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疼……
仅剩的一点儿意识在师父给我的云丹中留存，我能清楚的感知到环抱我的冰冷胸膛，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仔细想，大概是他方才被围攻时右肩上的刀伤。慕离真的很厉害，我也是。我们都可以护着对方。
短暂的崇拜了自己一会儿，我就笑不出来了，本以为自己只是真气亏空导致身体短暂的昏迷，可当凉毒肆虐进肺腑时我才知晓，我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破毒，一世未发，我都快忘了。
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就被一股钻心的疼痛彻底冲荡昏厥。怎么形容呢……摧枯拉朽。脑海中只剩下寒凉的气息在游走，下意识抓紧一只手，直到万物归宁。
也许是我命不好，从小身上就有世间奇毒。据师父说是从一个组织手里救到的我，那个组织专门为皇家研制奇毒，而我这一批刚好被施加了并不成功的药物。没死，亦活得艰苦，幸或不幸无法明说，毕竟被抛弃野外的众多孩童中，只有我撑到了师父来。
师父也是路过，我从未问过他捡到我时是何心情，只在他坚实的背上傻傻的笑过。
师父很帅的。我花痴是多亏了师父，财迷也是继承的他，除了他那一身功夫我用云丹代替着拥有以外，其他杂七杂八的功力我是完美的复刻到了自己身上。包括话唠和八卦。
我还记得当时的师父喜欢研究驻颜丹，总是缠着我要两滴眼泪，只是那个方子师父说丢了，这是唯一一个我很想拥有却无从寻找的东西……
说回凉毒。
这名字是师父随便起的，每每发作时我都会觉得寒冷无比，但实际上我的身体依然温热如初，外人看不出一点儿变化。极为严重的时候会连着发丝一起逐渐斑白，但这种情况只在师父刚捡到我的时候存在过几次。后来，师父真的把我照顾的很好。
为了解毒，他还独创了一种诡异火术，按照惯例命名为云火，后来不知怎的更名为暗火。据说还教给别人了。这个暗火可以彻底压制我的毒，与其说压制，不如说吞噬。
师父曾经也告诉我，我的凉毒其实可以靠我自己化解，甚至可以为我所用炼成独门心术。只不过当时的我年纪太小又身受毒害，完全没有能力修炼，依着师父的功力勉强活了两世，那两世的我，置身幸福，也置身地狱。
有暗火前，我每日都如同置身冰窖，仿佛只留了一层皮在外安然无恙；有暗火后，虽不见我时刻煎熬，却依然是难以回味的痛楚：凉毒由内而外迸发，暗火由师父从外打入我的身体，它们中和抵消的过程我一向是在昏厥中体验完毕。
冰火不相容。可我总觉得是它们不容我。
如此将就着，突然有一天师父拎着我去了后山，那里不知道何时多出一间密室，指着那里他说：“迷啊，师父去闭关，我马上就能让你好起来了！”
神采奕奕。那样令人心安的师父却再也没从密室里出来。七天过后，密室门开，我只看到挂着笑容的一具尸体。我自当他是开玩笑，但到现在都未能证实它只是玩笑。
他手里攥着一颗丹，身旁一张字条，字条上压着一块回声石。
字条：迷啊，这是云丹，你照着我之前教你的方式捏手印就能用。师父去神游世界，你可不许饿着自己，你自己也练练功，不然怎么巩固我的光辉形象……不练也行。有云丹呢，师父依然可以护你一生周全。迷啊，我还想喝一碗你做的草骨粥。
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期间毒发数次，那枚云丹都稳稳的护住了我的心脏。我不需要暗火了，可我突然开始怀念冰火不容我的日子，那时怎么看竟都比现在快乐。
“才不给你做草骨粥，谁叫你扔下我就走了……”我扑在他怀里，但他再也没办法搂着我了。
我会好好修炼，保留下你的云丹。我要好好吃饭，顿顿都吃草骨粥就不给你！我每天都要学别的手印，忘掉你教我的。我要忘掉师父，师父最坏了！
那几天我有力气就撒泼打滚，没力气就躺在他怀里流泪，说什么也不走，雨村当时也还小，劝不动我也没能力带我走，在一旁干着急直跺脚。最后他把那块回声石塞到我手里，帮我打开了：
“死孩子，哭什么呢？不知道带我去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嘛？”
“迷啊，师父饿啦。”
“迷啊，我看看你练功练的怎么样了，什么！还没练？雨村，抓她练功，不许她偷懒。”
“迷啊，我偷偷告诉你……我把小金库都藏在云梦棺里啦。”
“迷啊，云丹是我全部的功力，你要珍惜哦，戴身上别丢了，我知道你舍不得……”
呸！鬼才舍不得，我不要这个！
“迷啊，师父好想你。”
“迷啊，师父是坏蛋，你忘了我吧。”
“……我爱你。”
最后一句话结束，我硬生生憋住一口血泪，默默爬起来拾起他手中的云丹，与回声石一同收好，和雨村一起将师父移进云梦棺——他给自己准备的墓室，豪华至极，里面堆着他的小金库。
师父金身不毁，我给他摆了一个他应该会满意的姿势，而后退出云梦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未踏足后山一步，直到我修炼至三司之境，足可以自己压制凉毒，无需再使用云丹护心之时。
仔细一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喜欢去秃秃谷上方坐着，因为那里离后山最近，离师父最近。
当我修炼至司境，足矣靠自己压制毒性无需云丹时，我才重新踏入云梦棺，师父依旧风流倜傥的坐在那里，脸上温柔的弧度依旧，手上冰冷的温度依旧，身上云香气息依旧……
刻骨悲痛。
皆在云梦棺室之外，云梦碑上：
云，迷。
二字。是师父生前爱顾我的两世之情。
是仅存的师徒情谊。
是不可替代的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