来，你们不提前恭迎也就罢了，而且一县之令不在衙中，且不说他的动机如何，就此便可问他个玩忽职守之罪！
未曾和手下人沟通清楚，险些惊扰了我们家大人的玉颜，问你们个藐视上级，办事不力之罪！”
一班衙役被墨安说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术，竟然完全信服，连连磕头，声音发抖
“小人，小人知错了，求大人高抬贵手…”
“罢了罢了，我们家大人宅心仁厚不与你们计较，对不大人”
“嗯，念你们态度诚恳，去吧去吧”
苏念面不改色，打着官腔，冲他们摆摆手。
领头的衙役擦擦额头的汗珠，示意手下人散开，弓腰跑到三人面前，语气讨好
“大人们，此次视察所为何事？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小人定当鞠躬尽瘁。”
墨安并不领情
“此乃上级机密，你们大人都不敢前来询问，你莫非有什么企图？”
领班的衙役握刀的手微微发抖，连声道歉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那就好，你也去忙你的吧，有什么需要自会找你的。”
领班衙役拱手作揖，讪讪退下。
见他走后，苏念卸下一脸冷漠，墨安也收下严肃，两人此刻脸上分明是憋笑好久的表情，李子初看看他俩，心想这一幕怎么如此熟悉…不好！
下一秒，对视的二人开口便笑
“哥哥，真有你的哈哈哈”
“我也是突发奇想的哈哈”
因为不在观中，二人的笑声有所收敛。这两人什么毛病，哪里好笑么？
“等等正事要紧先收一收哈哈哈”
“好，听哥哥的哈哈”
二人立刻收笑，表情无缝切换，恢复常态，看向李子初
“走吧，子初，去停尸房”
子初机械的点点头，内心抓狂，这两神经病啊绝对神经病！
这一路上，没人再敢前来阻拦，路过的衙役全部恭恭敬敬的向三人拱手作揖。移步停尸房内，第一次进来时只知道这里是停尸间，不曾见过全貌，这次李子初点了一盏灯才发现，这个房间尤其开阔，粗略估计，停放的尸体得有一百具以上。
“道长，这咱怎么查啊”
“看起来这个县令确实存在问题，他在粉饰太平。”
“此话怎讲？”
“一般停放在县衙停尸房的尸体，要不是无人认领，要不就是未结案件。”
“啊，那这得多少个未结案啊！”
“而且，最近都未曾在城中听过死人的消息。”
“狗官！”
“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是他的能力不够。”
“道长的意思是说都与鬼怪有关？”
“先找云贵赌坊那些人吧”
话音刚落，只见苏念一手拿着一个超级厚的大册子仔细翻阅，一手指着左边的床。
“哥哥，云贵赌坊的老板在第四排第二个，往下再顺着数一共十一具。”
“小兄弟，你怎么找到的！”
李子初有些崇拜，毕竟盖着白布的尸体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无从分辨。
“这里有尸体记录薄”
苏念举起手上的大册子。
墨安掀起尸体上的白布，死尸已经看不出多大年纪，全身干瘪只剩一层皮覆裹在骨头上，眼球突出，胳膊上有两个小洞，周围有一点绿色液体，举起胳膊上凑近绿色液体的地方闻一下，除了存尸必备的药材味，尸体自有的腐烂味，中间还掺杂着淡淡的槐花香，和虎目家闻到的一模一样。
“我艹，吓我一跳”
李子初拍着自己胸口，在做深呼吸。
子初掀开的这具尸体和刚刚自己看到的如出一辙，胳膊上也有两个细小伤口。
“哥哥，你看这具”
苏念揭开的是一具女尸，女尸面容扭曲，看起来死前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脖子被人折断，颈部留有一条红色勒痕。
“道长，这具女尸也是被勒死”
“我艹，又吓我一跳。”
墨安无须自己亲去验尸，看李子初的反应就知道尸体是怎么死的，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远程验尸方法。
“道长，我差不多都看过了，只有男尸血被抽干，女尸都是被勒死的。”
李子初吞咽口水，大口吸气吐气，用手不停的拍自己胸口。
墨安拍拍他的肩膀，深表同情
“子初，辛苦，凡事总有第一次”
“别让我抓到那三个人！”
“是阿，做贼居然做到衙门来了，得亏大人提前回来，要不然被那三个贼人耍的团团转”
“别说了，赶紧找吧”
门外一班人马匆匆走过，墨安示意二人蹲下，李子初熄了灯，小声说
“道长，刚刚说话的是那个拍马蹄的马屁精吗？”
“啊？”
“就是那个领班的衙役”
“听声音应该是”
“暴露了啊咱，现在怎么办”
“嘘”
墨安食指放在嘴前，打了个静音的手势。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下来。
“能在里面吗？”
“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只剩这里没搜过了”
“这里是停尸房啊，他们进这干啥，难不成做的是贩卖尸体的勾当？”
“别废话了，赶紧进”
“你先进…”
“起来”
领头的衙役扒拉开身旁的小衙役一步上前，伸手轻轻推开门，陈年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
“找找灯”
“欸，这个灯怎么有余温？”
领头衙役伸头手指试探，灯芯是温热的，空气中也残留着一股点燃蜡烛的气味。
“赶紧找找，他们应该就在这！”
两人脚步行动起来，就着一盏烛灯，四处搜索
“哥，这里哪有地方藏啊，都是死尸，他们应该早走了吧”
“别废话，尸体都掀开看看。”
小衙役硬着头皮，打开尸体上一个一个的白布。
脚步声离蹲在木床后面的三人越来越近，李子初用嘴型问墨安怎么办，墨安给苏念递去眼神，苏念心领神会，点点手，伸出胳膊，墨安一手握住苏念的胳膊，一手抓住李子初，李子初还不明白为什么墨道长要突然抓住他，就感觉眼前的事物光速移动，逐渐归于空白，等眼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至安观，摸摸身体，又摸摸脸都是完好无损，不由自主的赞叹
“这也太神奇了！墨道长，这怎么做到的”
“这个，这个是我们道业机密。”
“你们这个行业真的太让人神往了，瞬间转移啊，这不是只有神仙才会做的吗”
“没什么好向往的，自有苦处”
“能有什么苦处，道长你这还缺人不，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学法术。”
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此刻竟摇晃着墨安的胳膊，好像向母亲讨糖吃的三岁孩童。和第一次见到的李子初简直不是一个人。
“这…”
“等什么时候我下岗吧”
苏念拽着李子初的衣袖，一手插着腰，脸上一副被呛行的表情。
“那你什么时候下岗”
“不下岗”
苏念故意提高声调，他比李子初高一些，这时候还故意踮起脚，眯着眼睛看他，脸上写着你能拿我怎样。
李子初输人不输阵，也踮起脚，双手插腰，眯着眼睛
“我等着你下岗！”
“除非太阳消亡，月亮不复！”
“你…”
面前的二人就像两个在争抢自己心仪之物的小孩子。在比谁踮脚踮更高，谁胸脯更挺，那自己等于什么呢？一包山楂糖，一个小木偶，甚至是一颗好看的小石头？想到这，墨安不禁抿嘴偷笑。
“道长！你家道童太气人！我就随口一说，他也忒认真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咱还有正事呢”
两人收起稚气，认真聆听。
“现在已经能确定云贵赌坊的男人也是死于人血祭，而且是虎目娘所为。”
“那女人呢？”
“女人应该是被灭口吧”
“为什么不抽女人的血？”
“女子属阴，她需要的是纯阳之物。”
李子初眨巴眨巴眼睛，似乎理解了墨安的话。
“那这一切都解释通了”
“她还会杀人的，光这些不够”
“那我们怎么办？这个阵法怎么破？”
“我们，先破容器！”
“容器在哪？”
墨安托着下巴，欲言又止，心中存有疑虑，低头思考。
“哥哥所想的，是虎目家吧。”
墨安听到苏念这样说，双眼更加明亮，嘴角上扬，点点头。
“房子也可以做容器吗”
“嗯，可以，如果沾过人血就是上好的容器”
“道长，我怎么不太明白？”
“就是虎目家的房子在成为人血祭的容器之前就已经死过人了，血喷溅到地上或者墙壁上就等于沾过人血了”
“这个老妖妇！”
“不过，她杀的是谁呢”
墨安心中一直存有这个疑问，虎目娘杀人就是为了救活虎目，所以她杀人都是在人血祭之后，如此一来便有些矛盾，难不成是之前失手杀死的？
“哥哥，不要皱眉了，此事易解。”
“嗯，我们先去虎目家拆毁祭台。”
墨安拉起二人欲前行，被苏念反手搭住胳膊
“哥哥，如此费脚力”
话音刚落，三人已经出现在虎目家的院子里，当天苏念卸下的筐还在原处，筐里的菜已经不见了，取代的都是一些槐树枯枝
“菜都是障眼法，我怎么能没察觉呢”
“不怪你的，哥哥，菜和树枝同属植物科，自然难以分辨。”
苏念听进了墨安的喃喃自语，语气安抚。但墨安听得出来，他早已经知道这菜是假，难道是在背上这筐之前就知道了么？
“屋里好像有动静”
李子初低声说
墨安仔细倾听，屋内有人声交谈，为了听的更仔细，三人趴到窗子旁边。
“今天没货吗？”
“自从让那两人知道以后，事情变的难办多了”
“他俩怎么会搞到一起，一点也不挨着啊”
“渊源颇深”
“这都不关我事，重要的是我要货，老太婆”
“这是虎目吧”
李子初咬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其实不用等人回答，他也可以确定，因为虎目娘的声音他还记得。
“嗯”
杀弟仇人就在眼前，李子初大脑来不及思考，墨安刚想伸手阻拦他，奈何速度飞快，他越身从窗户翻进屋里，墨安见情况不妙，立刻跟着翻进去。
三人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屋里人一跳
虎目声音颤抖，指着三人说
“你，你们…”
“虎目快跑！”
虎目娘立刻反应过来，身后不知从哪个部位钻出几根滑溜溜黏稠稠的蛇藤。
虎目听到娘的话，赶紧往门口跑，李子初怎能让他逃脱飞身上前，抓住虎目的胳膊，虎目此刻略显虚弱，没有反抗之力，待人宰割。李子初举起银白的刀，锋芒逼人，眼看就要刺向虎目，一根蛇藤缠住他拿刀的手，这只手好似被刀绞一般，疼的李子初呲牙咧嘴，但他还是紧握着刀，奈何蛇藤力气太大，他被拽倒在地下。
“铃铃铃”
墨安摇起摄魂铃，铃儿响的脆生，常人听来十分悦耳，但此刻的虎目正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表情十分痛苦
“别摇了，求你了”
虎子娘操控蛇藤缠上墨安拿铃的手，但蛇藤一靠前仿佛被什么灼伤一样，连连后退，虎子娘见势不好，黏糊糊的蛇藤向墨安的另一只手进攻，蛇藤离手只有半厘之遥，墨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身旁的人轻轻打开白折扇，吐出一个字
“灭”
眨眼之间，藤妖不复存在，虎目娘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身体摔到墙上，嘴里吐出一股绿色液体，捂着胸口疼痛，艰难的吐出
“你…你…”
“哥哥，你没事吧”
苏念抓住墨安肩膀，上上下下仔细观察，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
“喂喂，我才需要关心吧”
李子初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扶着自己的腰，呲牙咧嘴。
“这都他妈什么妖法，摔死我了。”
三人相互看看都无大碍，准备收拾眼前这对母子了。
“家里有没有人啊，赶紧出来！”
听到院外的叫喊声，三人微微发愣，李子初率先反应过来
“道长，听声音好像是那个马屁精”
“嗯，是他”
“不是至于吗，咱们又没干啥，都追到这了”
虎目娘见三人此刻无暇顾及自己，从衣袖取出不知取出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绿色烟雾缭绕，立刻充满整个屋子，同时还充斥着浓烈的槐花香，香气呛人，墨安掩住口鼻嘱咐二人不要吸入香气，绿色烟雾迷乱人眼，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人，墨安伸手胡乱抓，一只手准确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你么？”
墨安轻声问。
“是我，哥哥”
听到他的回答，语气沉稳，墨安感觉心里的惴惴不安消失了。
“道长啊，你俩在哪呢”
“我靠，哥，这屋里啥味啊，谁家香水坊炸了吧”
“是啊，咳咳，这屋里咋什么都看不清，虎目在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