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刘年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看到闫星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她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刘年打破了沉默“要走了吗？”
“嗯，家里有点事，昨晚就叫我回去的。”
“那行吧，我送你去车站……哦，不对，你应该是打车回去。不需要我送了。”
“嗯，我打车回去，你……自己回老家吧。”
刘年轻轻点头笑着说“一路顺风。”
闫星背着包，走到刘年的面前，气息不稳明显有气儿顺不过来，终究还是恨她了，刘年心想。
“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闫星意识到这话好像有点唐突了，又解释道“我们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刘年知道，两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毫不犹豫的张开双臂抱住了闫星劲瘦的腰，缓缓闭上眼睛忍住喉头滚动的酸涩，柔声道“谢谢你。”
闫星抿住嘴角，回抱住刘年瘦削的后背，弯腰将头靠在她鬓边，闻到一阵熟悉的淡雅发香，心口堵得难受想一吐为快，却只是潇洒的放开手借着身高优势摸了摸刘年的头。
“刘年。”
“嗯？”刘年抬头看他，眼尾发红，眼神干净，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刘年。”只想再叫一次她的名字。
“嗯。”
闫星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嘲道“这是第二次让我感受到你真的比我大几岁，比我成熟很多。”
刘年打趣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开车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你单手倒车的样子特别酷。”
“单手倒车？”如果刘年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入选了‘男人最帅十大瞬间’并且排名第二的姿势，排在第一的是‘付款的时候’。
“你的眼光真是特别。可能是因为你不会开车？就觉得开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你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富二代呢？我十八岁就拿驾照了，只是不喜欢，感觉麻烦不想开而已。”
刘年露出戏谑的笑，“嗯，你会。”
“不信就算了。”反正你从来不信我，不信我喜欢你，不信我会喜欢你，也不信我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去吧，早点回去，让家里人放心。”
“嗯，我知道。”
刘年站在门口看着闫星走下楼脸上才露出一丝寂寥，打开门，房间里到处都有闫星的痕迹，他昨天还在这里，今天就不在了，这种失落让刘年像失去支撑一般脱离的躺在床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又袭上心头。
人生自古多离别，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不用了吗？”
“谢谢，不用了，还是坐汽车方便一点。”刘年把五菱宏光的车钥匙还给初中同学，她一大早就是出来借车的，想着闫星晕车这么严重，借个车回去会方便一点，现在也用不上了。
“你是因为班主任回来的吗？他老人家当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告诉你呢？”
刘年摇头，“是我自己的一点事情，班主任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你还不知道？看你早上急急忙忙的样子，还以为……”
“以为什么？班主任到他怎么了？”刘年都快急死了。
老同学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胰腺癌，晚期了……”
刘年半张着嘴，眼泪像开了闸了洪水，哗啦啦趟下来，不敢置信“我上次回来，去看他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有的。”
“今年年初的时候查出来的。前一段时间老师经常肚子痛，就有人提醒他去检查，说自己一个亲戚就是肚子痛，一直忍着，去检查的是时候才发现是癌症晚期了。班主任又痛了几个月才真的去医院检查，一查就查出来了，胰腺癌3期，做手术还有一点希望。”
刘年听说还有希望急忙问，“现在怎么样了？手术了吗？”
“去过市里做过一次手术，但是没有得到完全的控制，他们家里房子已经卖了，我们也凑过几次钱，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帮忙，班长唐波去找了个‘众筹平台’，筹了几万块，被平台分了一半走，只拿到两万多。”
刘年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擦了又掉，掉了又擦，鼻头红红的问“在哪个医院？”
“本来是在三甲医院里面，但因为没有治疗费，接回老家去了。”县城一共只有三个医院，中医院、县医院，和政府扶持新开的三家医院，里面的设备环境都比另外两个老医院好很多，县城里的大毛病几乎都是去三甲医院治疗。
“车钥匙借我一下，我回一趟市里。”
老同学知道班主任和刘年的关系是最好的，看她急切的样子很是担心，拽着钥匙不敢给她“你现在这状态能开车吗，还是明天再去吧，我怕你开太快了出事。”
“放心，我开车很多年了。”
“不行，你先冷静一下。我那个车不值钱，没了也就没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万一出了事不是要让班主任赔命给你吗？”
想到班主任在病床上辗转了这么久，自己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刘年就觉得难受。当初在发现了她天赋之后，班主任不顾妻子反对，资助她去学画画，希望她能改变自己的人生，上高中几年，班主任还经常去老家看刘年的外公外婆，每次走的时候都要留一点钱让两个老人给刘年上学用，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不应该的。
刘年擦了眼泪“你说的对，不过我现在还是要去市里面一趟，你有没有熟悉的司机，帮我问一下愿不愿意跑市区。”
“有的，我帮你问一下。”
“嗯。”
刘年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下脸“我把东西先放你这里，晚上回来拿。”
“你别太急，今天如果回来得早，我就带你去班主任家，如果太晚了就在我家睡一夜，明早再去。”刘年虽然不说去市里做什么，但老同学也猜出来了，肯定去拿钱。
“嗯。”
“刚才我问了，有个朋友正准备跑市里，还没上高速，我让他过来接你。”
刘年松了一口气，“谢谢了。”
“瞎客气什么，我老婆做了午饭还让我请你回去吃呢。”老同学的老婆也是刘年的老同学，两人初中就早恋，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儿子都快十岁了。
老同学送刘年去马路边等着，刘年拿着手机给几个出版社发了信息，心情复杂又焦急的等回信。
出租车来的时候她对老同学挥了挥手让他回去，就低头坐在副驾驶上，也就没看到后排座那一双震惊的眼睛。
司机明显是知道刘年去市里是为什么事情，“拿了东西直接回来吗？我要不要等你。”
刘年疲惫的撑在车窗上点头“嗯，待会儿我们一起回来，你先送客人吧。谢谢了。”
“不用客气，我是你们隔壁班的，跟你们班主任也挺熟的，不记得了吗？”
刘年这才侧头打量司机，虽然不记得名字，但做过几年隔壁班的校友还是很眼熟。
“抱歉，觉得有点眼熟，但不记得名字了。”
“正常，不过你的名字在学校可是响当当的，全校唯一考进市里的小天才，就连现在的很多学弟学妹都知道你呢。”
刘年愧不敢当，连忙摇头，“哪有天才混成我这样的，而且当初也是多亏了班主任，要不然……”后面的话，刘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唉……”司机校友叹气，“听说全校都捐款了，你们班主任真的是个好人，希望能好起来吧。”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期望而已，胰腺癌晚期，又已经做过一次手术都没控制住病情，救治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了，但不管怎么样，刘年都要试一试，哪怕是让他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刘年回想起和班出任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想起了外公外婆的去世，从来不信命的刘年忍不住想，也许那个薄情的爸爸离开她是对的，她真的命硬，谁靠近她，谁就短命。
闫星刚想打招呼就听司机和刘年聊起来，错过了最开始，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明明不久前还满心‘此生再不复相见’的悲凉，这么一会儿又见上了，而且明显刘年又遇到了什么事。
刘年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有些激动的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刘年。”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主编，我就直说了，我现在急需要钱。这本漫画和我现在手里其他作品的版权我卖断给您，以后不论是出版还是翻拍或者是当抢手作品卖给别的画手，都可以，全都给你们公司，我一分钱都不会再收。您看看能给多少钱，我不会坐地起价，但只有一个要求，合同一签，立马给我钱。”
电话那头似乎做不了主，刘年又说“请您尽快回复，因为我给几家出版社都打过电话了，只要有人愿意出钱，现在我手里的作品都可以卖。”
刘年陆陆续续的又接了几个电话，虽然她的条件很诱人，但她毕竟是个新人没有名气，很少有公司舍得砸钱给她，有几家愿意买，但是出的钱太低了，明显就是看她缺钱，压她。
如果这几天没有好一点的出版社给她回复，她知道，贱卖，她也会卖的。
挂掉电话之后，刘年更累了，靠在椅背上休息。
车已经上了高速，她转头看向车窗外，呢喃道“下雪了。”
司机校友也扭头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挡风玻璃上，“估计还能下大雪，我已经几年没见过C城下雪了。”
“你要卖版权？”
刘年听到这个声音一愣，回头看到闫星干净得脸，鼻尖的小痣是他脸上唯一的瑕疵，倒显得他更有灵气。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比刘年更惊讶的是司机，“你俩认识？”
刘年点头，“朋友。”
“本来是准备走的，但是太饿了就去吃了一碗你说很好吃的羊肉米线。”
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
闫星吃了米线准备打车，发现很多人都不愿意跑市区，实在太远了，他又不敢太露富，只得一直等着。终于等来一辆愿意跑市区的车，结果刚准备上高速，司机就接了个电话说要回头接个人，他也不能下车，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走，便同意了再多一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就是刘年，更没想到的是刘年一上车就开始卖版权。
“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用钱？”
刘年没接话，她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从哪里说起。
“她初中班主任得了重病，现在急需要钱。”司机校友帮忙解释。
“需要多少？”
“我卖了版权的钱，应该就够了。”
“你买给我不是一样吗？”
“怎么卖给你，你能出版还是能卖IP，卖给你不就是砸在你手里吗，谁都落不着好处。”这些作品都是刘年一夜夜熬出来的，是她十年的心血，她的感情很复杂，既然决定让它们重见天日，也还是希望它们能被出版，能被更多的人看到。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可以用你的版权做投资啊，你知道，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作品。”闫星只是不希望她贱卖了，他虽然在国外留学，但在国内的时候经常跟着父母学习做生意，耳濡目染的对各方面的市场经营都有些了解，刚才他依稀听到有一家公司要她所有绘本一起只出二十万，按照正常程序，她一个作品就能挣这么多，只是时间稍微投入多一点，但这还是保守估计，如果营销得当，卖影视版权还能再翻几番。
刘年低着头不说话，她担心闫星是哄她的，到时候买回去只能当一堆废纸，对谁都不好。
“我现在打电话给我爸爸，你别急。你手边还有存稿吗？我让他老人家过目一下，你放心，如果你没有投资前景，我就算跪地上求他，他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闫星的钱一部分用来买奢侈品，一部分用来做些小投资，手边只有几万块，根本帮不上刘年什么，他只能说服自己老爸。
电话刚播出去，闫星又立马挂断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回了市里去跟我爸当面说会更好一点，明早等我消息，你看行吗？”
刘年看着他缓缓点头，“谢谢你。”
闫星还想说什么，但见司机一直瞅他，就没再说话，低着头摆弄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