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河穿城而过,将扬州城一分为二,西岸是老城,东岸是新城。虽是新老交替,两岸却是极尽奢华,廛閈扑地,歌吹沸天,沿着河岸两边南北延伸,看不见尽头。
画舫沿河北上,河风拂面,水雾沾裳。柳江涵临风立在船头,颇有些新奇地望着河两岸的火树银花,不由得感叹扬州真是座销金窟。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一路北上,青石桥过了几座,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沿河数里,繁华不减分毫。
河的尽头,画舫向西而行,又过了几座桥,柳江涵隐隐觉得熟悉,这是他来时的北城门。
船在水中行,人在船头立,而女人在画舫中一手支颐,静静地看着船头的人,眼中含笑,嘴角微收。
不知看了多久,不知行了多远,不知过了多少座桥,繁华渐收,杨柳渐浓。
“听闻扬州桥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江涵赞叹道。
“扬州何止是桥多!”女人笑眼望着柳江涵。
“当然,美女也多!”柳江涵补充道,说话间看了一眼船舱里的女人。
女人闻言,得意一笑,又微微蹙眉,戚戚地问道:“那公子怎还站在船头?”
“这大好春光,岂容辜负!”柳江涵望着前方开阔的水面,不由得心怀大放。
“公子是嫌弃我这舱里的春光不够吗?”说着,她将胸前的轻纱慢慢撩开。
柳江涵微微一怔,转而笑着道:“我有一晚上的时光可以欣赏你,但这两岸的景色只有船头片刻。”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转而隐去,接着道:“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柳江涵摇头笑了笑,转头看向前方远处的黑暗,问道:“这是去哪里?“
“既然要去,又何必再问!”女人笑了,巧笑嫣然间又何必再多言
水波不漾,游鱼不惊。
二十四桥,月明星稀,明月静静地躺在水面。
两岸重重的林间零星透着灯光照的旁边漆黑一片。
满庭花香。
庭院很大,树影幢幢,树影间,芳草萋萋。
曲折的小径在庭院的苗圃中迂回,空气中是弥漫着混合的花香,很明显院中花的种类有很多。
小径的尽头是一栋并不怎么大的房子,房内灯火昏暗。
满堂粉香。
对男人来说,女人本身就是一种香,一种奇异的香,任何男人都喜欢闻这种香味,而且还很容易上瘾。
但是女人们常常忽略了这些。
柳江涵躺在床上,这是一张任何男人都想躺的床,宽大、柔软、温存,还有种奇香,躺上了没人能起来。
酒杯还在手中,在女人的手中,女人站在床边。
酒壶也在手中,在柳江涵的手中,柳江涵躺在床上。
柳江涵将酒壶举在空中,轻轻压低壶嘴,一注鲜红的酒水流入柳江涵嘴里,没有洒也没有溅。
柳江涵没有看身边的女人,他不敢看,女人脱去了外衣,酒一样的红绸搭在女人的身上,像女人的肌肤一样光滑,不时的从女人的肩上滑落,裸漏出女人洁白的肩膀。
女人带着媚人的笑,双唇丰满而红艳,眼神迷离,嫣红的脸色说明了她已经开始醉了,醉了的女人更美。任何一个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被她的醉传染,也会跟着她一起醉。
“你来就是为了喝酒?”女人幽幽地问道,语气中明显有些不悦。
“原本没打算来此,你说有二十年的女儿红,所以才来的!”柳江涵没有看女人,淡淡地回道,他在努力让自己冷静。
女人轻轻俯下身,在柳江涵耳边慢慢地小声问道:“你没想过其他的?”混合着酒香与女人香的气体似有似无地吹在柳江涵的耳朵上,像一只钻入了耳底不停搔痒的虫子,虽然痒的难耐,却总没有办法挠。
“什么?”柳江涵假装在问,声音却有些颤抖。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事嘛!”女人嘴里说着挑逗的话,顺势往床上躺去。
柳江涵在女人躺下的一刹那翻身站起身来。女人微微有些诧异,她并没有看清楚柳江涵是怎样躲过她的。旋即躺在床上,笑了起来,笑的格外开心。
“你这人真没趣!”女人哀怨地说道,语气中却有些得意。
柳江涵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很清楚此时的自己很不知趣。只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导让他不敢太放肆,而且出门的时候父亲也特意叮嘱过他一些事情。
“你姓李?”柳江涵并不想跟眼前这个女人说笑,因为他发现她的笑也很诱人。
“不错!”女人依旧在笑,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诧异,因为她早已艳名在外了。
“我见过李雨秋。”柳江涵也不知该不该说,思忖间话已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女人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她怨怨地看着柳江涵,柳江涵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避开了女人的目光。
“你喜欢她?”女人恨恨地问道。
柳江涵看着女人,女人一直盯着柳江涵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柳江涵脸上的苦笑,她已经看到了答案。在女人面前,男人就像个小孩,况且对这个女人来说,柳江涵本就是个小弟弟。
“像她那样一块冰,肯定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她的。”女人的话中多了份愉悦,接着道:“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姐姐,我叫李秋雨!”
她确实是李雨秋的姐姐,并不是双胞胎,但是两个人却十分相像,竟似双胞胎。
李秋雨深深地叹了口气,恨恨地道:“她能像块冰真是她的幸运。”
似乎她十分羡慕。
李秋雨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的幔帐,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地说道:“十岁那年,我带着她在小树林里玩,遇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给了我们每人一串糖葫芦,我们就跟着他走了。后来才知道他是个人贩子,因为我天生爱笑,就被卖给了一个牙婆作瘦马培养。十五岁我被一个盐商买走,结果他又很怕他的夫人,他夫人说我的笑太放荡,就把我卖进了青楼。而她,被一个镖师买走了,真是命啊!”
很多事本来就很难分得清好坏,笑容无疑是人们特别是女人最美的装饰,但有时却会给人带来灾祸。
柳江涵已然动了恻隐之心,对于一个有着这样悲惨经历的女人,只有无情的人才不会动容,很显然,柳江涵不是无情的人。相反,他正是个多情的人。他想要劝慰她几句,但他一直紧闭着嘴巴,他明白这个时候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滑向耳畔。李秋雨没有去管眼泪,她翻身起来,夺过柳江涵手中的酒壶,柳江涵并没有阻拦,因为壶中已经空了。
“没有酒了?!”李秋雨破涕为笑。
柳江涵突然觉得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当她弯下腰从床下取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他发现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
李秋雨拍开封泥,室内的香又浓了,是醇醇的酒香,琥珀色的酒,看着像极美味的糖浆。
一个用酒杯,一个用酒壶。
杯在李秋雨手中,壶在柳江涵手中。
李秋雨躺在床上,柳江涵站在床边。
柳江涵大口地喝着酒,因为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这种感觉似乎与酒有关,喝得越多,感觉也越强烈。他就一直大口地喝,他知道这样很快就会醉,醉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好像刚才说的是你的身世似的。”李秋雨很不满只顾喝酒的柳江涵,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么好的酒,这样喝真是浪费!”
柳江涵并没有理会,因为他已经听不清了。
酒杯在地上,酒壶也在地上,两个人都在床上。
时间变得模糊,视线变得模糊,就连听觉也变得模糊,耳边隐约有人在叫他柳公子。
柳江涵静静地躺着,并未搭声,因为他的思维也开始变得模糊。
李秋雨的手在柳江涵腰间摸索了一阵,然后离开。然后把头枕在柳江涵肩上。
片刻,人沉重了,她睡着了。
那柳江涵呢?
他当然没有睡着,这种情况没有谁能睡着,恐怕连和尚也不能,因为和尚也是男人,如果真有人的话,那只有太监了,很显然,柳江涵不是太监。
柳江涵整理好衣服,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李秋雨,他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睡着的时候像个婴儿,恬静而可爱。
他将手向床里的被褥下一探,拿出一个钱袋和一沓厚厚的银票,揣在怀里,他脸上并没有半点的心虚和不安,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他自己的。
柳江涵在笑,他觉得可笑。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喜欢把东西藏在床里面,而男人找东西也首先翻床,可能这就是长久以来男人和女人之间形成的一种默契吧!
蜡烛还亮着,烛花结大了,烛光在晃动。
柳江涵灭了蜡烛,晃动的烛光会影响人的睡眠。他还顺手拉了被子盖在了李秋雨身上,他一直都是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在离开之前,他又从床下拿了一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