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沈星宁醒来后恍惚一阵，她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了，小司听到动静从帽子里钻出来，蹦哒到她手边用毛蹭她，软软的皮毛蹭得她痒痒的，威胁小司道，“小心我拔了你的毛。”
小司灰溜溜钻回帽子里，早起还有起床气的人惹不起。
沈星宁找出自己的白帽子，额头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她把帽子往下拉，恰好遮住纱布。
在衣柜前驻足良久，衣服倒是好选，随便捡了件黑色加绒卫衣和黑色牛仔裤，挑到袜子的时候，小格子里陈列整齐的深色袜子像一局被黑子占领的棋盘，唯独中间有一颗显眼的“粉子”。
手在黑色和粉色之间摇摆不定，满盘黑子，她最后还是选了中间的粉色袜子，套到脚上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好在马丁靴把袜子遮得严严实实，再戴上围巾，一手提着羽绒服的帽子，回头看了眼床头柜上很不知好歹的某司，下楼前同情心泛滥，腾出一只手勾着帽子折起的边缘。
小司遵循动物的本能，开心地吱呀一声，立马探出帽子的脑袋瓜子上就被一阵飓风把毛吹吹出一个漩。
刮风了，小司发挥自己胆小怕事的性格特征，瑟瑟躲回去。
沈星宁对此满意一笑，“安分点，不然就把你扔马路牙子上。”
明天就是除夕，冼宇的公事却连轴转得忙不过来，清晨起便和国外的科研团队视频会议，一壶茶就要见底，那些胡茬乱飞头发凌乱的老研究员似乎对会议的时长不甚了解，用冗长晦涩的专业词汇和普通人读都读不通顺的术语叙述实验细节。
大多数时候冼宇都是沉默的，棱角分明的脸看不出情绪，听报告时总是专注而笃志，偶尔分享一些自己的意见也是措辞谦卑，他的傲气不表现于学术。
沈星宁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比安眠药疗效更佳的毫无起伏的语调，那个研究员大约对歌坛的rapper十分钟情，读起报告来自带一种快速的嘴皮子打架的节奏。
听了一会儿她大致了解这应该是个超新前沿医学研讨交流会，对于液氮冷冻技术和嵌入软组织起搏传感器毫无兴趣的她，唯一感触的是科学家丰富的想象力，比起所谓游走于人类精神世界的艺术家而言，干实事的科学家的创造力丝毫不比他们差，尤其是那位被科研事业耽误的歌坛巨星rapper。
rapper的报告听得她呼吸节奏紊乱，不自觉得跟着rapper的节奏憋气或者大喘气，不得已抬手敲了敲门。
冼宇将电脑屏幕移开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过来坐下，顺手拎着茶壶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沈星宁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用口型比了两个字，“无聊。”
冼宇嘴角微扬，半张脸在屏幕中也能看出他笑得灿烂。
几个实验员小声议论，rapper被打断显然不大痛快，咳嗽两声又开始乐感十足的演讲。
终于有个亚裔面孔实验员出声提醒，“明天是春节，是我们国家的传统节日，地位和圣诞节是一样的，我想冼博士也需要放个假为节日做些准备。”
rapper很通人情，即刻表示自己对节日的尊重，“原来如此，祝你们享受美妙的春节。”
冼宇把电脑摆正，与众人道歉后合上电脑，将手边的资料收拾好。
“醒这么早？”
沈星宁弯腰，小口嘬着茶盏，瞳孔里漂浮着几经折射的自然光，“唔，明天是除夕。”
纸质文件资料中掺杂了一张褐色的胶片，冼宇不动声色地将胶片夹在书页中，对她帽子遮住伤口的行为甚是不满，“我还以为你不过节。”
沈星宁从善如流，“是不过节，不过往年会和沈皎一起吃饭。”
“帽子，压着伤口不利于恢复。”冼宇用食指点了点额头，“是一起点外卖吧。”
她吐了吐舌头，轻轻触摸额头的纱布，“沈皎家可没有厨房，不想饿死只能点外卖。”
谁都没有开口说今年节日的安排，又像默契十足一般配合彼此。
冼宇留在了H市，沈星宁留在了他家。
“你呢？往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冼宇戴上医用手套，捏着一团酒精棉搽拭伤口，谢院长缝线技术一流，用的是美容线，恢复后疤痕小。
擦线头上的一些血痂时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手指的些微颤抖，他需要开始为阿宁物色一位优秀的医生，因为冼宇根本无法控制在她流血不止的伤口前颤抖的手，像医者无法自医。
冼宇偏头想了会儿，得出的结果很寡淡，“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做实验，视频会议，听报告，晚上回老宅和爷爷一起吃饭。”
措辞很微妙，他说是老宅，不是家。
她说是沈皎家，不是我家。
“那今年呢？有什么打算？”
冼宇拿出新纱布盖住伤口，“今年——”
“你在我家过。”
沈星宁顺杆往上爬，“行，从早餐开始，我想吃意大利面。”
昨晚柯晨端下来的夜宵，一盘子的意大利面几乎原封不动。
冼宇把医药箱收好，过来牵她的手，“舌头挺毒。”
走到厨房，沈星宁把小司放在第一层的抽屉里，“是柯秘书话多。”
厨房看上去和新装修的一样，怎么也不像有烟火气，厨具食材倒是一应俱全，冰箱里的绿叶菜还沾着露珠水灵灵的。
挑菜这事她不在行，拿出了多少食材，又被冼宇尽数放回原位，挫败感油然而生，最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喝，刚打开盖子，就被冼宇夺过去，倒在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
微波炉叮一声，冼宇兑了些蜂蜜才把玻璃杯递给她，“大早上喝凉的对胃不好。”
小狐狸嘟囔着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层奶皮子，东瞧瞧西看看。
她对厨房的认知还要停留在福利院的食堂，她去偷沈家湾村民送来的肉和猪肝，给冼宇打下手都显得多余。
削土豆冼宇怕她划到手，切洋葱怕她眼睛受不了，煮面还怕她烫着自己，反而自己动手称心如意，小狐狸和小司就这样被轰出厨房。
小狐狸脾气臭，于是茶几花瓶里的白鸢尾遭了殃，被她扯得七零八落，一蹬腿窝在沙发里。
慕白从外面打包早餐回来的时候发觉厨房有动静，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待看清楚里面的人更是冷汗涔涔，扔下早餐上楼去。
于是餐桌上就出现了一桌中西合璧的混搭风早餐，小笼包甜豆浆配意大利面和煎蛋，而且准确的来说意大利面也不算早餐。
慕白在桌子下踢了柯晨一脚，暗搓搓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么吃会不会食物中毒？
柯晨回送一个眼神，就算中毒也是你肠胃不好，不是食物的问题。
慕白：X了狗了。
沈星宁对这一餐颇为满意，努力鼓起腮帮子嗦了不少面条，吃得嘴唇油光发亮，直到不争气地打了个饱嗝儿。
“很好吃。”三个字混合着未吞咽完成的奶味。
她夸赞的词语很简单，无非是好吃，好看，好漂亮……
朴素的词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魔力，比那些浮夸的词藻更为真挚。
喝水不忘挖井人，沈星宁吃饱后张罗着给冼宇夹菜，光是小笼包就夹了一碗，还有油条，糯米团子，小烧饼……
她夹多少冼宇都不阻止，往嘴里送食物的筷子没停过。
柯晨看笑了，不禁出声提醒，“冼少平时饭量不大。”
沈星宁忙活了半天，悬在半空的筷子落下，笑眯眯又有些局促，对着冼宇，“那你就是吃好了对吧。”
冼宇拿了两份餐巾，递给她一份，“嗯。”
沈星宁拉着他迫切地往外走，“快，今天的行程可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