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先是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出现。
悦耳的声音又一次传了出来:“放心,这个院子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呢,喂,你是做什么的啊?”
回过身,一扇窗子一直打开着的窗子后面,是一张令人心醉的俏脸。
女孩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浅浅的粉色背子,头上梳了一个双丫髻,不过,女孩子却是被缚住了手脚,斜斜的依在床上。
女孩虽然被缚住了身体,如珊瑚般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的脸蛋儿上,还有着点点晶莹的泪珠儿,但脸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如桃花绽放般的笑容,那双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正望着面前这个已经紧张之极的少年。
是的,少年。
一双灵动的眸子中,透出的是一种带着稚气的狡黠,个子虽然已经很高了,但是嘴边那淡淡的细绒出卖了他的年纪,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劲装,虽然挻高的个子,却看起来很是单薄,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少年曾经从院子对面眨眼之间便出现在窗前的话,绝对会相信这个最大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仅仅是一个书生而已。
看着少年流露出的略有些眩晕的表情,少女嘴角儿微微挑起:“帮帮我好吗?”
少年微微的怔了一下,看着他有些迟疑的表情,少女张开了小嘴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面色微微一变,少年先是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看到少女闭上了她的如樱桃儿般的小嘴儿,少年这才轻轻纵身,跃入窗中。
来到床前,伸手解开了缚住女孩手脚的绳索,看着女孩子轻轻的揉着已经红肿了计许多的手脚,少年轻轻的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房子并不大,却是精致异常,一物一设莫不巧费心思,细观之,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儿家的闺房一般。
看到少年正在观察房子的布设,少女轻轻的撇了一下嘴,翻身下床:“你是大侠吗?是不是有神仙告诉你要来救我的啊?”
看着少年有些迟疑的挠了一下头发,紧紧的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女的眼角儿里又渐渐的泛起了莹莹的光儿,一眨眨的望着面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儿抿着嘴想些什么。
怎么办呢?
是救她还是继续到外面去寻找杜家如此变化的原因呢?
可是,如果带着她的话,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冲的出去呢!
今天的情况真的很特别,杜家如此森严的防备就是自己一个人进出也要费上许多的功夫,如果真的再带着这个女孩子的话,可真的很难呢!
可是……可是先生说过,男子汉就要有仗剑天下的志气啊!
师父也说过,习武之人,就要有一颗侠义之心,义之所在,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那已经泪眼蒙蒙的表情,少年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时间差不多了。
少年让女孩回到床上躺好,将绳子在她的身上轻轻的搭好,而后,伏下身子,躲在窗户下面,静静的等待着。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门再一次被打了开来,几个护院走了进来,脚步声渐渐靠近,听声音,正是这扇窗户。
少年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身体藏到窗旁的书桌下,手搭在了腰上,呼吸,在这一刻也浅了许多。
目光扫过床上,他也知道,少女身上随意搭着的绳索绝对瞒不过细心的人,只能祈祷来的几个人都十分粗心了。
护院的谈话声也传了过来,话题自然没有离开被关在这个院子里的少女,这个说新来的宋老大艳福不浅,那个说这个女娃儿倒好像是认命了,看起来不用费那么大的事情,还有的说小心像上次那个女娃儿一样咬舌头自尽了那可就真的人财两失了。
一边聊着,护院们的声音渐渐的远去,之后,开门声,关门声,在这个静寂的夜里那么的清晰。
吐出了一口气,少年将手放了下来,却感到手上有些潮……
低头看了一下,手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微微自嘲笑了一下,将手就着衣摆擦干了,这才起身将门打开,与少女离开屋子。
但是少年却并没有直接走出屋子,看了看蜡烛,再看看屋子里面的轻纱,少年轻轻的转了转眼珠,匆匆布置了一番,这才离开。
两个人并没有自院门处离开,而是来到院墙下,少年冲着女孩腼腆的一笑,伸手挟住少女纤纤细腰,顿足拔身而起。
虽然带了一个人,落地却依然是轻若飘絮般,悄无声息,落地之后少年便拉着少女的小手蹲了下来,虽然少女的衣衫在花丛中还是有些打眼,万幸的是,巡视的护院并没有注意到院旁花丛内的一点点改变。
牵着少女的手,少年愈发小心了许多,每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都会小心的确认一番,也幸亏如此,否则,少女那粉色的裙子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里可是十分的好认。
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
果然,一阵尖锐的竹哨声在少年做好准备的同时猛然间响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凄厉异常,而就在竹哨声响起的霎间,少年突然自一丛修竹后窜出身来,双掌如刀,砍在了被竹哨声微微一惊的两名护院的脖子之上。
在两个护院倒地的霎间,少年已经快速欺前,如同一颗炮弹一般撞到了最后一名护院的怀里,变掌为拳,前屈的中指狠狠的打在了最后一名护院的喉咙上,将这名护院还没有来的及喊出的声音砸了回去。
而这时,最后一名护院却被少年的撞击击出数步,软软的倒了下去。
将少女用绳子缚在背上,根本来不及感受那软玉温香般的柔软,少年深吸了一口气,飞纵而起,落至回廊之上,而这时,两边正奔向小院的护院们也已经看到了这个背着一个粉色身影的黑衣少年。
竹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两短一长的哨声绝对会将众多的护院给引过来的!
轻轻的一笑,少年自回廊上一跃而下,而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泓秋水般的寒光自他的腰间乍然弹出!落地之时恰恰撞入一组三人的护院正匆匆冲入的阵形之中,左手指弹处,一块刚刚随手捡起的石块激射而出,正击中一个护院的眼角,在中招的护院惨叫着怆惶后退的同时,少年右手缅剑如同毒蛇一般已经卷向了右手边的护院执刀的手腕,随着少年诡笑着将手中的缅剑一拉,那名护院的手一松,随着钢刀掉落地上的同时,一股鲜血也滴了下来,看着护院面色惨白的用左手按住右腕退了下去,最后一名护院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面前这个少年他们都认识,而且也都在以前领教过他的手腕与武功之诡异阴损。
在白天的时候,听参加围攻的护院们说,如果不是凭着刚刚学会不久的阵法,六个人根本没法和他缠斗太久,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他突围而出,令二个公子许久的设计失败了一半。
紧了紧手中的钢刀,正想说几句什么,却不想面前的少年却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形前趋,似星点般的寒光已经直侵他的咽喉!
耳边,被打中眼睛的同伴的惨呼声已经渐渐的弱了许多,而眼前,寒光已经逼近了许多,但是离最近的一队护院赶来的时间还要有那么一会儿,自己,根本拦不住他。
脑中飞速的想中,而手中,刀已经挥了起来,能挡多久,便挡多久吧……
寒光忽止,缅剑却似鞭一般抽到了他的手背之上,吃这足可断骨裂髓般的狠击,手中的刀终于还是掌执不住,跌落于地,而同时,一只腿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抽了过来,还不及反应,最后一个护院已经被踢离了地面,凌空数步之后重重的跌落于地,这时候,钢刀落地之声才传了过来。
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负着粉红色衫子的少女奔到墙边,只要翻过墙,再冲过一个院子,他们两个人可就能冲出杜家,而这时候再追,可真的不太容易了。
而且,凭着吴家在当地的影响力,除非是当场抓住,在事后想指认却是要难多了。
正在想着,却不想在花园的一角,猛然之间腾起了一阵浓烟!
紧接着,红红的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
听到这一声叫喊,刚刚带着人已经来到后花园的两个青年男子本来已经铁青的脸色更是阴沉了许多。
抬起着看看失火的方向,正是关着那个小美人的院子。
走入花园,看着面前的三个护院,一个正在捂着眼睛,虽然惨呼声已经停了,但是看起来仍然疼痛异常,另一个已经将手腕处的伤包扎好了,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有些惶然不知所措,而最后一个,却依然躺在地上,不知道生死。
“废物!”大一点的青衣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走到伤了手腕的护院面前:“吴六奇呢?”
看着护院手指的方向,青衣男子狠狠的一脚将那名护院踹倒于地:“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个屁用?几十个人竟然被那个臭小子来去自如!告诉过你们吴六奇今晚肯定会来,没有想到竟然还是没有拦住!”回过身去,冲着跟过来的护院吼道:“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救火?”
看着护院们纷纷的如鸟兽散般离去,小一点青衣男子喊了一声:“留三个人,把这几个兄弟抬回去,找个郎中给治一下伤,通知一下帐房,这几个伤着的弟兄月例银子翻倍!”
看着几个护院面露喜色的留了下来将伤者扶走,大点的青衣男子有些不悦的看了看身边的弟弟,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两个人并没有关心救火的情况,来到前院,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赶到后院救火去了,但是还是留下了二三个护院,杜二招手叫过一个护院:“宋先生呢?”
听到已经带人追下去的消息,两个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才去指挥着下人们救火抢救财物。
天色已经泛白了。
七八个青衣汉子各执着刀棍,已经追了有一会儿了。
眼看着前面的人影进了一个林子,几个人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对视了一眼。
这几位,几年前自军中出来之后可是干过拦路劫财的勾当,自然知道逢林莫入的规矩,但眼看着那个小子把美人儿带进了林子,哪能禁的住?
只是住了住,几个人还是发足追了过去,刚刚接近林子,却听得林中一阵呼喝,紧接着弓弦声响,五六支箭便从林中射了出来,不及防之下,冲在最前面的二个弟兄身上各中了两箭,倒在地上,惨叫了起来。
万幸这弓看起来并不是强弓,虽然中了箭,看起来却插入的并不深,而且射的地方都不是要害,虽然看起来身上插了两支箭挺吓人的,却并不致命,痛,倒是一定的了。
眼见的还没照面便折了两个弟兄,为首的汉子脸上也并不怎么好看,这潮州一带山多林密,不少人身上都有那么一两手护身的本事,但是使用弓箭的人却并不太多,有这么一手准头极佳的箭法的人却是更少了。
而一次能够集中五六张弓的,有,却也不多。
吸了一口气,几个人小心翼翼的靠前了几步,来到受伤的弟兄前面,宋老大察看了一下伤势,虽然放下心来,却是对林中的几个人更为紧张了许多。
想了一下,宋老大站前几步:“林中的兄弟,暗箭伤人算是什么本事?有胆子的,何不出来正大光明的打上一场?就算是我宋如技不如人,我也是服了,像这般暗箭伤人,我宋如心里可是不服气的很。”
一个少年的声音自林中传了过来:“我说宋老大,你还以为这里是在摆擂台啊?还光明正大,你小爷我可不是什么大英雄,暗箭伤人?我还巴不得都把你们伤了才好,追了这么远,你宋老大不累小爷我可累的很了,想当面打啊?小爷我还不奉陪了呢!都朝后退几步,小爷我要休息了,看见你们这些青王八小爷我就觉得晦气。”
话刚一落下,一支箭自林中激射而出,向宋老大面门上射来,忙用刀将箭格开,却觉得手腕一阵酸麻,几乎拿不住手中的钢刀!这宋老大心中暗暗吃了一惊,林内的少年好大的力道!
却听得林中少年也喝了一声采:“宋老大好俊的眼力,来来来,再接我几箭试试!”
言罢,却听得经弦声连响,一连着三支箭呈品字形自林中飞射而出!
精彩之处却不仅于此!在三支箭之后紧跟着又是三支!随着连绵不绝的弓弦声响处,一连九支箭三箭一小组组成了一个大的品字阵型飞了过来,宋老大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伏在地上避过了箭支,却觉得后背上一阵的发凉。
万幸刚刚已经让弟兄们散了开来,所以这九支箭并没有伤着跟来的弟兄,看着九箭射出近百步才落在地上,宋老大的脸色却是阵阵的发白:“九品连珠?你倒底是什么人?”
“你说呢?连射九箭,手可是酸了许多,不过,宋老大,你的青驴儿打滚可是精彩的很呢!”
宋老大的脸上变了几变,终于还是说了一声:“走!”
朝回走了一段路,跟在后面的一个青衣护院终于忍不住问道:“宋先生,这九品连珠是怎么一会事儿?怎么……”
宋老大呼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冷冷的哼了一声:“锦衣卫!”
听到几个护院的惊呼声,宋老大的脸色也并不太好看:“数年前我还在军中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将军的家丁们说起过,这锦衣卫为了对付江湖好手,卫中的箭术好手都有这么一招,名唤做九品连珠,也有叫连环珠的,好的箭手甚至能够连射三七二十一支箭,有这么四五个箭手,任是大罗神仙,也休想逃出这连绵不绝毫无缝隙的箭雨!这姓吴的小子,从哪里学来这么一手?”
看着对方渐渐远去,吴六奇抛下手中的弓,毫无风度的坐在地上,甩着已经发麻的手腕,这九品连珠,虽然听师父说起来技巧,但是,真正的用出来,还是第一次,而连射九支箭,真的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手腕酸麻之极。
坐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少女,那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中透露出来的,是关心的目光,吴六奇冲着少女点了一下头,回首望了一下面前的七八个青年男子,笑了起来:“徐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放下手中的弓,也和吴六奇一样坐了下来:“是管家叫我们来的,还嘱咐我们说要带几张弓过来,原来是管家早就猜到二少爷会跑到杜家来偷香窃玉?”
看到吴六奇的脸色一红,却有些懦懦的说不出什么来,青年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二少爷,刚刚你与杜家的人对上,咱们吴家虽然不怕他杜家这个外来户,但是,总是要避开一些的好,吴管家也是这个意思,我来之前他曾经嘱咐过,说是如果二少爷曾经和杜家对上过的话,那最好去外地避上那么一年半载再说,而且……”
看了看映的通红的天空,青年苦笑了一下:“说真的,二少爷,您这次可是把杜家惹的不轻,他杜家虽是外来,但总是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多年,底子还是有一些的,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咱们吴家可也需要废上一番的功夫,所以,二少爷还是暂时避开一段时间的好。”
吴六奇微微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之间一笑,伸出手冲着青年招了招,看到这个动作,青年也不禁微微失笑,自怀中取出一个不大的钱袋:“二少爷,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应该够二少年这段时间花用了,不要嫌少,管家在我们来之前把我们身上的银两全收回去了,只给了我这一个钱袋。”
摇了摇头,吴六奇轻轻的笑了一下:“七伯还是这样小气,给也不多给点。”
看着吴六奇的表情,青年正了正脸色,轻声道:“二少爷,有些话,本不该我们来说,但是总还是想说出来的好,像这次的事情,二少爷,说到底,还是因为您耍关扑引起来的,常听老太爷和管家聊的时候说起过小赌贻情大赌伤身,关扑这玩意,二少爷,您还是不要玩了。”
看着吴六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青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站起身来,看天色,已经快亮了,虽然不太在乎,但是一群人拿着弓箭大白天的到处跑也不太好,正打算离开,却不想此时吴六奇抬起头来:“徐哥,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看着少年那充满着希望的眼睛,青年微微的顿了一下:“二少爷,你放心吧,大夫说,大少爷虽然受了伤,但是却并不算严重。”
点了点头,望着几个人迅速的消失在晨光之中,微微的朝后倚了一下身子,靠坐在树边上,下面,该朝哪去呢?
有些茫然的感觉。
好像有人挡住了光线。
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件粉色的衫子,是那个少女。
少女轻轻的坐了下来,一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看着吴六奇的目光有些迟缓的聚集到自己的身上,女孩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伏在少年身上的那种感到有些安宁的感觉。脸蛋儿,又渐渐的红了起来。
“你……怎么不回家?”
吴六奇的嘴角渐渐弯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很是秀气的女孩子,少年那还略有着几分稚气的眉目间浮起了丝丝的羞涩与不安。
却不想,听到这句话,女孩子还没有说话,眼睛里却已经泛起了红,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泪珠儿却已经流了出来。
少年终于还是慌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慰了好久,女孩子于虽然还是在抽泣着,却已经略略平静了许多,这才告诉吴六奇,原来,女孩儿名叫离儿,姓张,原本家在江南,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父亲决定将家迁往潮州,却不想在途中了碰上惊马,离儿坐在那辆车翻下了悬崖,离儿侥幸脱出生天之后本想追赶家人,却被人牙子给掳了来,卖给了杜家。
或许,这样不错。
吴六奇终于点头答应了离儿的请求,陪她去找她的父母。
离开树林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杜家的方向。
火光,已经看不到了,但是依然能够听到杂乱的人声和一阵阵的锣声,吐了吐舌头,看到对方也在做着相同的动作,两个人相视一笑,在吴六奇的带领下,两个人走出了十几里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自是委托小二去找地方准备路引什么的东西。
而后,两人便悄然离开丰良,不知去向。却是丰良都中,因为这二人的离开掀起了阵阵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