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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治不好

夏天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呃,说句实话,如果你是觉醒者,你能怎么看那些远不如自己的尘民呢?”

她声音低了不少,“怎么看待?”

“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尘民,从我的角度来讲,他们就是群怪物,”他不经意间瞄了远处,他看到觉醒者的队伍中有不少女学员在卖弄她们的大腿,啊,那腿真白,那胸真酥。

“仔细想想,对男人而言,觉醒者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漂亮的女人,另一种是怪物,“他认真说道,“我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爱情的,由此推之,觉醒者和尘民之间也未尝没可能发展出更深的关系。”

苏绰玉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答复,但最后只是哼哼了两声,就走了,留下夏天一个人在思考她这么问的意图。

当晚,他很荣幸受到苏绰玉和李老师的邀请,一同参加晚上的神谕祭。

神谕祭是为了感谢真神眷顾而创立的庆祝日。

这项习俗并不久远,据说其最初源于二三十年前,是和觉醒者一同来到这个世上,甚至,这原先只是某个镇子十来个即将参加觉醒日的尘民信徒们自己组织的聚会活动。

直至后来,那些人中的觉醒者逐渐掌控了浮空城,神谕祭便很快流传了开来。

“人们都说,神谕祭种下的因,神谕日就会结果,但凡哪个城镇的祭奠举行的不够热闹,那儿的人就无法受到神灵青睐,也无法通过神谕考验。”

“我对它的来历不感兴趣,对你们的神也不感兴趣,”夏天扯了扯衣袖,“我只知道这衣服太紧。”

苏绰玉打量着他新买的蓝灰棉衫,不由得问道,“你自己买的?”

“大人物在把我关进水牢前曾给了我一大笔钱,”夏天说道,又揪了揪领子,扯扯内衬,试图让它变得宽松。

“那笔钱足够我买衣服,还不是这种廉价货,但没办法,那钱另有用途。服装店老板为着这件廉价货竟敢要我五个核子,我只给了他一枚,现在看来,给他一斧头更好,这衣服太他妈小了。

“不太好看,”苏绰玉评价道,“还没我们初次见面那衣服好看。”

“那衣服我已经穿了不知几周,上面都长了霉,总得拿去洗,苏老师,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衣服确实远不如我自己的那件好看。”

苏绰玉点了点下颌,“你那衣服是我见过最古怪的,水也无法打湿。”

“你拿去洗了?”

“我本打算扔掉,”她不自然地说道,“可我从未见过那种款式的衣服,我见识浅薄,可市面上的衣服总算还认的,我敢保证绝没有这种材质的衣服。”

“说明你真的见识浅薄。”

“是吗?夏老师,我倒是真得越来越好奇你的来历。”

“好奇的事交给你咯,”夏天摸摸肚子,饿了好久的肚子仍在呱呱作响。

“我得赶紧去参加晚上的大宴,晚了可连汤都赶不上喝热的。”

远方城墙陷入漆黑,只剩几团孤零的残火余灯。

夜已渐入佳境,星亦明亮无情。

宴待来客的地方位于老街尽头的政府大楼,那儿有一处大而空旷的广场,广场四周摆放着长桌与条椅,还有一处木头搭起的高台用来表演,篝火则在高台之前,长桌之中。

从老街方向走去,转过拐角则是大名鼎鼎的热鹅酒馆。

此时此刻,篝火那澄澈的红焰照亮周边,小贩们在街道摆起摊子,烤鱼,黑香肠,鲜果汁,蒜香扇贝,煎肉排,辣韭菜,腌萝卜丝,泡菜,烤鹌鹑,奶油螃蟹,水果沙拉,乃至加了一丝毒液的酸辣蛇派,还有数不尽从各地带来的美食。

夏天更看重的是那一桶桶美酒,夏日干红,辣麦酒,蜜酒,香料甜酒,苹果酒,烂莓酒,黑酒,即便是最劣质的酸麦酒,他也能找到几桶。

幸运的是,他就坐在在广场上围绕篝火摆放的长条桌旁,这地方离酒桶很近,不幸的是这酒大部分是给上民提供的。

桌子乃是各家方桌拼凑,如同一条木头龍四处摇摆。

这儿是地方年轻人的位置,以他的身份,显然无法进入热鹅酒馆和那些镇上的大人物,以及那位赵家老大爷一同进餐,也没法和年轻觉醒者们在广场的篝火前方——政府大楼的厅院里享受更美味丰盛的绝佳美食。

让人遗憾。

算了,只要有酒,哪怕是在水牢他也能够甘之若饴,夏天已经好久没喝酒了。

夏天的左手坐着的是那天卖蒜的大叔。

为着他所提供的大蒜,镇长决定也把他邀请来。

右边则是一个普通猎人的儿子,因为他长得帅,可能吸引到部分女觉醒者,所以镇上也安排他在这长桌的头部。

年轻女人们在篝火对面,离他很远,这些人要么是镇长富商和要员的妻女姐妹,要么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她们中的大部分都盛装打扮,轻纱绸缎,棉绒锦丝不在话下,白嫩的脖子和耳朵处更是缀满金银玉饰。

她们清洗得干干净净,涂点着浓妆淡抹,只为把她们最甜美的一面展现在这些盐城来的客人。

如果是我,多半也想跟着觉醒者到浮空城定居享受安逸。

夏天阴暗地想到,据说那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不必忍受地上的风霜雨露,砂石土砾,不必担忧兽潮冬末的侵扰,不必忍受滚盐镇的辐射和湿热对皮肤的伤害。

不过说来也怪,有些女人总觉得盛夏的湿热会伤害皮肤,春末的风尘会伤害皮肤,秋雨的连绵会伤害皮肤,寒冬的霜雪也会伤害皮肤,就连浮空城里,也会因为氧气稀薄而对皮肤有损。

那到底要怎样的鬼天气才不会伤害皮肤?

没有真相,他为自己斟满酒,轻轻啜饮,含在口中,享受着久违的醇香,跟女人不该寻求真相。

篝火中央,几个年轻穿着金红裙袍的女人随着跳动的火焰柔和地舞动。

他是个纵情物欲的人,自然更能沉醉其中,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十七岁的男孩。

“那妞真不错,”他对着右手正埋头吃喝的年轻小伙说道,那小伙子长着刀一样的脸,头发杂乱蓬松,但胜在够密,眼睛亮如琥珀,这男孩对女孩有不小的杀伤力,难怪镇长让他坐前面,哪怕他只不过是个穷人家的穷孩子。

他啃着鸡腿茫然地看着他,“哪个?”这家伙果然没长大,竟不懂得享受女人的舞蹈。

“最右边的那个,风韵犹存,臀够大。”

“那是我妈,给我放尊重点,黑发民。”

好吧,夏天耸耸肩,看看左边那卖蒜大叔,他倒是个文化人,专情沉溺于美色。

旁边那卖蒜的老熟人注意到他看过来,倒也没向上次那样躲开,他偏过头来问道,“夏老师,容我问句冒犯的话,你这满身的伤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女人害的,老哥,怎么不喝点酒,我看你一滴都没碰,这酒也不赖呀。”

憨厚大叔地摇头,“我不爱喝酒,难喝死了,还不如那蜂蜜水呢,甜甜的,更适合我的口味。”

“哦,你那邻居小男孩呢?”

中年大叔迷茫了一阵,才恍然大悟,“邻居?哦,你说小杰,他呀,他在里面,陪着那些大人物。”

“他一个卖菜的,你说他去陪大人物?”

这个老农民挠挠头,“他是今年去参加考核的学生之一,镇长让他和赵家少爷一起见见世面,看看觉醒者是怎样的,多学学总没错。”

夏天扶着脑壳,“多半是我喝酒喝出了幻觉,连个卖菜的都能坐在里面。”

“他只是家里穷了点才出来帮忙卖菜,”老大叔一脸羡慕,“他可通过了镇里的考核。”

夏天觉得自己还要多喝点酒缓解缓解心态,但当他靠近酒桶,才发现给他们这些尘民供的免费酒已经没了,一滴不剩,他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去买点酒,”夏天最后撂下一句话,然后晃悠悠走出人堆,找到卖酒贩的摊位,是当初第一次喝酒的那家老酒馆的老板,他在店里可没这么灿烂地笑过。

“老吴头,给我一壶烂莓酒。”

“哎,夏老师,”他眼神倒是够尖,看到了夏天的伤,“你怎么弄成这样?”

“被女人害的,老吴头,我是来买酒的,可不是来寒暄的,我要这个。”

老吴头笑着脸给他乘了一大壶浓黑黏稠的烂莓酒,“一个核子,夏老师,我这烂莓酒.......”

“很香醇,这我知道,”在外面吃饭得掏钱,这点让夏天万分不爽,但没办法,他低声抱怨道,“都是一家人,好不容易来个喜庆节日,老板就不能便宜一点。”

“这个真没办法,那些盐城来的有不少酒鬼,他们需求量大的吓人。”

老吴头今天看起来很满意,他的口袋也鼓了不少,亏这家伙平日宣称自己最恨那些觉醒者,“别人想喝还不够咧,夏老师,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才肯给我卖?”

夏天挥挥手,老吴头的酒太过甜腻,以至于招来了不少苍蝇,就像淤积的黑沥青一样。

“随你吧,”夏天只想喝酒,也不想扯皮,便让他给他多乘了两袋,他把三袋酒统统揣入兜中,“喝完再把这袋子还你。”

“留着也行,”老吴头乐呵呵地看着他,“夏老师,我家那小子以后还得容你多加关照,你也知道,他上次被那王家的女流氓吓坏了,现在也不爱说话,学校的事一定麻烦你多费心。”

“那是当然,”夏天打着哈哈走开了。就凭这酒比原来卖贵了两倍价格,他肯定也得关照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比当初好太多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滚盐镇的人把他当作异邦来的诡异黑发民,看他的眼神也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但随着时日渐长,他们也发现了他不过是有两只手,两条腿,两个眼睛的普通人,还顺利当上了学堂的老师,自然也没了以前那种戒心。

不论怎样,如果不是该死的鱼佬三,他也不会沦落到水牢之中,一切本该顺顺利利的。

夏天看了看被白布缠绕的手指,颇感晦气。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篝火旁跳舞的女人也下去了,眼下七八个没穿上衣的男人正抬着一个纸做的小轿在跳一种非常稀奇古怪的舞蹈,据说是请神仪式,看起来十分滑稽古怪。

小丑都比他们跳的好,夏天心想,如果合成人们说的没错,那我才是这个圆环世界的唯一真神,当然,也是最没用的那个。

“夏老师,看那边,”他左手边的大叔——夏天决定今后把他称作蒜爷——小心指着远方,年轻的觉醒者们不知何时站在篝火所照耀不到的阴影处,三五成群,彼此分离,各自对着夏天他们和跳舞的帅哥们指指点点。

夏天注意到,看来即便是浮空城的觉醒者,也并非抱作一团,真不知那些来自上民的大人物是否也如眼前这些年轻人一样分裂。

他又大口吞下烂莓酒,撕下一块鸡腿,慢吞吞地啃食起来,炖过的肉很嫩,香甜的酱汁更让人无法自拔,酒则甜腻得让他很快就忘记先前的不快。

“看来你一向不肯亏待自己,”一个突兀的清脆声音骤然响起,夏天抬起头,看到苏绰玉正站在他对面,双手紧紧抱着胸,似乎是对他很不满。

夏天打了个酒嗝,他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老话说得好,今朝有好酒就今朝醉,万一哪天我被又被逮走了,到时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苏绰玉后面走出来一个满脸灰斑的女人,正是初次遇到的鬼头女赵钰,她只是尖锐地刮了他一眼,看来还恨着他。

赵瑞龍庞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夏老师,我们正打算带着刚认识的浮空城的朋友四处走走,要不一起?”

“哪几位朋友呐?要不给我介.......”

苏绰玉冷声打断他的话,“我看他爱这些酒袋更甚我们这些人,随他吧,万一走在路上吐了出来,我们可没人想照顾他。”

夏天看到这三人后面还站着几个陌生男女,那多半是赵瑞龍口中的浮空城朋友。

“我还是算了,”他揉揉肚皮,“到现在为止,我连一层醉意都没有,看来这酒喝的还不够多呐,不过话又说来,滚盐镇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要不,你们陪我喝喝酒,解解闷?”

赵瑞龍哈哈大笑道,“这几人可没几个能喝酒的,可惜现在我得陪我的好兄弟看看他熟悉的老地方,一起叙叙旧,不然一定和夏老师再来一杯。”

“好兄弟?”

“一两年前上了浮空城,今年难得回来,当然得好好唠叨,夏老师,喝慢点,等咱回来继续。”

夏天抬起眼皮看着他,“随你咯,我是来者不拒。”

后面那几个浮空城来的上民中一个青年不耐烦地朝这边问道,“瑞龍哥,你们打算聊多久?咱师妹都等得不耐烦了。”

“马上,”赵瑞龍拿起夏天的酒袋,干了一口,“我们得走了,夏老师,祝你今晚喝得愉快。”

夏天举杯示意,然后继续独酌自己的美酒。

星神在上,接下来总算不是那冗长乏味的轿子舞,他看到年轻的姑娘们又一次上场,穿着青绿长袖,翩翩起舞,犹如随风的绿叶,在红焰旁摇摆搔首。

周遭的男人为她们高声喝彩,时不时夹杂着口哨声和尖叫。

当她们走下去时,有个人当众向其中一个年轻姑娘表白,可惜被婉拒,很快,另一人不死心,上前邀请,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一个陌生的健壮上民出言邀请她一道游玩,姑娘犹犹豫豫,矜持地同意了,牵着对方的手就要离去。

年轻人当即不满,站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

这下就像惹了马蜂窝,觉醒者的上民伙伴们迅速靠了过来,滚盐镇的年轻小伙们也挤在另一旁,眼看就要翻脸,那姑娘提出让他们两人自行解决矛盾。

在滚盐镇,男孩解决矛盾的方法并非法律,而是箭术,枪术,骑术,或者用木剑打斗,两人均同意用后者解决矛盾,因为那样看起来像个男人。

从这点来看,那上民觉醒者看起来还算克制,他选择遵从此地的习俗。

夏天默默喝着小酒,把好戏都静静看在眼里。

一般来说,尘民没几个有胆量敢招惹上民,可那年轻人不同,他是当初李老头子给他介绍过的学生黑狼,这脾气暴躁的家伙一向狂妄自大,连真的黑狼都可以猎杀,身手肯定不错,但毕竟还没觉醒,夏天只觉得大概有好戏要看了。

盘口很快拉开,两人站定姿势,手持木剑站上广场的高台,夏天找了处古树角落,揣上他的酒袋躲了进去。

远处,几个老赌鬼正吆喝其他人过来下盘,夏天想了想,也跟着拿出几个核子。

盘口是黑狼和年轻而陌生的觉醒者,他犹豫了。

“下黑狼的盘口,”坐庄的年轻人催促道,“黑狼曾猎杀过棕熊和黑狼,他动作比豹子还快。”

夏天哦了一声,“对方可是浮空城来的觉醒者,觉醒者唉,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有古怪的力量。”

“那家伙是个新人,”另外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发誓,“看他持剑的姿势,我敢保证他是个菜鸟,说不定连剑都没摸过,黑狼可是教训过镇里的王大妈,她也是觉醒者,大家都没差。”

王大妈是个三四十岁的臃肿大妈,而眼前这家伙可是个精壮的男人,看起来不傻,蠢货都知道他敢接下这一场比试是一定有依仗。

不过话又说回来,黑狼多半也持有一样的想法,胜负难说。

不对,黑狼是个自大狂妄的蠢货,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夏天有了主意,把十核子滚落那陌生觉醒者的盘口。

“小哥,”庄家见他数量太大,有些害怕了,“你这有点多吧,每人最多只能压五个核子的盘口。”

“既然如此,那就别开盘,”夏天吸了口袋子里的甜腻莓酒,漫不经心地笑道,“何必浪费我的兴致。”

庄家当即被激怒,“既然你非得如此,那别怪我不客气,”他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核子,一粒粒掰开来,声音嘶哑,“二十枚和你对赌,兄弟,别怪我今天要好好给你治治赌瘾,让你明白,赌博不是个好东西。”

夏天扔下二十枚核子,咽下酒,而好戏才刚刚开始。

两人手握着铅心木剑,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木剑撞裂飞屑的铿锵声逐渐响彻。

对手穿着黑色毛衫,外罩皮革背大和训练用的轻金属衫丝甲,黑狼同样如此。

他刚举剑,黑狼便趁机蹿上来猛攻他下盘,打得他步伐踉跄笨拙,脚心不稳。

黑狼的动作快的让人惊叹,力道更胜对方,以至于有点难以招架。觉醒者向下还击,木剑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来回摆动以格挡住对方的动作,一下,两下,三下.......十下,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他勉强能跟上黑狼的动作,但已经气喘吁吁,动作迟缓,如同深陷泥沼。

黑狼一剑直取他胸窝,被他挡下,黑狼顺势向上一挑,迫使他往后躲闪,然而这一下早有预谋,只见黑狼脚上一拧,手腕猛然向下发力。

那觉醒者头上挨了一记肩砍,周围的呼喝声更胜先前。觉醒者用尽浑身解数使出一记侧劈,结果被黑狼拨开他的剑,然后用带了护腕的手肘击中他的腹部。

觉醒者重心不稳,狠狠跌坐在广场泥地上。

夏天只觉得口舌干燥,他要给那家伙输上二十枚核子,意识到这点让他更加慌乱。

那觉醒者踉踉跄跄起身,黑狼则带着戏谑的嘲讽,镇上的年轻人为他欢呼呐喊,原先跟着觉醒者的年轻姑娘也决定留在原地。

夏天能看得出来,那些在墙角里看戏的上民们变了脸色,至少有几个变了脸色,其他人则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彼此调侃。

夏天认定这人在上面不太受欢迎,多半只是个没家世没实力的普通觉醒者,而且还蠢到看不起尘民。

黑狼手持木剑,再度逼近,他缺乏耐心,不擅长防守,或者说对面不值得他防守。

觉醒者左右节节后退,他试图挡下黑狼的劈砍,却被对方轻巧地挑开木剑,长剑哐当倒地,黑狼以左肘部将他压倒,双腿控制他的腿脚,右手按着对方的手肘。

“胜负已定,”年轻的庄家抓着夏天的袖子吼道,“我赢了,黑狼赢了,那钱是我的了。”

“恐怕未必,”夏天低声说道,“这世上总有意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玩闹结束的时候,黑狼突然被推开来,只见他脸色青紫,宛如中了毒素,双手撺握成拳,看起来虚弱异常。

正当众人困惑之际,木剑交击声霎时响起,觉醒者挡下一记照头挥来的击打。

他趁胜追击,一记势如破竹的侧劈打中黑狼的肋骨,只听黑狼闷哼一声,训练用的轻金属丝甲铿锵一声,疼痛直逼脖颈,虽然那觉醒者自身也重心不稳,但他要远比黑狼更快恢复平衡,只见他右手撑地,猛力扫对方的左腿,黑狼咒骂着轰然倒地。

他挣扎着再度起身,那觉醒者却重拾木剑,稳稳守住阵脚,步步紧逼,让黑狼深感头痛。

他的力气竟然反比黑狼大了几分,逼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只见他一个闪身,用木剑大力大力挥击黑狼的头盔,将其震得头晕眼花,然后趁机突破防线,击倒黑狼,用剑举着他的喉咙。

场面凝滞,一度仿佛陷入静止。

“我投降,”黑狼恶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而他原先紫胀,急转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往日红润。

场外传来一阵咒骂和稀稀落落的掌声,人群散去,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夏天轻松拾起核子,装入怀中缝制的衣袋,“喏,就是这样,我赢了,不过我只拿一半,希望这能给你个教训,下次我来的时候,记得提醒我,赌博不好。”

那年轻人怒目而视,可周围的围观者不少,他即便有心也不敢做什么。

夏天揣着多出来的十枚核子,心满意足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这回篝火前可没有舞女,只有一个脸上带着笑容的拉着竖琴的年轻诗人,他轻声深情吟唱着夏天未曾听过的歌谣,用富含磁性的调子吸引女人、孩童和上民的瞩目,可惜琴瑟声被熊熊烈火燃烧的劈哩声,蜡碟碰撞和酩酊交谈的喧嚣所覆盖,而诗人又更靠近女人的一桌,他根本听不清楚。

夏天发现对面大厅外的墙院,月光无法照耀的地方,觉醒者们正三二成群,远远观望着诗人在火前的颂唱,诗人很快放弃那桌贵妇,向着觉醒者边走边唱,这回他勉强听清楚了,他唱的是关于故乡的歌词。

夏天才想起来,这些人也不过是刚从各自村镇堡垒刚去往浮空城不过一年的觉醒者,他们中半数都还没足十八岁,且一大半都不是浮空城里土生土长的上民。

他们中也有人胆怯,有人软弱,有的人贪婪,有的人好色,有人想要回到故乡,有的人对这陌生的地方感到好奇,在他们中,你可以看到任何人。

不论怎样,与他何干,夏天掏出酒袋。等他吞下所有的酒,诗人则换了首诗,那诗歌讲述的是关于永夜的英雄,那所谓的英雄正是那位垂老衰败,全然没有半点英雄气概的的赵如风,也许他死后,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吧。

总之,诗歌描述了火焰之手如何带领着滚盐镇的猎人摧毁可怕的灰狼巢穴,包括他如何爱上了滚盐镇的女子,他们又如何诞生下子嗣的甜美故事。

就像是寻常的英雄故事,枯燥乏味,让人昏昏欲睡,只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换成了一个还存活在世的老人,他恶毒地想到,还是一个垂垂欲死的老人,不知何时他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等到又过了两首歌后,赵瑞龍领着他的好伙伴从外面走回来了,看来他很享受这老街的烧烤,以至于他回来的时候两只粗厚的手掌上还各自抓握着一把撒满孜然辣油的烤筋,嘴里动个不停。

“夏老师,还有酒没。”

夏天捏捏酒袋,满是遗憾,“瑞龍,你来的太晚。”

“那不碍事,”赵瑞龍嘿嘿笑道,“我和老板娘很熟,让她给我们允出几瓶,就我们上次喝的干红,跟我们进去喝吧,里面的东西可比外面好吃,上次那烤羊也有咧。”

夏天心神微动,同意了他的建议。

大院的露天厅堂热气蒸腾,四周满溢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香气,圆桌四处摆放,延伸至外面后院,年轻的觉醒者们各自坐在自己的方木椅上。

他们在大院的一棵古老桦树下的圆桌依次坐下。

赵瑞龍把他的那些朋友一一招呼过来,总共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这是镇上新来的老师夏天,”赵瑞龍拍拍他的肩膀,“他学识渊博,文采过人,是一等一的人才。

“咳咳,瑞龍,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夏天总算知道谦虚,“才认识没几天,连我学识渊博的特质都被你发现了。”

苏绰玉在一旁阴沉地说道,“只怕他没你想的那么渊博。”

一个女觉醒者轻轻笑出了声,夏天这才想起来,这人是当初和那个灰风一同来的女人,好像叫小梦姐,她的其中一个同伴也在,是和其他觉醒者起冲突——戴耳环钉的那个,他的耳环夏天印象深刻。

“这几个都是滚盐镇出来的觉醒者,算是我的前辈。”

“瑞龍哥啥时候这么客气,”一个觉醒者笑嘻嘻地调侃,他嘴上有着左右两撇的嘴毛,看起来颇为滑稽。

赵瑞龍介绍道,“这个是我的死党,从小玩到大的王二胡子,前年去了浮空城,算是个老人咯,看他那两撮胡子,这就是他的标志,滚盐镇可都认识这两撮胡子。”

“夏老师好,叫我二胡子就好了,”这年轻人对每个人似乎都笑嘻嘻的。

夏天向他笑着致敬,“觉醒者一向让我钦佩,我看你比我大,要不我叫你胡子哥吧。”

“可别,李老师说过,那个什么学者大为先,虽然我也不大清楚这话啥意思,但我妈让我得尊重每个老师,夏老师,叫我二胡子就好,二胡子也不赖嘛。”

夏天正要客套一番,另一人轻声说道,“黑发民在这儿可真是少见。”

夏天看了眼,说话的正是那个名为小梦姐的觉醒者,“我倒是很好奇夏老师你的来历。”

赵瑞龍在一旁对他挤眉弄眼,“小梦姐可是镇上的镇花,最漂亮的姑娘,去年上了浮空城后,镇里的青年可都不知有多少跳了黑水河。”

“赵瑞龍你舌头倒是越来越甜了,”这个年轻漂亮的骄傲姑娘眉毛高高扬起,“在苏老师面前说我漂亮,真不知你是在捧杀我还是在捧杀我呢?”

不得不承认,苏绰玉的确要更漂亮,但她就像那破不开的顽石,反正任何男人别想从她身上找到乐趣。

夏天嘿嘿笑道,“小梦姑娘你笑起来不比苏老师逊色,瞧,我这样稳如磐石的斯文人都被你勾了魂。”

苏绰玉冷哼道,“斯文禽兽道还差不多,你的魂真容易被勾走。上次是谁,那个鱼佬三的小老婆小小酥。”

“鱼佬三?”另一个觉醒者摸不着头脑,“是鱼爷吗?”

赵瑞龍打了个哈哈,没再说什么。

“哎,夏老师,你可还没说说你的来历呢,可不准保密哟。”

“我以前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窝窝里,”夏天挠挠头,“我呢,没父没母,就一个妹妹,后来想找点事做,就来这滚盐镇,说实话呀,这地方真比我那犄角旮旯大多了。”

“哈,滚盐镇可没你想的那么大,说个实话,在热泥半岛,比它小的村堡有不少,可比它小的镇子是真没几个。”

坐在最角落的一个女孩则嘀咕道,“没父没母,还有个妹妹,这和我以前看的骑士小说的主角一样啀,夏老师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主角一样身怀绝技,救人于危难之中。”这女孩正是当初的沈小苏,这皮丫头倒是跟她那阴沉的姐姐完全两种性子,看起来天真的紧,也难怪她敢单身闯狼林。

“谁知道呢,”小梦姐暧昧地笑道,“不过我看他这满身骇人的伤痕,多半有个足够让男孩女孩都好奇的冒险往事,你说是吧,危险的老师。”

“不过是个意外,意外罢了。”夏天实在不想和她们谈这个,便随口问道,“你们呢,我更好奇的是你们为什么来这地方,浮空城它呆着不舒服吗?”

“还能干什么,为了狼林的黑狼呗。”

“黑狼值得你们兴师动众?”

那耳钉青年随口说道,“为了巢穴而来。”

“你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小梦姐叹了口气,“灰风教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此行的目的透漏给其他人。”

“这事迟早要说,”那青年反驳道,“我们来了这么多人,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会说吗?有些人的嘴巴可天生就是漏风的,譬如那个吃泥巴的。”

“......”

“那也不该让我们听到这话是从你口中泄漏出去的。”

赵瑞龍则颇感兴趣,“说说呗。”

小梦姐略带为难,“这个.......真不能说。”

赵瑞龍失望地笑笑,“那就算了,反正这么大的动静总会泄漏出去,我说小梦,你总可以告诉我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另一个觉醒者撇撇嘴,神色阴沉,“对我们来说可就惨了。”

耳钉男忍不住抱怨道,“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觉醒者是弱势群体,成了上民还得冒那么大风险。”

如果能评选的话,觉醒者是弱势群体这句话多半会荣登年度最经典的话语之一,夏天心里只想笑,这就跟地球联邦的议员们说自己是弱势群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后,夏天和赵瑞龍拼起了酒,其他人各自聊天,要么和其他桌的年轻人闲谈,等待一切结束,天色已经彻底变成昏瞑的黑,星星也又少又稀,人们三五成团各自回家,当然,这些觉醒者暂时是住在热鹅酒馆以及其周遭的旅店酒馆。

夏天又一次吞下一杯辣麦酒,仿佛嫌死的不够快。他肠胃纠结,便深深打了个震天动地的饱嗝,丝毫不在意苏绰玉那仿佛见了鬼的目光。

有人说饿久了再狂吃海喝会极度伤害肠胃,但他也懒得管这些,酒足饭饱,他该休息了。

可他才想起来,自己和沈小苏不太熟,那女孩不可能愿意和他挤一张床。

他也不太乐意自己继续睡马棚。

毕竟赢了十个核子,加上原先大人物为那枚仙丹支付的两百枚核子,他也算是个家财万贯的大人物,又是学堂老师,算得上有头有脸,总不能一直睡马棚吧?

思来想去,除了老吴头的那酒馆,好像也没地方可供他暂住。

“今晚到此为止,”他向着赵瑞龍和他的那几名觉醒者说道,“在喝下去我就真吐了。”

赵瑞龍朦胧着双眼点点头,仿佛世界都在他眼中颠倒,他没有看向夏天,而是转头注视着苏绰玉,眼中的深情几乎一览无遗。

“稍等.......等......一下......”

“苏老师,我......”他舌头打结,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似乎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又来了,”二胡子在一旁捂着额头,“赵瑞龍,你这混蛋每次喝醉了都要表白吗?多少年了还没变?”

“多少年了......”夏天怀疑地看着苏绰玉,试探性地问道,“苏老师,这个.....瑞龍不会从你还是小萝莉的时候就向你表白?”

苏绰玉用刀一般的眼神刮了他的嘴巴一下。

“呃......”夏天捂了捂自己的嘴。

苏绰玉转头静静地看着赵瑞龍,“我拒绝了你一百次,这毫无意义。”

赵瑞龍不服输地说道,“我可以再说上一千次,一万次也行,只要你乐意。”

“我也拒绝了一百次。”

“也许在第一万次,你就会同意,”赵瑞龍洒脱的性情实在和他壮实的相貌格格不入,哎,悲剧。

夏天暗自想到,若是我被赵瑞龍告白,多半得做噩梦,早早翻脸,苏绰玉竟然能忍一百次,不得不说这女人城府极深。

苏绰玉站在原地,其他人则在一旁用眼神隐晦地交流彼此的好奇,没人起哄,没人出声,所有人都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你喜欢我哪一点?”

这话大概跟以往那句简单直接的“我不要”有了很大不同,以至于赵瑞龍看起来浑身发抖,兴奋到无法自拔。

他站定身子,大声宣布道,“我喜欢你那与生俱来的,与普通山镇女孩截然不同的气质,”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你是我见过最最最最最最温柔、最最最最最最善良、最最最最最聪明的女孩,是........是足以让每个男人想要誓死追求的完美绝伦的女孩,苏老师,容我说上第一百零一次,我赵瑞龍,我......我愿意做你的守夜者,守护你到永远。”

(守夜者:永夜时期对黑境长城守卫的一种古老称呼,类似于地球联邦中世纪的骑士,守夜者象征着忠诚,崇高,无畏,牺牲。)

他看起来有点语无伦次,但这话足够让每个人都清楚他的决心,以至于他的老朋友们发出嘘声,好戏似乎要上演了。

苏绰玉依旧面沉如水,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希望你的孩子未来成为一个大概率遗传神经病的傻子吗?”

这话让赵瑞龍有点结巴,“我.......可以想办法治好他,我爸会想办法.......”

“我爸曾说过,“我祖母是个受人欺凌的精神病人,我的姑姑也是个心智底下的弱智,我妈在我十二岁以后更是成了四处胡言乱语的疯子,我读过的书告诉我,我的孩子也有很大概率会成为一个傻子,而我.......”她咬着嘴唇,狠狠地挤出一道血丝,“如果运气不好,等我再长大几岁,我也会成为一个满脑子幻觉和噩梦的疯子。”

“你......”赵瑞龍口齿更加结巴,“你说你会成为疯子?”

苏绰玉肯定地点点头,“我的脑子里时常会出现些零星的幻想,有时候我会信以为真,我时常分不清梦和现实,因为在我眼里,它们都是真实的。”

“我会带你去浮空城治疗,”赵瑞龍大声喊道,“我不介意,苏老师,我会带你去梦城,梦城无法治愈,那就去其他浮空城,哪怕是边城,绝境长城以外的地方,或是峡海对岸,我都愿意带你去,直至把你治好。”

夏天啧啧嘴,低声评价道,“伟大的承诺,”不过一般都是放屁。

二胡子吹了声口哨,小梦姐则眼睛一眨一眨,嘴巴一张一合,活像在鱼缸里的金鱼,她显然对这段表白的结局颇感好奇,其他人同样如此。

“如果治不好呢?”她声音严厉,“你希望自己的的孩子会是个疯子?你的父亲会容忍自己的孩子有缺陷吗?你怎么说服他们?还是打算放弃自己的父母?”

赵立春似乎是赵瑞龍心头的一道梗,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看得出来,他还没有醉得一塌糊涂,不然多半可以立下各种山盟海誓,说出各种甜言蜜语,把眼前这傻女孩迷得天翻地覆。

夏天打了个哈欠,决定给赵瑞龍一个梯子,“既然好戏结束,那我先走了,诸位,有机会再见,我恐怕我头痛得厉害,得好好睡一觉咯。”

赵瑞龍尴尬地点头,“那今天就这样吧,”他说,“夏老师,苏老师,几位浮空城来的朋友,我和二胡子也要回去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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