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悄随风,清露泣香红。
雨已经停了,河堤下芳草萋萋,僻静处的蔷薇丛中满地残红与凋叶,空气中弥散着蔷薇花混合着泥土味的冷香。
王飞羽静静地站在河边,衣服已经湿透了,面色苍白地望向烟波浩渺的河面。风吹浪拍岸,透过他的湿衣,刺激他的肌肤,王飞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仰着脸,张开口,举起右手中的酒壶向下倾倒,任凭壶中的烈酒灌入口中、洒在脸上。
酒入喉,辛辣刺激,呛得他忍不住一阵咳嗽。
酒入胃,暖如烈火,瞬间四肢百骸一阵暖流。
脸上的酒升腾,一阵清凉,他的人也清醒了许多。举目四望,除了面前平缓的江面,两侧的蒲草已经三四尺高,渐已及腰,背后十丈开外一排粗壮的枝繁叶茂的垂柳像一面屏风挡住了背后的视线。
王飞羽转过身,缓缓地朝着河堤走去,经过一片蔷薇丛,细细的枝条相互交错,尖刺丛生,粉白的小花密布其上,清新怡人。王飞羽忍不住伸手摘了一朵,虽是分外小心,手上还是被细密的尖刺划破了些皮肤。
公子拈花走,低头轻嗅,花落人依旧。
一阵犬吠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打破了王飞羽本就不好的心情。
王飞羽皱了皱眉,看向犬吠传来的方向,他在听到犬吠声中还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声音从河堤的另一边传来的,传出声音的场景都被高高的河堤遮挡住了。
奔跑。
拼命地奔跑。
鞋子已经不知掉在了何处,柔嫩的小脚不知被划破了多少道口子,纤细的双腿早就没有了知觉,蓬乱的头发也已混合着泥水的肮脏,全身早就筋疲力竭了,只剩下意志催动着拼尽全力的奔跑。
她明白,一旦脚步停下,等待自己的绝对比自己眼下的状况痛苦十倍。含着对生的憧憬让她开始奔跑,最终却只能跑出对死的向往。
河堤已在眼前,虽然艰难,但奔跑的女人仍旧毫不犹豫地向河堤上跑去,只要翻过河堤,离河就不远了!
狗的叫声越来越近了,女人没有回头去看,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终于爬上了河堤,穿过了柳树,一个泥泞的娇小身影出现在王飞羽视野中。女人没有发现荒草丛中的王飞羽,却看到了宽阔的河面,脸上浮过一丝悲凉的兴奋。
急切的心带着身子俯冲而下,疲惫的腿却已经跟不上了,整个人直直地滚了下去。下滚的身子刚停下,河堤上五只猎犬已经穿过了柳树,也朝河堤下冲去。猎犬背后,五个人牵着长长的绳索也跟了上来,每个人也都是气喘吁吁。
为何他们没有松开绳索?
因为他们不敢。
出来的时候,他们的主人叮嘱过他们,猎犬比他们贵重,若有任意一只猎犬出现闪失,他们要用自己身上的肉给猎犬做赔偿。也正因为由五人牵着猎犬,前面跑的女人才能坚持如此之久,否则早已倒在了群狗的追击中。
女人紧咬着嘴唇,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滑落,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一滴眼泪流出。她强忍身上的酸痛与要昏睡的冲动,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前缓步走着,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一丝能够奔跑的力气。
王飞羽已经跃身而起,朝着那女人冲去。
五只猎犬仍旧兴奋地朝着前面的女人扑去,背后的绳索让它们一次次地前扑变成了直立。冲下河堤的时候,一人因为他自身的疲惫与狗的前扑,也滚落堤下。他牵的那只猎犬也顺势冲了上去,一下子就把本就站立不稳的女人扑倒在地,张开大口朝着女人背上的咬去。女人挣扎着,翻滚着,内心却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在女人挣扎时,透过荒草间,她看到一个身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声嘶力竭地吼道:“救我!”
王飞羽看到了那双深埋草间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绝望,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哀求。
那双眼睛却让王飞羽却感到愤怒,难以抑制的愤怒,手中的酒壶瞬间破碎,抓着手中的残片奋力地向那人背上的猎犬扔去。残片直接没入猎犬的头颅中,那只猎犬没有半分挣扎,倒地而亡。王飞羽并没有半点停滞,抓起还没落下的其他残片分别向其他四只猎犬掷去,瞬间,另外四只猎犬也停止了吼叫。牵狗的五人愣住了,他们不管自己身体的疲惫,毫不犹豫地朝着王飞羽扑去,王飞羽右手又在空中一阵摆动,又是五片残片飞出,五人应声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王飞羽走到女人的身前,她仍在苦苦支撑着。全身早已被泥水完全浸染,泥泞不堪,像个泥人。脸上也全是泥水,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噙着泪感激地注视着眼前缓缓蹲下的王飞羽。
扶起那女人,看着仍在地上呻吟地五人,王飞羽拿出一把匕首在女人面前,缓缓地道:“他们现在任你处置!”
女人惊诧地看了眼王飞羽,又看了眼地上的五人,最后看向匕首,身子微微后缩,摇了摇头。
“他们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不恨他们?”王飞羽感受着女人身体的颤栗,不解地问道。
女人仍旧摇了摇头,艰难地开口道:“他们卖身为奴,也是身不由己。”
“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也不好受,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王飞羽继续怂恿道。
“再卑微的生命都有向往活着的希望。”女人疲惫地道,身子已经摇摇欲坠,若不是王飞羽扶着,怕是早已倒下。
王飞羽收起匕首,取出他刚刚摘的那朵蔷薇,递到女人面前。女人眼神柔和地看着粉中泛白的蔷薇花,泪水忍不住地从眼中流了出来。她身子晃了晃,抬头满眼泪水地看着王飞羽,哀求地道:“求公子不要丢弃我……”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