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跟刚才汤妈妈描述的一样,巨大圆柱是中空的,其中甚是宽敞。一个四尺见长的四周围着护栏的圆形木篮在顶部锁链的作用下上下往来,锁链又通过绞盘与每个楼层的旋转楼梯相连,木篮上下移动顺势带着楼梯的旋转。每层都有一名接客的小厮与四名操控的昆仑奴,四名昆仑奴通力合作才能将楼梯与客人要去的门户相连,如此井然有序,甚是便捷。
柳江涵见了眼前的庞然大物设计的如此精巧,不由得敬佩萧友竹巧夺天工的手艺。
一楼接客的小厮见了柳江涵,恭敬地问道:“公子要去哪间房?”
“蔷薇姑娘的房间!”柳江涵看着运送人的木篮回道。
“公子请!”接客的小厮很恭敬地请柳江涵上木篮。
柳江涵刚刚站定,小厮摇响手中的铜铃,木篮离地而起,缓缓上升。几个眨眼的功夫,木篮缓缓停下,柳江涵走出木篮。眼前是一条悬空的楼梯,与其说是楼梯还不如说是一座桥,桥的对面是一个像雕塑一样的石头,冷冷地看着桥上走过去的人。
柳江涵在桥中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石头那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桥的出口,恶狠狠地盯着桥中央的柳江涵,身子随着他的喘息不停地起伏着。
楼下的汤妈妈悠然地咬着烟嘴,看着楼梯上进退为难的柳江涵。
“李秋雨,我来了!”柳江涵将声音凝聚于体内的真气,隔着汉子传到房间内,传音的瞬间还客气地抱拳施了一礼,这一礼是给面前石头的,从他刚才单手提起江剑克并将其扔下就可以看出此人劲力很强。
石头看着柳江涵的举动,身子的起伏稍微平缓了一些。待到柳江涵起身时,突然眼前的人不见了,刚刚平缓了的身子又剧烈地起伏起来。
汤妈妈一直都注视着楼上的柳江涵,当她看到柳江涵的身影虚幻地闪了一下,忍不住惊呼道:“移形换影?”连忙抽出嘴里咬着的烟嘴,惊慌地叫道:“林淼、林垚!”
两边的黑暗中闪出两个身影,如同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了汤妈妈面前。
柳江涵已经在房门前站起了身子,房间里传出轻轻地脚步声,虽然脚步声很轻,但听得清晰。
石头此时也已反应过来,转身朝着柳江涵扑来,肥胖的身体每跑一步都震得楼梯有些抖动。
吱呀~
门开了,石头前冲的身体停在了原地。先前穿着绯红衣裙的姑娘出现在了门后,低垂着眼皮,并没有看一眼柳江涵。
柳江涵先是一愣,眼前的姑娘并不是李秋雨,而是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漂亮姑娘。柳江涵觉得有些尴尬,刚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姑娘开口了,微微含羞地道:“公子请!”说着闪身一边,让出了道路给柳江涵。
柳江涵犹豫了一下,客气地问道:“你就是蔷薇?”
那绯红姑娘眼睑微微抖动,抬眼看了一眼柳江涵,又低下头道:“奴婢花萼,小姐在房内!”
柳江涵忐忑的心稍定,走入房间。
汤妈妈看着柳江涵进去之后,房门又轻轻地关上,向面前的林淼、林垚摆了摆手,自己转身走了。林淼、林垚两人又如同鬼魅一样消失在两边的黑暗中。
房间内很是宽敞,灯光明亮,充满了与大厅中充斥着的浓郁的香气迥然不同的淡雅的异香。室内摆设也很有书香气,一架漆色剥落的樟木古筝在两架漆黑的乌沉木架上,四把柚木雕花长背椅分两下摆开。厅内左边雪白的墙上挂着一把贴花琵琶,琵琶旁边的窗子半掩,雪白的窗纱随风而动。厅内右边是一座博古架,也是柚木的,上几层摆放的都是些小巧的茶具,下几层竟堆满了书,统一的装订风格,看起来好像是一套。古琴后一个衣着清丽的少女正低着头专注地调琴,好似葱白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游走,丝丝摩擦声音若有若无,琴岸一角一方细致的铜兽悠闲地吐着氤氲白烟。少女背后一架四折黄花梨镂雕屏风,屏风后是通往少女闺房的一扇紧闭的矮门。
“公子如此站着不觉得累么?”琴后的少女开口道,声音清新灵动,非常好听。她仍旧在调琴,并未抬头。
柳江涵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刚才开门的少女恭敬地端上一杯茶,茶色金黄,与素雅的汝窑青瓷杯相得益彰。
“刚才进门的时候闻见公子好大的火气,这是去秋韶山特制的紫杉红,清热降火,公子可以品尝一下。”调琴的少女依旧没有抬头看柳江涵一眼,似乎她对于眼前的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柳江涵接过茶,浓浓的焦香芬芳,非常好闻。
“公子这么大火气,应该是为了某位姐姐吧!”少女调琴的手顿了一下,话语中充满无尽的酸涩,转而一笑,又继续调琴了,“想来那位姐姐应该是很幸福的,有人牵挂!”
“你都知道些什么?”柳江涵急忙问道。
柳江涵凝视着琴后的女子,但见泪珠从她眼眶中滑落,滴在斑驳的琴身上,女子慌忙用手拭去琴身上的泪渍。她挤出一丝笑容,抬起头看着柳江涵,脸上透着疲惫,眼中含着泪,眼神荡漾着青春的波纹。
让泪水出现在这样美好的脸上让人有种心疼的感觉。
“我什么都不知道,看公子的神态并非一般公子,公子刚才不为楼里的姑娘所动,想来心中必定是有个信念的。”那少女缓缓地说着,声音清脆悦耳。
“你就是蔷薇姑娘?”柳江涵问道。
那女子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柳江涵问道,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我也不想待这个地方,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一生下来就在这里了。”蔷薇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去过呢!听你口音不像这里的人,你是外地人?从哪里来的呀?”
“西安,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柳江涵答道。
“就是汉唐旧都长安吧?书中倒是见过,那里是不是很大?是不是很繁华?”蔷薇眼神闪烁着光,好奇地问道。
“那里很大,但并不繁华。”柳江涵答道。
“那……那里……那里……哎呀,我也不知道想问什么了!”蔷薇说着,独自吃吃地笑了起来。
“茶该凉了,花萼,与公子换一盏吧!”蔷薇吩咐着绯衣少女道。
“没关系,这个还可以。”柳江涵说着举起手中的那杯茶欲饮。
“公子不可!”蔷薇连忙制止,解释道:“这是秋茶,滋味自是比不了春茶,秋茶喝香,要趁热才能品味其香,若是凉了会变酸的。”
柳江涵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自嘲道:“在下见识短浅了!”
蔷薇掩口轻笑了一下,道:“这茶与我们中原的茶有所不同,制作也比较繁琐,喝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说话间,花萼已经换了一盏茶过来,茶盏釉色青翠欲滴,胎质薄如纸,比刚才的汝窑的茶杯更是精美。蔷薇瞟了一眼花萼端过来的茶盏,嘴角含笑,又低头调了一下手中的琴弦。
柳江涵端起茶盏,确实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茶汤入口更是清甜,并无半分中原茶的苦涩味。
“这茶果然奇特!”柳江涵赞叹道,说完将茶一饮而尽,蔷薇和花萼见状,都不由地笑了。
柳江涵明白她们在笑自己不会品茶,拿出了喝酒的姿态来喝茶了,所以也跟着笑了。
“这茶盏很是精致啊!”柳江涵道。
“这本是柴窑的青天碧釉盏,本来是一对的,甚是好看,当时第一眼见到便甚是喜爱,只是在我观赏的时候失手打碎了一个,这个也就收起来了,一直都没有用过,今早失了一支珠花,在寻觅间见到了此盏,便拿了出来,刚巧公子到访,可见此盏与公子有缘呐!”蔷薇缓缓说道,说话间拿眼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花萼,恰巧与花萼目光相遇,顿时满脸羞红。
花萼以茶盘掩面偷偷一笑,走到柳江涵身边取走茶盏,道:“再给公子添些茶吧!”
“有劳姑娘了!”柳江涵将茶盏放在花萼的托盘上,客气道。
“琴音调好了,小女子略懂一些音律,若公子不嫌弃,我……”话没说完,蔷薇低下了头,声若游丝,面色绯红。
“如果能闻听姑娘的雅奏,真是在下的荣幸!”柳江涵很识趣地接话道。说完,接过花萼端过来的茶盏。
丝未动,竹先鸣。
窗外飘过一缕笛声,随着清风拂弄窗纱,飘过人的耳畔。
“我该走了!”
“你该走了!”
柳江涵和蔷薇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相同意思的两句话,两人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中除了惊讶就是好奇。
窗外远处的黑暗中略有微动,柳江涵纵身跳出窗外,隐约看见两个身影翻下墙头,潜入了漆黑的深巷。
细如绒毛的雨丝仍在空中飘荡着,笛声在雨丝中穿梭,柳江涵提气纵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追去,转过一条街,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上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只回声螺悬在柳树上被风吹着发出了其中早先记忆的声音。
柳江涵回望,远处灯火辉煌的景象已被近处的一片漆黑的房舍挡住,被雨丝打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微风吹过,本来温暖的春风现在竟有些冰冷。
柳江涵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毕竟不是本地人,当然不懂江南的春天:只要天上挂着太阳,天气便会温暖如初夏,一旦变了天,马上就会冷如深秋。
柳江涵站在树上发了一会呆,他的衣服已经被雨丝打湿,他不明白玉安那天晚上是怎样在树上度过的,肯定很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