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
雨后的夜清新而凉爽,天依旧阴沉,却已不像日间那么压抑。
风在吹,吹动行人的发丝。
脚下的草很软,残留的雨水打湿了草上行人的鞋子。
柳江涵在笑,会心地笑,像个天真的少年,他本就是个天真的少年!他不时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每看一眼都忍不住吃吃地笑。他身边是水云居里的那个暴发户,暴发户被柳江涵看的有些恼怒,停住了脚步,睁大眼睛瞪着柳江涵。
“你这个假小子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了?”柳江涵问道,说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阁下不觉得太无礼了吗!”暴发户竖眉瞪着柳江涵,拂袖怒道。
“我还想再无礼一些,”柳江涵挽了挽袖子,做出了一个跃跃欲试的姿态,吓得暴发户后退两步,大叫道:“你要做什么?”
奇怪!明明是满脸大胡子的暴发户在说话,声音却十分娇柔,竟似个小姑娘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柳江涵心头一热,这是玉安的声音。柳江涵静静地站着,微笑的眼睛看着暴发户。暴发户竟然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已然没有了刚才在水云居的那种粗放的姿态。
“干嘛这样看着我呀?”暴发户轻轻地问,声音中抑制不住的喜悦。
“当你被她们抓走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失落,我很焦急,狂躁……”柳江涵低着头努力地思索,组织语言,却总觉难以找到一个词能准确地形容自己当时的心境,他着急却无法表达,急切地道:“就是……”
噗呲——一声笑。
柳江涵抬起头,看到玉安看着自己,眼中带着笑,眼神温柔而甜蜜,那一眼,柳江涵似乎明白了一切,他的心境她懂得。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暴发户岔开话题问道,自己也低头打量着穿着,接着道:“这身装扮我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
“整个水云居就你最扎眼。”柳江涵也看了一眼暴发户的装扮,似笑非笑地答道。
“有些人天生就很特别。”暴发户双手掐腰,不服气地道。
“不错,但你的所有行为都在针对一个人,开始我以为是小伙计,但是在那之前我并没有觉得小伙计有什么问题,所以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不信。后来才明白你是针对我的,故意做那些动作是为了引起我注意。”柳江涵看了一眼暴发户,浅浅一笑,接着道:“在你让小伙计拿酒给我的时候,你摸了一下耳边的胡子,这个动作很怪异,但凡是有胡子的人都不会像你那样摸一下,其实你是想捋头发,那是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的行为,而且你故意扯着嗓子说话,想掩盖住自己的声音。”
“就算你发现了这些,也不足以说明我是谁!”暴发户仍旧不服气地接着道。
“不错,确实开始不知道,不过你打破的那坛酒泄露了你的身份。”柳江涵神秘地笑了笑,肯定道。
“为何?”暴发户疑惑地看着柳江涵,脱口问道。
“你故意打破那坛酒,是想用酒的香味掩盖你身上的香味。”柳江涵注视着暴发户,没有一丝的询问之色,坚定地道。
“然后呢?”暴发户疑惑地问道。
“你应该明白,酒香传播得很快。只要是混入酒香中的气味都会被同等地加速传播。当酒香传到我身边的时候,把你身上散发的香味也带到了我的鼻子里,酒和脂粉的香味是不同的。”柳江涵挑了挑眉,得意地分析道。
“你是属狗的吗?”暴发户惊讶地问道。
“忘了告诉你,家父经商,香料正是其中的一项生意,所以我从小就接触各种香料,对香味有特殊的敏感。当我发现酒中混合的香味跟之前你身上的香味相同时,我就知道是你了。”柳江涵笑着回道。
“心思够缜密的!”暴发户又瞪了一眼柳江涵,服气道。
话音未落,暴发户在脸上摩挲了几下,揭去一张人皮面具,下面果然是张姣好的容颜,整齐的刘海随风微微晃动,伴随着长长的睫毛上下翕动,细细的眉梢带着三分可爱,晶莹剔透的眼睛无限柔情,微微翘起的鼻子和她消瘦的瓜子脸搭配的天衣无缝。她又扯下帽子,一头长发流了下来,风吹动她的长发,发梢贴在薄薄的嘴唇上,嘴唇似动非动。
柳江涵愣住了,眼前的暴发户瞬间变成了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正是他寻找的玉安。
玉安除去身上宽大的短褂长衫,里面穿了件涤青襦袄,下身穿着翠绿的碎花长裙,裙上压着珍珠连成的流苏。以前见到的玉安都是男装,现在露出女孩子的妆容,竟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玉安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因为柳江涵在看着她,而且是痴痴地看着,玉安轻轻抚着脸,笑着转过头。
柳江涵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笑容未落,又皱起了眉头,他正为自己的开心而皱眉。感情的事本就很玄妙,有时候一眼便刻骨铭心,有时候纵然朝夕相处也淡然。
柳江涵安静了下来,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无风无波的一池净水。
“你是怎样出来的?”柳江涵关切地问道。
“萧恨天救的!”玉安随口答道。
柳江涵沉吟着,没有作声。
“你不高兴?”玉安试探地问道。
“没有。”柳江涵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
“我被抓走了,你有没有担心?”玉安小心地问。
玉安的话像有魔力似的,将柳江涵的目光紧紧地钉在玉安身上。她已低下了头,眼帘低垂,不知是由于兴奋还是因为紧张,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地翕动着,柳江涵心中又是一动,一股暖流涌入肺腑。
“我很着急,到处找你!”柳江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话的语气却很认真。
玉安听到这句,猛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盯着柳江涵的脸,柳江涵竟被那双热切的目光注视的有些不自然,转头望向了河对岸的远处,远处的灯光辉煌,隐隐有人影闪动。玉安顺着柳江涵的方向望去,甜蜜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你着急,于是乎就去了百花楼,还找了人家花魁!”玉安冷冷地调侃道。
一池净水扔进了一大块石头,瞬间激起壮阔波澜。
“我是着急想去打听你的消息……”柳江涵赶紧辩解道。
“百花楼会有我的消息?”玉安打断柳江涵的话反问道。
“百花楼有李秋雨。”柳江涵继续解释。
“那你找李秋雨了吗?”玉安追问道。
柳江涵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词穷了,半天接不上话来。
“何不去威远镖行?”玉安继续问道。
柳江涵听到威远镖行四个字,打了个冷战,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了。
“威远镖行我去了,但是,当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夷为平地的威远镖行和消失了的全部尸体。”柳江涵想起先前在扬子津看到的情况,皱眉道。
“尸体?萧恨天只是点了他们的穴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玉安惊讶地道。
“或许还有其他人!”柳江涵双手环抱,若有所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