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名婴儿诞生了。
相传这名婴儿诞生之时,便散发着淡淡的洁白光芒。不哭也不闹,反而是咧嘴而笑。伴随着他的笑声,四周的风雪都为之而停止,牛羊,牧犬,骏马皆为之而匍匐,而大地也绽放出朵朵鲜花,仿佛是在庆祝一个伟大的生命就此诞生。
很快,这名婴儿的事迹便传播到了草原各个部落,同样,金帐王庭的草原之王也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
“也许,这个孩子将会是改变草原命运的命运之子.......斯姆格罕气数将尽,星光女神啊,难道这是您为草原带来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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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神谕之子,总之,在这里,我就是你的师父,我,就是你的规矩!”
傲慢的声音响起,瘦小的孩子乖巧的跪坐在一名身穿华丽僧袍的僧人身前,他乌黑有神的双眼中散发着灵动的光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然洒脱的垂落在肩,虽然年仅五岁,但其神色间却已经有了连寻常大人都比不过的成熟感。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还有这头发,真碍事,来人!给他全剃了!”
左右僧人遵命,一人扯住孩童的长发,粗暴的将它拉直,而另一人则用剪刀绞着,完全不在意是否弄疼了这孩子。
然而孩子仍旧是那般平静,他仍由别人如此无礼的对待着他,既不喊疼,也不反抗。但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无论那两名僧人怎么剪,那孩子的头发却好似雨后的野草一般,刚剪掉一段,便又立刻长了出来,而且越长越长,由披肩长发,直到垂落在腰间。而那落地的头发则犹如阳光中的雪花般,消融不见。
为首的那僧人神色大变,眼神中流露了出惊恐的神色,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般,顿时狠下心来,亲自抓住孩子的头发,将他提起,威胁道:“小子,你不要和我耍花招,要不是看在王命上,不然你这种怪物,是绝对别想进入我这奉神殿的!”
孩子并没有回话,依旧是那般平静。僧人权衡了良久,这才松开手,任由他跌坐在地上,道:“从今天起,所有的杂务,就由你来做!这就是给你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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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说没?大僧正又接到神谕了!众神似乎对【莫奇部族】很不满,命令攻打莫奇部族呢!”
“不会吧?我听说莫奇部族的老族长为人很好,经常接济周遭的部族,为他们送去牛羊和牧草。”
“你懂个屁,我看着就是那个老族长的阴谋!故意以牛羊牧草来收买人心,从而蓄谋叛乱。我呸,我听说这种手段是卑鄙的中原人才会用的手段,一点都没有我们草原人的荣耀!”
“这么说来,莫奇部族的确和中原商人走的很近,之所以有那么多富裕的牛羊可以赠送给其他部族,也是因为从中原商人那里拿到了很多物资。”
“我就搞不懂,王上怎么会同意与中原人通商,那些卑鄙的中原人瘦弱如鸡,一碰就碎。大僧正也说过,中原人都是低劣的人种,却占据着中原繁华的土地。呵呵,要我说,就应该举整个草原部族之力,把中原给攻打下来!”
“就是就是,看来这次神谕表示要攻打莫奇部族,也许众神也正是这么想的吧!”
“众神在上!保佑我秣兰大草原荣光长存!”
讨论声渐渐消退,而一名身穿破僧衣,却依旧是白皙干净的孩子默默的扫着布满灰尘的杂物间,默默的将那杂物间中用来祈福和祭祀的法器,擦拭的洁净而又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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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您听我解释,这小........这孩子在胡说八道!平日里不思修行,只知道四处捣乱。您看,他连最基本的字都不会写,又怎么可能听到神谕呢?”
大僧正神色有些慌张,低头辩解来掩饰神情。
“阿一,你不会写字?”头戴星光之冠的王上用那苍老疲惫,却又充满着智慧的双眼脉脉的注视着那孩子,语气轻柔的说道。
阿一点点头,他的确不会写字,来到奉神殿已经三年了,从没有人教导过他任何知识,就连书籍和文房用具,也都被禁止接触。他每天都要做着繁重的杂务,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但你的确听到了来自众神的神谕了吧?”王上继续问道。
阿一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只听到那亘古的声音自他的喉头涌动而出,那是一种奇妙无比的语调,令闻听着仿佛看到了山川日月的变幻。
语毕,阿一继续沉默。而大僧正则是越发的颤抖,拳头紧紧的捏了起来,阴毒的眼神透过兜帽,死死的看向了阿一。
王上也同样沉默,这种语言是他所无法理解的。而当他询问阿一是何意思时,阿一也只是摇头,仿佛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王上,这孩子在瞎说!这种不明所以的语调完全就是这孩子在瞎哼哼一气!根本就不是神谕!”大僧正气急败坏的说道。
“够了!”王上忽然冷声开口,随后又语气一缓,道:“大僧正,教导阿一是孤给予你的任务,三年时间却还不会写字,也许这孩子的确是学得慢了点.......但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能加倍用心的教导,争取让他能够早日做到如何去翻译众神的神谕。”
大僧正后背一凉,他自然懂这话中话的含义,只能恭敬的行礼道:“我一定会好好的教导这孩子的。”
“阿一,你记住,人活在世,势必会遭遇一些苦难。你如此,他如此,就连孤,身为草原之王,也同样如此........有些苦难,只有自己才能去面对,别人是无法帮助你的........”王上附耳对阿一轻轻耳语道,而阿一那平静的眼神中,也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波动,微微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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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王上,沙河草场也失守了,烈日格罕部族正在奋战,但后方粮草短缺,恐怕撑不了多久。”
“烈日格罕........呵呵,虽然平日里那老家伙对孤的通商政策颇有不满,但关键时刻还是站在草原这边的........也许烈日格罕部族........不过这事不是由孤来决定的,王庭的传承,必须要有‘那个’才行........神谕呢?神谕如何了?”
“神谕........回禀王上,大僧正传来神谕,说众神认为烈日格罕部族有不臣之心,应作为弃子,牺牲烈日格罕来保全王庭安全。而负责输送粮草的部族也正是因为如此而.......”
“.........孤要听的,是阿一的神谕。阿一他人呢?”
“.........王上,据密报,阿一他..........”护庭金刀将闭上了眼睛。
怒发冲冠,苍老的草原之王周身气势大涨,暴烈的灵气汇聚于身,闪耀出灼人眼眸的无尽星光。他一掌拍在王座之上,竟是将那王座的扶手拍成了齑粉。
“大,僧,正!”王上一字一顿,他已经猜到了什么,随后冷眸投向那金刀将,仿佛在质问他们是如何暗中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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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要一个解释。”王上看着那被一卷草席裹着的瘦小躯体,虽然衣衫褴褛,却依旧是那般干净整洁,仿佛不染丝毫尘埃一般。少年静静的躺在草席中,好似睡着了,只是已然没有了生机。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灰色,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消逝。
“回禀王上,阿一他身染重疾,没几日就暴毙了。老僧也是........也是回天乏力啊。”大僧正低眉顺眼的说道。
“重疾?暴毙?你以为这些鬼话能骗得了孤?你真把孤当老眼昏花的蠢货了吗!?”王上冷冽杀机的杀机锁定着大僧正,仿佛随时都要将这位代表着草原信仰的最高精神领袖给手刃了一般。
大僧正浑身的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自从那个夜晚,那个预言中的孩子降临于世的瞬间开始,他就知道,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王上,当年您将阿一这孩子托付给老僧,您说他是预言中为秣兰大草原带来新希望的神谕之子.......作为奉神殿的第二十八代大僧正,老僧自然对于这个预言再清楚不过。只不过预言中提到的神谕之子是有众神神谕之力庇护,万法不侵,万邪避退。呵呵,老僧敢问一声王上,若如预言所言那般,阿一又怎么会身染重疾暴毙而亡?”大僧正躬身,却抬起了眼睛,透过兜帽凝视着王上,他的声音若洪钟大吕,能坐到大僧正这个位置,他自然不会是什么真的草包废物。
在他的反问之下,周遭的僧侣也默默的向前了一步,态度虽然依旧恭敬,但是现场的气氛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护庭金刀卫队集体护住王上,形成护王战阵,警惕着四周。
“大僧正,你这是在威胁孤吗?”
“王上,老僧岂敢。只是老僧不解,按照草原的规矩,王庭与奉神殿互不干涉。但您首先坏了规矩,强行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塞进我奉神殿中,又说这小子是什么神谕之子,令老僧好生培养,将来好接替老僧成为第二十九代大僧正,上达众神,承接神谕。老僧绝非贪婪权势之人,虽然不符合规矩,但这些年来也竭尽所能,尽可能的将草原秘术一一传授给这小子。可惜此子顽劣不堪,又蠢笨如驴!无论如何教导,却是连半点秘术都掌握不了。却又依仗着自己所谓神谕之子的身份,四处造谣生事。王上,敢问这事关众神的神谕之事,又岂能儿戏!?即便是老僧,也是修行了三十春秋,这才能与众神沟通,承接神谕!历代大僧正也都是如此。随随便便来个孩子就想自称众神的使者,别说老僧无法接受,王上您问问,这在场的一众僧人们,又有几人能够信服?”
大僧正直起了腰身,他气势凌厉了起来,而周围的众僧侣依旧静默不语,但此时却是无声胜有声。
王上的神色更加低沉,凭借护庭金刀卫,若是这一众僧侣当真有反意,拼着两败俱伤也是能够杀出去的。但是这么一来就相当于王庭与奉神殿彻底决裂,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维持的平衡局面也会瞬间被打破。尤其此时草原中内乱纷起,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逃不开奉神殿从中作梗,然而派出去的各种暗线此时还尚未就位,此时决裂,各种布置便失去了意义。如今草原内乱的局面,只有通过出其不意的雷霆一击,将个中势力锁链一一斩断,方才有希望。
看到王上不敢轻举妄动,大僧正朗声道:“王上,老僧此心,众神可鉴。此子如今暴毙,也许正是众神的旨意。依老僧所看,此子并非预言之子,而只不过是一个邪魔外道罢了。如今内有乱贼,外有魔兽横行,草原正是用人之际,若王上没有其他诏令,老僧等一众僧侣,还需要亲赴前线,以秘术阻挡魔兽大潮。”
大僧正此话中七分威胁,三分服软。他也不想此时与王庭决裂,故而点出草原如今的危机之中,不仅仅是内乱,更有草原外围的一些强大的魔兽趁机侵入捕猎。这些魔兽,在中原又称为妖兽,相传是堕落的众神子嗣所繁衍的后代。生而凶猛,又有异能护身。草原秘术是对抗驱散魔兽的有效武器,这也是奉神殿在草原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另一层原因所在。
“阿一的遗体,孤要带走厚葬。”王上沉默了良久,这才一挥手。转身甩袍而去。而那卷草席被一名金刀将裹起,无声的跟着王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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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之眠,辟邪之门散发着古朴而又漆黑的光泽,这是草原先民为草原留下的最宝贵的财产。辟邪之门隔绝天山的里外,相传门内就是众神的领域。
只可惜,辟邪之门已经有近千年未曾再开启过了。伴随着草原祭司之道的没落,以及奉神殿的僧侣之道的兴起,由草原大祭司所传承的另一半开门的秘法,也就此失传。王庭虽然保留着另一半开启的秘法,但没有草原大祭司的响应,却也是再难开启的。
千年时光,已经没人再记得辟邪之门内是何模样了。而传说中的众神神迹,也因为大门的关闭,而再也没有显露过。但奉神殿的大僧正,通过严苛的修行,却是可以于冥想中承接众神的神谕,故而草原民众将奉神殿视为祭司之道没落后,再度振兴草原信仰的存在。
不过却有预言记载,终有一日,辟邪之门将再度开启,届时将会有众神的使者再临人世。重新将众神的恩泽散落在秣兰大草原之上。只可惜千年时光过去了,这位众神的使者却迟迟没有任何踪迹。
斯姆格罕部族,入主金帐王庭千年时光,历任草原王上向来与奉神殿保持着良好关系。历任斯姆格罕王上的继位,都要由大僧正亲自加冕。若是说秣兰大草原是一个草原国度,那么大僧正便是名副其实的大国师,主掌着草原的信仰,传播着众神的教义。
但草原祭司之道,却依旧被保存在王庭的秘密记录中。斯姆格罕部族相信,奉神殿只是暂时的,而祭司之道终将归来。只是真正深入研究者,寥寥无几罢了。
看着那紧闭的辟邪之门,又看着捧在手中那轻飘飘的遗体,王上的面容更加苍老了。他年轻时曾经秘密研究过多年草原祭司之道的秘闻记载,又翻阅了无数有关预言的记录。原本他也以为这只不过是传说罢了,直到那个夜晚,一名奇异的孩子的降生。冥冥中,他似乎与那孩童构建了某种奇妙的感应般,他也不知为何,却又清楚的知道,这孩子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预言之子。将会为斯姆格罕部族,为金帐王庭,为秣兰大草原,带来真正的神谕。
是的,真正的神谕。
王上从来都对大僧正的神谕保持着怀疑,只可惜除了大僧正之外,几乎无人可以解读神谕的内容。故而他将这位名叫阿一的孩子放在了奉神殿,希望他能够在此习得秘术,从而成长为一名可以解读神谕的人。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措,然而除了奉神殿,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教导他。故而王上不断给大僧正施压,却没想到依旧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阿一死的不明不白,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似乎真的如大僧正所言那般,是身染重疾暴毙而亡。事到如今,已经是回天乏术。王上只能做到尽最后一份责任,将阿一葬于天山之眠之中,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在此安息,回归众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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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
一名瘦弱的老者握着铁锹,一方墓地已经挖好,墓碑也已雕刻完毕。他的声音嘶哑,低眉顺眼的说道。
“辛苦您了。”王上态度十分谦逊,他眼前的老者是天山之眠的守墓人,虽然看似只是一名普通的草原老者,但在那苍老的面容之下,却有一双妖异的银色双眸,双眸闪烁着幽幽冷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般。
没有人知道这名老者有何来历,就连王庭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天山之眠的守墓人,是草原先民时代起,便一直存在的一个特殊的职业。历代的守墓人都有一双银色的妖异双眸,他们几乎不会离开墓地,偶尔外出,也是十分低调神秘。王庭有绝对铁则,不允许任何草原之王干涉守墓人的传承,违者必遭神罚,其灵魂永世无法回归众神怀抱。
这个铁则为何设立,无人可知,而守墓人也从不干涉草原的其他事。故而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每个时代只会有一名守墓人,而当守墓人预感到大限将至时,便会自行寻找接班人,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银眸守墓老者的身边,还站着一名孩子,他同样有着一双妖异的银眸,这便是下一代的守墓人。只见他静静地看着阿一的遗体,银眸闪耀,忽然间,他咧嘴笑了起来。
银眸老者一拍孩子的头,那笑容顿时收敛。安置遗体,动土埋葬,祭祀祷告。一切礼毕之后,却只听银眸老者对王上耳语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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