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邀功请赏来了。”杨广看着张须陀呈送的捷报,“有点意思,文笔不错,权赖齐州将士合力杀贼,一举击溃盗贼于博阳,将作监李敏巧施连环计,反间盗贼之郝孝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虞世基不明白皇上什么意思,按说张须陀把齐州盗贼一举荡平,着实立了大功,就是捷报写得夸大,也是地方官员报功的一贯作派。他想了一会,明白了,皇上是不满意张须陀把李敏的功劳说得太高,他看看宇文述,对方低着头,入定了一般,只好回道:“陛下,齐州盗贼虽说被剪除,但是,王薄等贼首却成了漏网之鱼,看齐州的捷报,王薄去了泰西,有与瓦岗逆贼合流的危险,孙宣雅与郝孝德去了淮河,有与李子通合流的危险,陛下,是不是责令张须陀继续携前日之勇,远赴泰西、淮河清剿。”
宇文述像是刚刚睡醒:“怕是不妥,泰西有泰西的守军,淮河有淮河的守军,张须陀远征,算是个什么名堂?请皇上三思。”
“粮道。”杨广恶狠狠地说,“朕要的是粮道,齐州盗贼不管去了哪里,只要粮道让出来就行,从这点来说,张须陀还是有功的,有功就得赏,你们说怎么赏合适?”
虞世基听了这话,心里有了底:“皇上,张须陀现在为齐州州丞,刺史逃离,已经捉拿到案,不日要正法,一正一反,有罪必罚,有功必赏,皇上赏罚分明,才能激励将士用心,臣建议,任命张须陀为齐州刺史,这样,对前刺史一罚,对张须陀一赏,让天下官员知道守土有责。”
杨广没有言语,没有言语就说明有不同想法,宇文述很快捕捉到皇上的沉默,他大声说:“皇上,捷报中说,李敏是头功,张须陀是次功,张须陀如果任命为刺史,那李敏该如何赏赐?难不成让他任中书侍郎?”
杨广若有所思:“张须陀受降近三万士卒,加人原有士卒,现在达到六万余众,虞世基,你记性好,当年杨素征讨吐谷浑,带兵若何?”
虞世基想了一下:“楚国公当年率两总管,每总管两万人,共四万人。”
“六万人可以灭人之国。”杨广喃喃道,“传旨,张须陀任齐州通守,来护儿子来整授齐州司马,由齐州所辖士卒,抽调三万人即赴东莱,相助来护儿海路征高丽。李敏,负责南北粮道贯通,向东莱、涿州转送粮草。”
宇文述点点头。
齐州城内喜气洋洋,尤其是州衙内,好久没有这种喜庆景象了。在众人劝说下,张须陀干脆充当起刺史的角色。
李义满等着朝廷旨意,他对张须陀道:“大从立此巨功,朝廷任命大人刺史的诏书应该在路上了,中介早一天晚一天罢了,你就权且署理几日。齐州得此大捷,也该好好庆贺一番,现在下官就请早作准备,能恩旨一下,举州同庆,要不然,到时候会手忙脚乱。”
张须陀大喜:“你考虑得非常周详,你们议议,如何庆贺才是?”
一个县令道:“大人若任命了刺史之位,就有了财赋之权,何不请齐州户曹,调用一部分库银,准备庆贺用品,下官想着,最少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方能显出大人的功勋。对有功将士也要进行奖赏。”
“应该,应该。”张须陀高兴地说:“皇上没有怪罪给百姓放粮之事,百姓家家有了粮,让他们挂个灯也是应该的。李大人,在这里,你官高爵显,你倒是说句话,咱们是不是早早准备一下,等皇上圣旨来了,也让传旨的上差一同与我们乐呵乐呵。”
李敏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自己初出茅庐,就立下大功,这些日子虽说让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闹得不愉快,现在自己在齐州帮皇上灭了盗贼,皇上应该不计前嫌,自己也会重新取得皇上的恩宠才是。
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高兴,轻声说:“应该的,张将军,你现在是齐州一方诸候,当时,你决然给百姓放粮,很多人为你捏了一把汗,都认为皇上会怪罪于你,皇上不但没怪罪,听说还赞扬你有大将之风,你再决断一回就是。”
第二天,按张须陀的安排,户曹拿出部分库银,请了众多厨师,准备庆贺的酒宴,采买奖赏有功将士的物品,准备奖赏的银子,就等着皇上的旨意一到,立即庆贺。
钦差是过了晌到的齐州,全城人百姓盼着钦差快来,来了就可以挂灯笼了,官府派了差使,家家要挂灯笼,庆贺博阳大捷,官员们盼着钦差快来,升官受赏,都在钦差手里那张黄绢上,张须陀归结为是受煎熬,他是齐州最大的官,好多人看着他呢。
钦差来到大堂,装模作样的站在那儿念诏书:“
大业九年五月庚寅,皇帝诏曰,齐州丞张须陀剪除盗贼,立有勋功,着任齐州通守,受降三万士卒着来整将至东莱,以备海路攻辽,将作监李敏尚能勤于督战,继续留齐州,筹备粮草,钦此。”
听到皇上任命自己为齐州通守,张须陀脑子轰地一响,拼死拼活就得了个齐州通守,自己久盼的刺史一职化为泡影,他耐心听着,听听后边还有什么重要圣意,钦此两个字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张通守,接旨吧。”太监不耐烦地说。
张须陀没有听见,只在思考旨意上的每一个字,李敏尚能勤于督战,上捷报时,为了把李敏列为头功,张须陀与李义满发生了一些争执,李义满不同意将李敏列为首功,说如将他列为首功,这三万将士将如何叙功?张须陀则认为李敏是皇上派来督战的,虽说不是钦差,也是京中大员,关键是来齐州后,献出的连环计才取得博阳大捷。现在好,皇上一句赞扬李敏的话也没有,难道是自己错了?
太监早已不耐烦,高声说:“怎么地?张大人,不愿意接旨吗?”
张须陀这才从乱想中清醒过来,双手接过诏书,对太监道:“谢皇上隆恩。”
众官员磕头。
太监尖尖地说:“咱家传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张大人这样接旨的,还是头一回见,好了,咱家也该回去复命了,张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送走了钦差,张须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静静地坐着,他一直没想明白怎么得了这么一道圣旨?自己千辛万苦收了三万降兵让来整来到东莱,这也没什么,为了征高丽,李义满、秦琼、罗士信立有大功,怎么会只字不提呢。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下人禀报:“大人,李大人求见。”
“哪个李大人?一律不见。”张须陀以为是李义满。
“怎么?张大人,连我也不见吗?”李敏的声音在书房外传来。
张须陀摆摆手,下人快步出去。
一会,李敏走了进来,看看张胦陀的书房感慨道:“大将的书房,我还是头一回见,我在京中,都说张将军是儒将,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
张须陀请李敏上座。李敏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下人上了茶,退了出去。
李敏道:“今儿这诏书有点意思,大人,你猜度一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张须陀苦笑道:“张某正在纳闷,这次大捷,把王薄等盗贼一举剪除,虽说没有抓获几个疯狂首,我敢断言,他们短时间,不会再翻了身,现在齐州平靖,南北粮道打通,皇上可以按计划征辽东了,怎么如此让将士寒心呢?”
李敏低声说:“我记得将军是楚国公的门生,楚国公当年是怎么死的,将军还记得吗?”
张须陀想了一会,不明白李敏的意思。
李敏道:“楚国公的死咱不说了,但是,楚国公死后,皇上说了一句话,可是朝野皆惊。皇上说,如果杨素不死,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将军想想,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须陀冷静下来,他淡淡地看着李敏:“李大人,来下官书房可不是回忆楚国公的生平吧,请直言。”
李敏笑笑,他来齐州之前,杨玄感给他一封信,让他亲手转交张须陀,他慢慢从身上掏出信来,递给张须陀,张须陀接过信,看看封皮,写着张果将军亲启,他扯开信皮,打开信看了遍,一边看一边打量李敏,看完后,在蜡烛上烧了,淡淡地说:“杨尚书太高看张某了,张某虽不受皇上重用,但张须陀对皇上的忠心还是有的,杨尚书的要求,恕难从命。”
李敏笑道:“我只是一个信使,杨大人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张大人怎么说,我也只是直接转告,其中细节,我不关心。”
张须陀道:“还是大人理解张某,张某只是一个粗人,只知道忠君之事,行军作战是张某的本分。楚国公如果在世,他怕是不会同意杨尚书的行事吧?”
李敏起身道:“李某告辞,今日之事等于没有发生,一切让刮走了,哈哈。”
张须陀起身相送:“大人,你们所谋这事张某不参与,张须陀也不是借告发谋富贵的人,大人尽管放心。”
文成殿里。
杨广把捷报又拿出来看了一次,对一边的高才道:“你说说张须陀是什么样一个人?忠臣?二臣?”
高才浅浅笑了:“陛下,张须陀是能臣,是直臣。”
“何以见得?”杨广一愣。
“皇上请想,他如果是二臣,不会把李敏的功劳放在首位,一个多少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张须陀做了,说明他没考虑李敏与楚国公的关系。老奴想,一则是他不知道京中朝局,二是他知道,但是他置身局外,不参与此事。”
杨广点点头:“张须陀是一员良将,如同朕的一把宝剑,用得好,可以披荆斩棘,用不好,会伤了朕自己。但是,终究,他是杨素的门人,朕不得不慎。”
高才想了好长时间,迟迟不敢说话,杨广笑道:“朕说过,只要你没有私心,但说无妨。”
高才这才慢慢说:“老奴有一担忧,如此良将,皇上不用,不怕对方用吗?皇上向来善于识人,何不让他为皇上效力?”
“我本来想大大封赏于他,听说他受降三万余众,才不得不小心从事,他如今只是一个州丞,要是当了刺史,有了地方财赋大权,手里再有几万兵,猛虎出笼易,入笼难。倒不如朕把他当鹰养着,先熬熬他,如果可用,再用不迟。我最担心是李敏,他竟然精通武略,连张须陀都甘拜下风,什么连环计,反间计,擒贼擒王,看来,不可小觑,他这次看似立了功,殊不知却露了底,让朕发现了他的狐狸尾巴。”
高才道:“皇上圣明。”
李义满正与侄子李武意说着话:“今日的诏书大出乎我的意料,皇上这是下得什么棋?”
李武意不满地说:“皇上向来猜忌,这个结果也算是正常。”
李义满笑道:“不是表面变么简单,怕是大有玄机,我觉得李敏这个人有些危险了,不信你等着瞧。我们叔侄在阵前拼杀,说不定不如一根绳子倒能讨得皇上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